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携弟遛街市
尚未行至西市,便飘来了阵阵食物的香气和渐而鼎沸的人声,远远瞧去除了街边店铺,青石道路周边还有整整齐齐划分的菜农、鱼贩吆喝叫卖。
途中除了苏远几句童言童语,苏欣和方毅一路上都没说话,快到街口时,苏欣开口道:“我便在此处下车罢,今日多有叨扰,还是得道句谢,来远儿,咱们谢过方家哥哥。”苏欣抱着苏远朝方毅行了一礼,苏远也团着手拜了拜道:“宝宝谢谢方哥哥。”
方毅忙起身躲开道:“你我之间何须行此大礼。”
苏欣不答话,方毅低声一叹,又朝苏远道:“宝宝今后读书若有不懂之处,都可随时来找我。”方毅这次不用苏远纠正,坦然称呼其小名,苏远瞧着阿姐和这方哥哥之间气氛不对,也不敢再多言,只点了点小脑袋,由姐姐牵着手下了马车,朝方毅摆了摆手道别。
苏欣行了个半礼道:“总之还是多谢你了,就此别过。”转身融入了人海中。
方毅坐于马车中良久,直至看不见苏欣的身影,一旁下人问道:“公子,我们现在去往何处。”方毅沉默片刻答道:“回府罢。”
“阿姐,宝宝今后读书若有疑问真能向方哥哥讨教么?”苏远拉着苏欣的手,抬头问道。
苏欣蹲下,与苏远平视,认真道:“远儿,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学习之时若有不通之处,你大可像夫子讨教,毕竟夫子是我们花钱请来的。可方家哥哥不同,他没有义务这样做,今日的话听之便罢,我们却不能不自觉去烦扰别人,况且我们是商贾之家,读书这条路走的本就比他人艰辛,爹爹在外饱受多少羞辱才换来今日的富贵,我希望你今后能强大起来,不要想着依靠旁人,只有你自身强大了,才能护住你的亲人,你可明白?”
苏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苏欣笑道:“你尚年幼,只需记住这个道理,以后总会明白的,今日既然出来玩耍,便不谈这些。”苏远听闻,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小小的米牙。
苏远左手握着顽猴献桃的糖画和酸甜可口的红果,另一只手腕上挂着一副小彩铃,手拉着苏欣,不时来回轻晃,叫它发出清脆铃响,苏远边听边笑很是开心,苏欣低头见苏远这般开怀,面上也带笑,从腰间取出帕子,将他手间融化滴落粘腻的糖汁擦去,问道:“远儿可觉得累了?”
苏远摇摇小脑袋道:“不累!”说着又拖着苏欣的手,向一旁卖纸鸢的摊子走去,摊子上摆着各色纸鸢,有那鲤鱼跃龙门的,也有八仙贺寿的,还有百鸟朝凤和彩蝶飞舞的,苏远都爱不释手,不知挑哪个,却唯独不喜五福献兽图,只因害怕上面的蝙蝠,尽管已经美化过的蝙蝠已经不那么骇人了,可苏远依旧不敢看它。
摊子主人见来者皆衣着华贵,连忙上前介绍自家纸鸢,“小少爷,一看您便是有眼光,这几个纸鸢都是顶顶好的,里面的骨架结实轻细,放时都不需费力,一溜烟就飘在空中,上面的画儿乃书画大家所绘,飞在天上也是极有面儿的,只我家独一份,小少爷看着喜欢便不必挑,俱买了家去,想放哪个便放哪个,我给您算便宜些。”
苏欣笑道:“你这商家到会做生意,都买与我你今日还买个什么,我买下你摊子替你卖纸鸢不成?”苏远抬头去看阿姐,苏欣不愿做那冤大头,道:“你自己挑个喜欢的吧。”
苏远挑来挑去,最终选了个百鸟朝凤的,苏欣付了银子,拿上纸鸢二人接着向前走。
走至一家包子铺,苏远的小脚便走不动道儿,只盯着那足有一个成年汉子般高的蒸笼瞧。
那铺子中有一干练女子正在揉面,蒸腾的烟气缭绕,抬手擦汗之际,瞧见苏欣和苏远,笑问:“客官想要什么馅儿的包子,我家包子都是今日现蒸的,各色馅儿都在墙上写着,您只管挑便是。”
苏欣问过苏远的意见后,要了鹅肉、猪肉馅儿两种荤的,又要了个野菜的,上前递银子时,才发现蒸笼后的灶眼旁坐着一个男子,男子不断往炉灶中塞着柴火,见苏欣看向自己笑着点了点头,苏欣也回以笑脸,眼神掠过男子下身时稍顿了顿,便又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野菜包子在笼屉的最顶层,女子取来一个矮凳,垫着脚艰辛的取下,包好递于苏欣笑着道:“客官吃好再来。”苏欣颔首,拉着苏远走出铺子,苏远问:“阿姐,刚刚那个铺子的老板娘取那包子那么困难,那男子为何不帮忙?”
苏欣回想刚才看到那男子,虽坐着凳子,只身下空荡荡的,竟是没了两条腿,苏欣说:“他们都尽自己所能干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在未知全面时,我们不能以片面的眼光去评判别人。”
苏欣回首望去,方才还精明能干的女子,正含羞低头,由那男子替她擦拭额间粘上的面粉,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苏欣摸了摸苏远的脑袋,抬头见时已近正午,带着苏远去了周边最大的酒楼。
楼下戏台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此时正唱至:“包拯甩袖唱道,想鲁斋郎恶极罪大,老夫在圣人前奏过:有一人乃是“鱼齐即”,苦害良民,强夺人家妻女,犯法百端。圣人大怒,即便判了“斩”字,将此人押赴市曹,明正典刑。”苏欣侧耳一听原是《鲁斋郎》,细看那扮演包拯的伶人,只觉额间月牙有些奇怪,却也未在意。
一旁的苏远玩着手指,对下面的戏曲不感兴趣,正四处打量着,不多时小二便端着菜进来。苏欣收回目光,看向桌上的菜,平日在家中吃的也不比酒楼菜品滋味差,所以姐弟两都更爱街市边摊铺上的小食,各有风味。
苏欣姐弟简单的吃完饭,撤了菜品,换上茶盏悠闲品茗。这酒楼虽有包厢,可不过几层薄薄的木板,隔不得声响,苏欣正在想着接下来去往何处,苏欣这边这边静下来了,隔壁传来几个男子喝酒吆喝声音,正在讨论下面戏台,其中一个低哑的声音道:“你们可知,那扮演包拯的伶人是个女子。”
众人惊讶道:“是个女子?生的如此魁梧的女子!”
那男子接着道:“可不,真真是个女子,还是个寡妇,你瞧她额头那月牙是个大疤,有传言道她亲手将她男人杀了,尸体剁得稀烂,那大疤便是打斗间所致,简直是个活夜叉。”
另有一人道:“娶个这样的女子,那便是遭罪,找女人嘛,还是得找醉香居香香姑娘那样的,漂亮可人。”说罢一群人纷纷猥琐笑起来,一时间推杯换盏,接下来的话已是不堪入耳,苏欣不愿苏远听这些,拉着苏远准备去楼下结账。
来到柜台,前面有一戴着帷帽的女子,身边跟一小丫鬟,小丫鬟上前付账,女子站在一旁等候,忽而一阵堂风吹过,帷帽吹起来一角,苏欣正好见得芳容,诧异道:“赵宁?”
那女子抬头看了苏欣一眼,回头见丫鬟付完钱,连招呼也不打,拉着丫鬟急匆匆的走了,独留苏欣愣在原地。
苏远抬头问道:“阿姐,你识得那人?叫她为何不答,还跑了呢,她是不是欠了阿姐的银钱?”
苏欣纳闷道:“谁知她犯了什么病,竟似个逃犯一般跑了,也不搭腔,莫名其妙。且不管她,阿姐带你去个地方。”
苏欣拉着苏远站在一家店门口,苏远见牌匾上的字念到:“苏家金楼。”歪头展颜一笑:“阿姐,这不是咱们家的店铺么?”
苏欣摸了摸苏远的小脑袋头道:“正是,每日近申时爹爹便会来这家铺子查账,我们先于爹爹到这,主要是为了感受一下咱们铺子如何待客,是否有需要改进之处,你待会可千万别说漏嘴了。”苏远觉得很有趣,连连点头保证。
苏欣与苏远刚迈进金楼的大门,二人俱是男子打扮,上来迎接的便是小厮,这小厮扬着笑脸道:“客官可是需要买什么金饰送与家人,还是打制点小玩意,需要小的跟随伺候么?”
苏欣摇头道:“我就随便看看。”
小厮见苏欣显然想自己逛逛,不愿一旁有人跟着,依旧笑着道:“那客官只管随便瞧瞧,有事随时叫小的一声便是。”苏欣点点头接着往前走。
金楼共五层,中间设为中空圆形状,自顶层直通到底,从五楼垂下一座巨大的吊灯,白昼黑夜都点着烛火,外罩特质防火绢帛,上面绣着简单雅致的八宝纹,吊灯垂至二层,余下一层设了一张圆形红木柜台,求的是聚财聚福,可谓“四季财源滚滚,四面八方来运。”
此楼是座六角楼,以柜台为中心,分为左右两半,中间摆上屏风格挡,若来男客由小厮引至西边,若是女客有丫鬟带到东面,为的是叫女客不被冲撞,女客是金楼重点服侍人选,因着大多金饰都是卖与女客。
金饰头面俱被放在一格格展柜中,叫灯火照的闪闪发光,而若有贵客或常客,可直接将马车驶于楼后方,另有一个入口,直通二楼,二楼所摆都是贵价金饰珠宝,不同于楼下的大众饰品,每隔几步远有座椅和铜镜,一旁伴有侍女服侍佩戴金头面等。
三层为定制层,橱柜上所放俱是金花,璞玉和宝石等未成品,可随意搭配钗环,旁边还准备了笔墨,如若没有自己喜欢的,便可提笔画下,都可送至工坊制成,不善丹青也无所谓,画师在旁等候。
四五层都隔成一间间房间,招待逛得乏了的夫人小姐,送上蜜饯瓜果,各色茶水清酒,服侍周到体贴。
苏欣没往二楼去,只在一层转了转,自己表现的刻薄挑剔,一样盘金丝扇柄翻来翻去,嫌弃金丝不够粗,又觉图案不好看,周围的客人都投来异样的眼光,而展柜旁的小厮却没一丝怨言,一直笑答她的问题,让苏欣觉得很是满意,也不打算再挑剔了,转身付钱买下扇柄,准备在一旁坐着等爹爹来。
此时正见苏永昌背手踏入门来,苏远眼睛一亮忙跑过去,抱住苏永昌的大腿道:“爹爹,你来啦,我与阿姐特在此处等你,想与你一同回府。”苏欣暗地朝苏远比了个大拇指,真是一个好狗腿子。
苏永昌一把抱起苏远道:“欣儿、远儿,怎的私自出门,也不带些下人,只你们二人孤身上街。”
苏欣只得叹息,再好狗腿子也糊弄不了老精明,这不一开口就道出问题所在,忙换上笑脸,也跑上前道:“爹爹在外人面前给我们留些脸,都看着呢,此番主要是来找爹爹,顺道看看咱们金楼,简略的瞧了瞧街市风景。”
苏永昌看着一双儿女特来寻自己,心情自是很好,不再追究,一手抱着苏远,一手拉着苏欣往门外马车处走去,道:“也罢,今日不查账了,领着你们早早回家,若叫你们阿娘知晓偷跑出门,定是一顿胖揍,我带你们回去。”
一行人,才进家门,就见苏管事在那焦急等候,瞧着小姐、小少爷与老爷一同回来,还有甚不明白的,这是搬了救兵,自己也不费那口舌去告状,迎着主子们入府内,苏欣朝苏管事咧嘴一笑,往他手中塞了一包蜜饯,正是他最爱吃的蜜三刀。
苏管事这几年牙口不好,却好吃甜软食物,看着手中的油纸包,晓得是贿赂,想着小姐心中顾念着自己,还给带了吃食,无奈的摇摇头笑了,真是整个府上下都叫大小姐把控的如指诸掌,只唇角眉梢带着宠溺而不自知。
一群人向着府内灯火明耀处走去,渐渐融入光亮里,将浓浓夜色甩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