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悬丝
傅长时闻声便进来,将他抱了满怀,低声问:“怎么了庭庭?”
怀里人剧烈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几乎连话都说不明白。
傅长时面色严肃,撩开帘子一瞧,里面什么都没有。
郑庭落怔然望着车厢里的东西,嗫嚅道:“怎么会,怎么会?”
“别怕,”傅长时紧紧抱着他,将他放在软垫上,轻声安抚,“庭庭别怕,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是,是个陶瓷人偶,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的,它没有活物的气息。”郑庭落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还有悬丝,它身上挂着很多悬丝,瞧着与常人一般高,行动速度很快。”
“死物不会自主活动。”
“可它身上悬丝是松的。”
郑庭落渐渐冷静下来,思忖道:“是不是天运的手笔?”
“多半是如此。”傅长时将他身上大氅裹好,从衣箱里取出风帽。
郑庭落心绪不宁中还要风度,挣扎道:“不戴那个。”
傅长时冷漠无情地拒绝:“没得商量。”
他把不听话乱动的人压在软垫上,强硬地戴上系好,郑庭落快哭了:“真的好丑。”
“除了我没人看得见。”
“那也丑。”
傅长时不理他,一手连胳膊带腰把人圈在怀里不让他动弹。
郑庭落挣扎了一会儿便累了,自暴自弃地躺在国师怀里喘气。
傅长时裹着他弯身出马车,寒风还在呼啸,有着风帽的遮蔽,倒是比先前好多了。
只是脸颊还生生地发疼,郑庭落眼睛被风雪刮得有些睁不开,只隐隐约约看见一道细若无痕的丝线在眼前晃过。
他怔了片刻,那丝线转瞬便不见了,仿佛只是一时眼花。
郑庭落颤声道:“傅长时!”
话音刚落,空气“唰”地被轻微声响撕裂,傅长时目色一凝,修长指尖迅速于半空中一绕,将攻来的丝线紧紧攥在手里。
金色的规则之力顺着丝线飞快游走,他顺势一扯,前方氤氲雾气中朦胧地现着光泽。
郑庭落迎着风雪抬起眼眸,飞快从腰间摸了匕首,从傅长时怀里滑出,迎着风站在车辕上。
那金色力量涌到紧绷的丝线中央时,悬线便“啪”地断了。
郑庭落便在此刻掷出匕首,刃口划着空气,在那片光泽身影消失的前一秒蓦地钉没其中。
只听“哐当”一声,将逃的陶瓷人偶碎了满地。
傅长时将车辕上的人抱回怀里,一言不发继续驾车。
待驶近后,他借用手中悬线将地上的陶瓷碎片捞起来。
郑庭落看着傅长时手中那张没完全碎掉的陶瓷脸,觉得恐怖又邪乎。
陶瓷的下半张脸不见了,只剩下那双无限惊恐的双眼。
傅长时捡起匕首还给郑庭落,淡淡道:“有天运力量的残余,但是不多。”
“天运这次怎么不降雷劫,反而搞出那么邪乎的东西出来?”
郑庭落怕自己晚上做噩梦,闭着眼睛往旁边拧头:“你,你先把那个脸扔了,有点吓人。”
傅长时应声丢了:“怕这个?”
“我又不像你,什么都见过,”郑庭落嘟囔道,“灵异神怪本来就很吓人,更何况亲眼看见。”
“你自己还是魊。”傅长时笑着说,“白理那副样子你怎么也不怕?”
“那不一样,我现在也是个活物,白理不也是人变的魊吗?地上那个可是个死的,没有血也没有肉,还长得一副骇人的样子。”
傅长时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天运力量在消失,也许是无法再控制雷劫了。”
“天运交接时间到了么?”
“还未。”傅长时皱眉道,“此任天运早我几年上任,但还未到卸任的时候。”
周遭雾气太多,看不清远处情形,他不再多言,驾着马车接着往前走。
郑庭落紧紧贴着他的身体,贪婪地汲取温度。
抱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来,问:“等等,什么声音?”
傅长时飞快拽了马车,停下来。
侧耳细听,瓷器摩擦声越发刺耳,郑庭落摇摇脑袋,蹙眉道:“好难听。”
像是许多瓷器堆砌在一起,相互摩擦碰撞发出的声响。
傅长时紧紧抱着他,手中金光渐起,蓄势待发。
郑庭落吸了冷风,忍不住低头咳了两句,微微抬眸时,他忽然看到大片雾气遮掩的林间,隐隐约约露出了许多人影。
郑庭落觉得毛骨悚然:“那些都是陶瓷人偶吗?”
傅长时没应话,手中光芒四射,刺穿了雾气,照亮了整片森林。
郑庭落便在那一晃而过的明亮中看清了那些东西。
果真是陶瓷人偶。
每一个都如人一般高,肢节僵硬,一卡一卡的,行动速度却很快。
身上悬丝如同怪物的触手疯狂摇曳,电闪般刺出,与傅长时的规则之力撞在一起。
两厢对峙片刻,那悬丝便如同冰块一般寸寸碎裂,落地前散得一干二净。
傅长时面色沉静,微微抬手,顿时林间风声四起,刮得身上大氅猎猎作响。
巨大的金色咒印于地面升起,光芒万丈,刺得郑庭落睁不开眼。
周遭瓷器“咔咔”直响,“噼里啪啦”碎裂声不绝于耳。
郑庭落捂着眼偷偷透过缝隙往地上一看,那些陶瓷人偶以诡异扭曲地姿态裂了满地,又在傅长时收势时自愈拼接起来。
郑庭落惊道:“怎么回事?”
傅长时只嘱咐道:“握好匕首。”便一手揽住他的腰肢,整个人飞身而起,踏着交错攻来的悬丝稳稳踩在半空之上,另一只手又使出规则之力,这次却是从顶向下压去,如同一张巨网将树林罩住。
郑庭落恍惚觉得傅长时的力量似乎没有从前那么强了。
春和二十年那次他应诏除恶,用的是白色的天运力量。
据说那是天运赋予规则的神力,交由规则处置世间作恶之人。
仔细想来,傅长时似乎有许久未曾使用过那团白光。
这道规则之力也不如往日那番强大。
郑庭落在忙乱之中想,春和二十年之后,傅长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思绪万千中,他余光忽然瞟见,大片规则威压下,有个人偶竟顺着悬线爬了上来。
画上的五官笑意盈盈,像是带着无限的讽刺。
郑庭落后脊一凉,抱着他的傅长时手中力量未懈,匆匆松手转向那人偶攻去。
那人偶方被击落,地面碎裂的人偶又站了起来,悬线漫无目的地四处攻击。
傅长时便又转回去再一次启用规则之力。
次数一多,力量便像是枯竭了一般,竟肉眼可见地变弱了。
郑庭落腰肢被揽得发疼,脚下也无支点,帮不上傅长时的忙,心里又急又乱。
眼见又一道悬丝穿了规则之力攻来,郑庭落咬牙抓紧手中匕首挥出。
那悬丝却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飞快转了攻势,“啪”地缠上了郑庭落的手腕。
顿时刺痛传来,丝线陷进皮肉中,勒出血迹。
郑庭落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丝线拽着往下一拉,险些脱离傅长时的怀抱。
傅长时迅速扬手抓住那道悬丝,手中力量飞速向下,又在半途带着悬丝一起碎裂。
只这么一个不慎,又有无数悬丝刺来。
郑庭落心知自己拖了傅长时的后腿,手腕阵阵发痛,眼睁睁地看着傅长时与无数悬丝对抗,忽地觉得脚腕又是一痛。
低头望去,悬丝已经缠上了他的双腿,丝线拽紧,竟将他扯得往下一落。
傅长时一惊,手臂微微用力揽住郑庭落,没让他脱离自己的怀抱。
无数悬丝涌来缠上傅长时的手腕手臂,却未伤到他分毫。
郑庭落微微一怔,脚下悬丝一断,又有别的丝线飞来缠住他的肢体,丝丝入肉,让他阵阵发疼。
血液顺着悬线下落,陶瓷人偶饮了血,竟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郑庭落眼前发黑,悬线拽着他往下滑,傅长时不肯松手,扯得他手腕脚腕似乎要断掉。
模糊间,他垂首看见大片人偶中,有个锦衣公子站在其中,手里抱着一个小巧的精致人偶,笑意盈盈地昂首瞧着他们。
锦衣公子笑道:“国师大人,再拽着您那暖床的小玩意儿,他的手脚可就保不住咯。”
傅长时指尖僵硬,却依然抓着郑庭落,淡淡道:“天运。”
“啊,”天运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被认出来了呢。”
他郁闷地扯着衣服道:“这小傀儡师的身体还挺不错的,用了那么多年都没坏。”
说完又笑了,抬头指着上头的郑庭落笑道:“不过那个身体是最好的,我很喜欢。”
话音未落,悬丝像是听了指挥,拽着郑庭落的力量加剧,陷得更深,几乎要骨肉分离。
郑庭落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傅长时闻声便下意识松了手,方一松开,郑庭落便被无数悬丝卷挟而去,落在天运身边。
空中舞动的悬丝纷纷撤了回去,傅长时自天而降,冷冷地望着他,再度抬起手。
掌心金光闪烁,天运只耸肩笑道:“小心呀,规则,你再多来一步,这小反派就要被分尸啦。”
傅长时皱着眉,缓缓将手放下。
天运的悬丝就缠在郑庭落身上,连脖颈都不曾放过,微微一动就能将人划穿。
郑庭落失血过多,又受着冻,神情不算清醒地半睁着眼。
傅长时从他无神的眼眸中看清了自己的身影。
天运满意地拍拍手,忽然又问:“规则,你的力量去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