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替身
因为在天运眼里,郑庭落还活着,所以它才会紧紧盯着郑庭落的行为不放。
郑庭落想不通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让天运忌惮的地方,才能让它从十多年前一直追逐他至今。
手腕细嫩皮肤被刘虎掌间茧子刮出一道红痕,看着有些骇人。
傅长时面色严肃,轻轻揉了揉那片皮肤,直直将地上哀嚎的刘虎提了起来。
周围百姓围在一起,将信将疑地望着中间的春弦和郑庭落,傅长时淡淡扫了一眼,伸手去拿腰间的玉牌。
他方一动作,郑庭落便想起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了,飞快扑过来按住他的手道:“你拿国师令做什么?”
“你本就是背着陈矣堂随同春弦来的江南,此事若是传出去,陈矣堂一定会有所怀疑。”
“那便打消他的怀疑,”傅长时将刘虎熟练地捆起来,将国师令拿在手里摩挲,“庭庭,你可能不知,春和二十年年后,燕国再无祭天。”
郑庭落愣了愣:“什么意思?”
祭天是傅长时身负规则的职责,十年一次铲除扰乱世界运行的反派,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郑庭落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果然听到傅长时说:“你死后,燕国再无反派出现,天运选定不了人,又以为你还没死,因此才紧盯着你不放。”
“所以在陈矣堂心里,一直觉得你还活着。”
那便能说清楚前因后果了。
郑庭落若有所思地想。
陈矣堂本就怀疑自己没死,心头大患没有铲除,又听春弦说封闭多年琵琶楼下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便猜想会与郑庭落有关。
所谓“往事已过”,只不过是遮蔽他隐含心思的说辞罢了。
难怪那时春弦的表情奇怪,原来陈矣堂根本不是宠爱她,而是因为她与郑庭落关系匪浅。
郑庭落还有一处不是很理解,他问傅长时:“当初你在陈矣堂面前亲手杀了我,他为何又以为我还活着?”
傅长时抿了抿唇,竟不说话了,只将刘虎扔到某棵树下,抬起手中国师令,对着众人平淡而又带这些威严道:“见此令牌如见天神,还不跪拜。”
百姓当中一阵惊呼,纷纷匍匐于地。
傅长时自来此世间做国师起,几乎没有拿这句话唬过人。
不过郑庭落忽然想起来,春和十八年那夜,他把那武将捅伤之后,第二日被琵琶楼的主人吊起来受罚。
琵琶楼对付不听话的小倌有一套手段,器具混着药物一起来,再硬的骨头也能寸寸打断。
郑庭落看着盘子里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便有些头皮发麻,只瞧着那下人拿着某个事物往他身后走去,忍不住闭上了眼。
不过还没等人动手,偏屋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郑庭落顺着门口落进来的日光望过去,有个男人站在门口,看不太清样貌,只是慌慌张张道:“抱歉抱歉,我第一次来,走错了……诶,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男人走进来些许,郑庭落看见他身上华贵的衣袍,心道,这多半是哪个朝廷新贵。
下人陪笑道:“丞相大人……”
郑庭落还吊在一旁,亵裤被褪掉,整个人难堪又茫然,只能苦中作乐地闭着眼睛想:哦哦,丞相啊。
当朝丞相是春和十七年的状元,名叫越逐风。
名字是个潇洒豪迈的,人却温吞圆滑极了。
越逐风平日里清心寡欲的,居然有一天会在琵琶楼里出现,真是难得。
郑庭落想到这里,听见越逐风道:“罚什么罚,小美人有点脾气还不许吗?”
说好的温吞好性子呢?
为何开口像个登徒子?
郑庭落有些懵,那头越逐风已经走过来,脱了衣袍将他裹住,道:“愣着干嘛,快给小美人解开绳子。”
之后不清楚越逐风和琵琶楼主人说了什么,他被买下来,道之后只需要伺候越逐风一个人便好。
越逐风是个不懂风月的,买了小倌却只让郑庭落给他唱曲。
外界不知真相,倒是四处传越逐风的闲话,一直传动陈矣堂那里,陈矣堂私底下召了他许多次,让他收收心思,少往花楼跑。
能接触到当朝丞相是郑庭落没有预料到的,也没想到越逐风会是个感情上的直肠子。
他动了念头,想要顺着越逐风往上爬,首先就得借着越逐风的手离开琵琶楼。
本想勾着越逐风将他赎出去,娶回家里做男妾也行。
没想到即将得手那夜,越逐风动情地脱了衣服,还没走到床边,厢房门便被人踹开了。
国师大人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手里拿着国师令,冷冷道:“见此令如见天神,还不跪下。”
那装模作样,倒是和现在一般无二。
当初自己也有被唬到,一时不慎从床上摔下来。
郑庭落默不作声地撇了撇嘴,扭过头去。
这记忆回来的越多,越是觉得傅长时此人讨厌。
傅长时隐约察觉到他的心思,忍不住叹了口气。
傅长时与春弦都是与郑庭落关系匪浅之人,陈矣堂现在已经离宫,要得到傅长时也在南山城的消息恐怕还要一段时日。
流离的百姓不乏有曾住在京城的,恐怕也有见过郑庭落的。
郑庭落只是站在一边,因为容貌会有无数人会盯着看,更何况身边的男人气质太过于高贵。
傅长时直接暴露身份,倒是能让不少人不敢再往郑庭落这里瞅,但同时也更容易引起一部分人的关注。
郑庭落深吸了一口气,拽着傅长时的衣襟将他推进帐篷里,顺带放下了门帘。
南山城官府的一位侍从曾经就在京城当值,春和二十年那个叫春庭的小倌一路借着国师的东风往上爬,在京城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叛乱。
那春庭当真是心狠手辣,手中人都可以用来牺牲,也根本不管自己能不能活,只顾着一路杀进宫去。
最后好歹被人捉住,吊在城墙上,他和其他百姓一起围在城墙边看热闹,只记得那逆贼有一副极好的容貌,难怪能引得丞相和国师为他动心。
侍从到如今都记得那张冷艳勾人的脸。
流民当中,有几个人气质太过于突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个面色苍白唇瓣殷红的青年,和春和二十年死掉的春庭一模一样。
侍从觉得通体生寒,有满肚子的话,又不知道该说给谁听。
只看着国师被那青年拉进帐篷里去。
侍从忽然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若是将此事告知陛下,说不定还会有封赏。
于是趁着夜深人静,侍从偷偷摸到两个人的帐篷边,却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
那青年似乎很激动,语调里也带着哭腔:“我就知道,你说同我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无非就是我有一张和他相似的脸!”
国师的声音古井无波:“庭庭,别闹。”
“别这么叫我,”青年的声音颤抖,“就连名字也是他的,一个死人值得你记挂那么多年?”
“……”
“我偏不让你如意!”
只听着帐篷里一声刀剑出鞘声,一排血迹透过光线溅在蓬布上。
侍从吓了一跳,心跳加快,从角落溜了。
搞半天,原来是找的替身,这他妈也太像了。
郑庭落手中剑滑脱在地,傅长时已经伸手过来捂住他的脸颊,皱眉道:“不是说做个样子,怎么真的伤了。”
血水源源不断的落着,染了傅长时满手,郑庭落冷冷道:“做戏做全套。”
傅长时还要开口,却见昏了一路的白理迷蒙地半睁着眼抬起头来,虚弱道:“你们……在吵架吗?”
郑庭落和傅长时这才想起来,白理还在这角落里瘫着。
白理又闭上眼:“抱歉,你们继续。”
第二日,白理似乎是好了,老早便爬起来,带着面罩在外面伸懒腰。
转头看见傅长时扶着郑庭落出来,郑庭落一手捂着脸,伤口从颌骨几乎划到嘴角,看着像是下了狠手。
白理傻愣愣地问:“这,这怎么搞的啊,好好的脸怎么就破相了?”
他不自觉伸手想去碰碰那张可惜的脸,被傅长时如刃般的视线吓了回去。
郑庭落一把将傅长时的手打落,冷若冰霜地往前走。
白理丈二摸不着头脑,跟在傅长时身后问:“你们昨天真的在吵架啊?”
傅长时:“不是昨日。”
白理:“啊?”
傅长时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白理听不懂,只能转去另一边找忧心忡忡的春弦。
郑庭落已经迎着一群偷看的人走到捆着刘虎的那棵树下,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他胸口。
刘虎胸中闷痛,猛咳了一声,从梦里醒过来。
昨日还完好无损的那张精致面庞忽然多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刘虎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
郑庭落微微皱眉,死死地踩着他,重得刘虎几欲呕血。
郑庭落面无表情道:“你母亲现在在何处?活着还是死了?”
刘虎这会儿知道眼前这人不好惹了,哆哆嗦嗦道:“上个月,我娘就去世了。”
胸口那只脚忽地更重了,像是要将他踩穿。
昨夜偷听的侍从自转角走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只一晃神,郑庭落的脚已经收了回去,面上忧郁,衬得那道伤口愈发狰狞可怖。
侍从乍一看有觉得,这青年和那春庭似乎也不是太像。
时间实在是太久,他也记不清了。
国师还真是个痴情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