第27章 第二十七章踏青炙羔羊（上）
夜色渐浓，苏欣走到念香房门口，踌躇了一会，终是敲响了木门。
念香打开门来，眼睛微红，苏欣探头朝里一看，那小男孩躺在床上睡着了，苏欣轻声对念香道：“咱们出来说会话。”
念香点点头，回身带上门，两人走到院子里，坐在台阶上，一起抬头看着天上月亮。
“今日，谢谢你了，我当时气急，一句话也不愿和她说。”念香看着苏欣的侧脸，感谢道。
苏欣摆摆手道：“你我之间无需这般，我懂你。”说罢朝着念香微微一笑，以示无碍。
苏欣从袖中拿出两张纸，递给念香道：“这是你两的身契，有了自由身，今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念香看着手中的契纸，眼前似看见自己被卖时，苦苦恳求母亲的模样，声泪俱下，唤不回母女之情，更比不上十两银子重要。
那般决绝离开的身影，今日又在重现，鼻中酸涩，念香眨眨眼，将泪水憋了回去。
“你也别再想那妇人了，不是所有的母亲都能为人母，这样的人不配，早些断个干净，也是好事。先前我要还你身契，你不要，现在还有你弟弟，总不能叫他以后的孩子也是奴籍吧，快些收下。”苏欣见念香有些难过，轻声劝道。
“你有想过将来带着弟弟去哪，靠什么营生么？”苏欣又接着问道。
念香轻轻摇头，看向远处，眼中似有对将来的憧憬，也带着迷惘。
“弟弟性子老实，脑子也不活泛，读书习字怕是不成了，他想找个师傅学些手艺，将来也好有个出路。可他这般性子怯懦，我又怕他到时教人欺了去，现在的师傅对学徒不是打便是骂，我有些放心不下。”
苏欣又追问道：“那你呢，你想做什么呢？”
“我没旁的长处，也就这份厨艺拿得上台面，想攒钱开个饭馆，也算是个活计。”
念香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苏欣说出自己对未来的打算及想法。
苏欣轻笑，把背于身上的的小包袱交给念香，并说道：“这里面有七十两银票和散碎银子，还有一间房屋铺面，这都是我的私房哦，现在都交给你了，算我入你店铺的股份，好生搭理，别给我赔个精光。”
念香拿着包袱，起先有些怔愣，后又摇摇头道：“不行，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不能再要你的私房。”
苏欣把包袱往前一推，道：“你可别跟我在这推让，你晓得我的性子，再说了不是说过是投资么，就当我借给你的，又没说不叫你还，你急着拒绝干嘛。再说了离了苏府，就算你不用钱，你弟弟还不得吃喝。光给你身契，叫你一穷二白的出府，那还不如留你在府中呢。”
念香还是不收，也不说话，一双清泠泠的大眼看着苏欣。
苏欣摊手无奈道：“好吧，我承认我只出了五十两，剩下那二十两是你那母亲出的，嘿嘿。”
苏欣难得有些难为情道：“她走后我派人跟上，把银子抢了回来，可不是我不舍的银子，只是觉得给了她有些可惜，还不如给你俩。你不会嫌我说话不算话，背地里又把银子偷了回来吧？”
原来，那妇人回家一摸兜，银子却是没了。
连忙沿路返回寻找，哪还有半点银子的踪迹，瞬间只觉天旋地转，拽着个过路人就说他偷了自己的银子，路人纷纷避开这疯魔了的妇人而行。
念香眼泪忽的流了下来，轻声道：“怎会怨你，谢你还来不及。弟弟说那妇人打算改嫁了，那户人家本来就嫌带着弟弟这个拖油瓶，跟她要五两银子的嫁妆钱，她没钱又想起了我，才有今日之事。现下连弟弟也被他买了，可见她的心有多狠。把钱偷回来才是正理，总不好便宜了她。”
说罢泪水似珠串落下，是在哭这份可悲的母女之情，又是在哭自己尚且幸运彻底离了她。
苏欣见念香哭的伤心，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只得转移话题道：“你弟弟还好吧，今天没被吓着？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念香拭了腮边泪珠，说道：“他起初吓坏了，好在我陪着他，想必过几日就能好些，弟弟他没来得及等父亲起名，父亲就被山石所压逝世了，所以为着好养活起名叫狗蛋。”
“狗狗蛋？啊，挺好的名字，哈哈。”
苏欣听到这名字有些反应不过来，没经脑子，顺口赞道。
“村里都是这般起名，越土越好养活，你看今夜月亮真亮。”
念香被苏欣逗笑，抬首望月已然忘了方才伤心之事。
苏欣点点头，也笑着抬头看月亮，月弯如勾，却在暗夜中异常明亮。
“一直以来，你都待我很好，不曾把我当做奴仆，我喜下厨，你便将小厨房交给我管，我虽不说，可我心中却是感激的。”念香许久对苏欣轻声说道。
苏欣眨眨眼道：“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你我虽不曾说破，心中却是有这个默契的。我们不过穿到了不同的家庭，其他的没什么不同。也算得上是老乡了，能帮就帮。我也感谢你给我投食了这么些年，我当你是知己，所以从不说什么。”念香会意一笑，点点头。
早在念香入府不多时，苏欣便看破她穿越的身份，仅凭着念香一道油炸冰淇淋，就引起苏欣的怀疑，几番试探下，双方皆明了穿越的身份，可谁也没说破，直到今日。
苏欣起身拍拍衣服，对念香道：“过几日我准备和媛媛他们去踏青，苏远这小子也去，你带着狗蛋一起吧，也算我为你送行了。”
说完不敢转头去看念香，匆匆离开。
念香看着苏欣的身影，低声喃喃道：“有道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写的真好。”
出了城门才发现城外好风光，耳边不时传来知了鸣叫，路两旁的竹林不断向后退去。
马车咯吱咯吱行驶在官道上，不多时便听到河流的流淌声，周围几个州县都遭大旱，而益阳城的农耕尚且有水的原因，便是这条孕育了益阳世世代代百姓的环阳河。
这河绕城而过，即使在旱年也保持一定流量，农户们纷纷到此担水种地，才得以保全庄稼不受影响。
“到了，都下车吧。”
苏欣身先跳下马车，然后伸出个小脑袋，“阿姐抱抱。”苏远张着胳膊要抱。
苏欣嘲笑道：“你看看一旁的狗蛋哥哥可需要人抱？男子汉自己下来。”
在苏欣和苏远说话间，狗蛋已经下了马车，并扶了把念香，并接过她手中的食盒。
苏欣看得眼热，同样是弟弟差别怎么这么大，在瞧着尚在马车边磨蹭的短腿苏远，无奈将他抱了下来。
“阿姐，自从狗蛋哥哥来了，你都不疼宝宝了。”
苏远抗议道，苏欣心想这小孩还挺有眼色，点头以示赞同，苏远气的一扭头，不理会苏欣，撒丫子疯跑着到处玩。
“这边景色真好，倒是没受旱情影响。”
念香看着周边片片青草绿地，碧色竹林庇荫，风吹过带着野花芳香，心情也变好了。
只是近来旱情爆发，连深居府内的念香都有耳闻，可想而知多么严重。
苏欣点点头，四下一看说道：“媛媛他们还没来，我们先把东西准备上。”
狗蛋帮着一起把带来的吃食盒子搬到草地上，草地上铺上毯子，将东西放在上面。
苏欣又和念香把烧烤架子支了起来，羔羊太重，狗蛋想抢着搬，叫苏欣阻止。
“你还小，身子又瘦弱，不必在这帮我们，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去和远儿玩会。在这地方他可不如你会玩，你费心教教他。”
狗蛋子从被卖做奴仆，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主家未曾派活计给他做。
成日里还有肉吃，有新衣服穿，比在家中还幸福，这让他感觉很是忐忑不安，所幸姐姐在身边，还能安下心来。
但凡有点活都抢着干，生怕主家嫌他懒惰不要他了。
听见苏欣叫他和苏府少爷一同玩耍，还要自己教那少爷怎么玩，心下奇怪，看向姐姐。
念香只点点头示意他放心去玩便可，他只好朝苏远走去。
苏欣和念香从马车中，将扒了皮毛腌制过后的小羔羊合力抬了下来，向草地走去，苏欣看着狗蛋的背影，对念香说：“念香，你有考虑好叫狗蛋做什么了？”
念香摇摇头。狗蛋实在乖的太老实，念香不放心他出去做学徒。
“你觉得让狗蛋拜柳叔为师怎么样？”苏欣转头问道。
“柳叔？”念香倒是没想过这事。
“对啊，柳叔。你别看柳叔天生聋哑，可是依着狗蛋这般踏实的性子，想来时日一久沟通也不成问题，而且柳叔这把年纪，尚未娶妻，膝下无子，有狗蛋在身边，两人正好做个伴，柳叔性子好定不会苛待狗蛋的。”
苏欣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看着念香，想知道她的想法。
念香略一思索，说道：“我自是愿意，就是不知道柳树同不同意收狗蛋这个毛头小子当徒弟。”
苏欣笑着说道：“你放心，我先前问过柳叔，他是同意的，早几年间他就担心自己年纪大了，膝下没个一男半女，这般手艺失传了可惜，前些日子我领柳叔来看过狗蛋，他对狗蛋的勤恳很满意，也愿意收他为徒。”
“这般最好，难为你时刻为我们姐弟的事情操心，连将来的事都替我们想好，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念香一时不知怎么说。
苏欣连忙摆手道：“可别跟我在这瞎客套，之前不是和你说明白了么，我这是合理投资，也是为自己着想，你要真感谢，把这羔羊考得好吃些，就算对我的补偿了。”念香轻笑，连声道好。
这时两辆马车疾驰而来，苏欣抬眼瞧去尚且奇怪，这李恒峰怎么会也坐辆马车来。
能和王媛媛单独相处，这么好的机会，他能单独坐一辆马车来，可不像他往日风格。
平日里李恒峰可是恨不得长在王媛媛马车中的人，难道今日改了性情。
两辆马车停下，第一辆下来的正是王媛媛和李恒峰。
苏欣更是疑惑了，那这后面的马车中是谁，很快苏欣便知道是谁了。
依旧是一支玉花簪束发，身着青衫的赵宁下了马车，身边还伴着李恒峰他哥李肃，苏欣差点将背上的羔羊扔了出去。
“她来干嘛？”
苏欣瞪着李恒峰，势必要要个说法。
李恒峰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道：“苏大小姐莫生气，先把东西放下我慢慢说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