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责罚
风自是稀有而缠绻的,娇艳欲滴的花朵经过蒸汽的熏蒸,香味飘飘然的升腾,蝴蝶也要因此而迷醉其中,阿南达看着红椿忙忙碌碌的拿起那些装着清洗完毕,熨烫好衣裳的木盘,将其放置在木架上的间隔之上,有序的排开。
红椿的额头已经热出了一层薄汗,她手中动作忙碌不停,长久的处在这样浓郁的香室,连衣带都要染香了。
“阿南达!”那个朝气蓬勃的声音蕴藏着喜悦,远远的便已经传来。
阿南达看着寻来的铁铮,一时间也因此哑言,他原以为惩罚结束,自己的任务也到此为止了,没想到铁铮这样的执着。
他剑眉星目,格外英武帅气,笑容格外亲切阳光,“我可是找了你很久。我们约定好了,你可不能食言。”
偷窃这种事情,虽然对阿南达而言无伤大雅,甚至还能理直气壮,但面对如此光明磊落的傻子,他也有几分忐忑不安了。
阿南达忐忑的等候铁铮追问玉牌的下落,未曾想铁铮很照顾他,对玉牌之事绝口不提。
“现在你方便吗?不如我们提前去?”
那头红椿还在偷偷的打量铁铮,她听闻这些话,心神不由地恍惚,一时间把手指头都烫在了熏香的小火炉之上,在指尖烫出来了一个血泡,她连忙把受伤的手指含到嘴里舒解疼痛的感觉。
“红椿,我要走了。”阿南达闷闷的说,他向红椿道别。
红椿连忙撤掉了嘴中含着的手指,阻止两个人离开的步伐,她急切的跑了出来,“等等我,我也想去大寺,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红椿的筒裙行走很不便,虽然走路时身姿娉婷很好看,但她奔跑时,草鞋踩在地上,在平地都要险些摔了一跤,但她的手幸好手扶在了门框之上,人并无大碍。
她因为在熏衣的木屋内劳作,脸都透着红扑扑的颜色,头发也带着湿意,一双黑葡萄似得眼睛落在了铁铮身上,里面写满了惊讶的情绪,与铁铮两目相对。
她就是那天误入寝室的女子,可铁铮却没有看到她。
铁铮和红椿两人相视一笑,互相释放善意,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识感,他可能不认识她,她一定认识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
这是一个如同小型医院一样的私人诊所,装修的很体面精致,主营是整容,悬挂在四处的是整容项目介绍的照片,洁白的百合遍布私人诊所的每一个角落,花很美,却没有香味。
他知道眼镜儿是耳鼻喉科的专家,没想到两者也能触类旁通。
铁铮记得眼镜儿偶尔和警察们闲聊,偶尔会聊到整容,还说整容时为了隐藏刀口,大多数整容手术,都是从口腔开始,把人的脸皮掀起来进行,想来两者也有关系吧。
分诊护士领着两人入内,铁铮只见那位年轻的医生的白大褂格外洁净,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一直在认真的打量着病患,手上不知道拿起了什么尺子一样的东西,在那人的脸上测量着。
这人是眼镜儿,现在也该叫他“严医生”了。此刻他嘴里还在振振有词,在他身旁,陪着的是一个泰语翻译,把他的话仔细的翻译给了这个病患听。
眼镜儿生怕翻译不能理解汉语,手里还在比划解释,那样子有一万分的严谨和专注。
这个平常场面,也让铁铮触动颇深。泰国医疗行业很发达,欧美的人都来这里治病,不乏疑难杂症等着他来攻破,医术应该会有极大的进益。作为医生,可能在这里,眼镜儿找到了久违的自我价值。
好在眼镜儿并没有让两人等太久,在这里,他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
大寺偏殿的厢房之内,这些饱受折磨的人,依旧麻木,并没有因为获救而感恩戴德,甚至有些已经伺机跑掉了,他们根本不相信有人无私的救下他们。
那老者在小沙弥的照顾下,已经略微好转了一些,他向众人连声道谢。
揭开遮身的薄毯,布下的景观令众人震惊,老人红肿的关节看上去都散发着一层油亮的光泽,那扭曲的脚掌站平都很困难,也由于生活的折磨,致使他弯腰驼背,看上去就像一只佝偻着腰的山羊,矮小又苍老。
矮小,关节扭曲,体力很好,但并不是遗传病,而是高强度劳作,导致的职业病。
“掌挛缩,下肢静脉曲张……营养不良,再加上高强度劳作,急需手术治疗,不然晚年生活有很大的问题。”
但震惊之余,一时间在铁铮脑海闪现的是椰林海的地下仓库的那个逃跑的人影。
他尽量语气平稳的不让别人察觉到他的激动,阿南达也把他话一字一句的翻译给老人听,“我们想知道,你们玉民之中有很多人都存在这种病症吗?”
那肯定的回答像一块大石压在了铁铮的胸口,老人告知的真相与铁铮的猜想相差无几。
长期高强度劳作的职业病,造成了关节肿大扭曲,长时间保持弯腰的姿势以至于驼背如覆罗锅。
婧婧口中那个夜半对着熟睡的他喃喃有词的怪人,也可能是在诅咒他,那个怪人可能藏在偷渡的游轮或者货物里,从泰国踏上了另外一块大陆,因为人生地不熟加上语言不通,只能一直潜藏在酒店的地下仓库之中,那他的目标,可能一直都是谢伊,因为杀人的手法也不熟练,所以迟迟没有得手,也可能是他根本不认识谢伊,一直没有能确定目标,或者说,这个人心中有善因为恐惧而不敢下手……
铁铮也大致有了一个推测,可就是不知道,另外一个当事人愿意不愿意给他说真话了,或者说,他的真话有几分真,没有副证,他的猜测也无从考证。
铁铮的思绪百转千回,而那老人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直愣愣栽倒在地,苍老而纤细的手支撑在地板之上,就像一块钉子嵌进了砖缝之中,便开始虔诚的朝着阿南达跪拜,额头一次次撞击在地砖上,他干瘪的嘴唇里发出苍老的声音,振振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边说一边涕泗横流,情绪格外激动。
红椿见此连忙搀扶起了他,但那老人依旧固执的向阿南达行最高的礼节,纵然红椿急切的向他解释着,我们不是为了利益,仅仅是想救你。
“他在说,请求我们放了他,他还有三个儿子需要抚养,没有钱财赎身。”
阿南达对老人的跪拜无动于衷,他愁苦的脸上绽开的是一抹惊心动魄的讥讽,仿佛终生皆苦,人世格外不值得留恋了。
“红椿问他,你是要继续回去采玉吗?他说,他会这样一种谋生手段。”
阿南达看着铁铮,口吻平淡的述说着他们的历史,“他的父亲,他的祖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这是他们仅有的生存技能,即便有人救下了他们,他们还是要继续从事那样的工作,因为要生存,要活下去,就这样别无选择。
很讽刺,但这就是无情的现实,你能救得了一个人,却改变不了这残忍的现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