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下棋
“……”
是的，她是在求他。
无论奚泽和孩子是真的失踪了，还是落在他手中，她此刻能够仰仗的人，只有他了。然而先前她分明已经拒绝了他，现在又要来央求他……
她耻辱地垂下了眼眸。
“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他轻笑，“奚泽是我的兄弟，你不说，我也会找的。”
“……多谢。”
其实，她的心里并没有因为他这话而好受一些——
他到底太过深沉，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猜到他的心思，五年前便是如此，五年后他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她不知道他此刻的话能够信任几分，也不知道奚泽的失踪是否和他有关，其实五年前在知道他的“真面目”后，相处之时便多了几分压迫。
总觉得……
她在他面前插翅难逃。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选择。逃不过，便坦然面对吧！
陆听澜注视着她的细微表情，见到她由戒备再到释怀，他微笑了下，说道：“陪我下一盘棋，好吗？”
“下棋？”她愕然。
都什么时候了，她能有心情陪他下棋？
绮娆刚想说自己不是什么卖唱卖笑的歌女，得用这种法子来讨他欢心，却听他朝外叫了一声：“许潇！”
“陛下。”外面的将军闻声而来。
他不着痕迹地瞧了绮娆一眼，吩咐他道：“派人去找魏王和世子。”
“是！”
待许潇走后，他方看着她道：“现在放心了吧？”
绮娆不作声。
他褐色的瞳孔中装着满满的温柔和善意，对视的刹那，像是穿透遥远的光阴，将他们拉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时候……她立即移开目光，看向桌上装着茶汤的白玉瓷盏，被搅乱了的心绪花了一息时间，才稳定下来。
“准备棋盘。”他吩咐下去。
桌上青瓷香炉中檀香袅袅生烟，让眼前愈发朦胧起来。
单独相处的瞬间，她简直心乱如麻。
宫女将墨玉棋盘放在榻上，并且在旁边摆上了一些点心。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绮娆看过去，他自顾自坐在了奚泽时常坐的位置，身侧便是菱形的窗扉，外面的腊梅开得正好，衬得他的背影宛若一幅画。
她起身过去，坐下。
他将棋子放到她面前，说道：“黑子先行，你先来！”
绮娆是真的没有闲心在这里下棋，但此刻又无法拒绝，她拿起一子，随意落在棋盘上。
两个来回，她下得实在太过随意，惹得他一笑。
“呵。”
“就这样下棋，是没什么意思，”他瞧着她那一副不甘愿的敷衍表情，莞尔道：“这样吧，只要你能够胜我一局，我就还你和奚泽自由。”
“！”她一下子精神了。
“此话当真？”她不确定道。
“当真。”他微笑，“现在可以认真下棋了吗？”
才刚刚落下一子，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自己吃亏了——她本就不太擅长棋艺，对方又是那么善于计算的人，她怎么赢得过他？
“孤的人已经派出去了，但是，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他窥破了她的心事，“与其在这里漫无目的地等待，还不如尽力一试，为你和他争取一个机会！”
“或许……”他捻起一枚白色的棋子。
他看着她，若有深意道：“你能赢过我一次呢？”
绮娆沉默，他真是太懂拿捏一个人的心了，如他所说的，与其在这里等待，还不如尽力一试？毕竟就算奚泽找到，现在他是君，他们是臣，他不一定会放过自己。
“好！”她爽快应下。
戌正二刻。
宫殿中一片幽暗。
孩子被扔到这个地方，哭了很久才消停。
奚泽平时都忙于国事，甚少有亲自带孩子的时候，孩子小的时候都是绮娆在照顾，而他嫌弃他不听话，时常将太吵的他拎出去，这两年他长大了一些，却不是他所期待的样子，许是被他母后给惯坏了，身上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现在又是哭哭啼啼。
孩子哭累了也就睡了，他也因中毒的缘故昏昏沉沉地陪着他睡了大半天，一直到天暮，太监将饭食给送进来，他才浑身无力地起来，将东西拉到面前。
孩子看着幽森的大殿，又是被吓得哭嚎起来：
“父皇，我怕……”
“呜呜呜……”
“我要母后！”
奚泽的脑门被吵得一胀一胀的。
见他哭得满脸是泪要抱抱，他几乎要绝望了。
他自己从小胆大，五岁就敢拿剑砍耗子，八岁就跟自己父皇去狩猎，怎么轮到他，就生了个不中用的东西！若不是绮娆豁出性命才生下了他，他简直一巴掌都要抽得他不要作声。
“想救你母后出来，就给朕闭嘴！”他的耐心在他的嚎啕大哭下消磨殆尽。骂出声的刹那，他发现药效似乎退了点，自己居然有声音了。
“呜。”兴许是这话太凶，孩子硬生生将哭声吞下去，只扁着嘴委屈地掉眼泪。
奚泽的耳根子清净了许多，但是看着他这红彤彤的眼睛，那一刻的表情又像极了绮娆，他叹了一声，将他拉到身边抱了抱，同他说道：“想不想跟你父皇干件大事？”
“？”孩子似懂非懂，还挂着泪珠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
奚泽才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从一国之君变成了一个藩王就罢了，身份名利都是身外之物，可自己的皇后，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还落在别人手里呢！他哪里能真正待得住？外面天已经黑了，陆听澜那混蛋把孩子扔给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把她怎么样？
虽然说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他不至于真的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但他疯起来是真的疯，何况已经过去五年，他甚至为了她打到南魏来，怕不能善了！
“父皇？”小手怯怯地扯了扯他衣袖。
“别急，父皇来想想办法。”他在屋中转悠着。
屋中没有灯盏，用以照明的是几颗夜明珠，这让他烧了这殿逃出去的计划压根实行不起来，并且屋中连任何锐器都没有，要想突袭出去，也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转了几圈之后，脚步倏然停在了一扇小窗前。
看着外面月光照来的影迹，他隐约辨出这个角落没有人。
“霖儿，过来。”他招手。
等到孩子来到他脚边，他轻轻推开一些，朝外看了眼，压着声音跟他说道：“一会儿，父皇将你放到外面，你就大叫一声跑出去，躲到蔚风楼后面的隔间里，等父皇来找你！”
“……哦。”
“就是你经常和你母后玩的地方，知道吗？”他不放心地交代一遍。
“知道了！”
奚泽揉了揉他的脑袋。
陆听澜是不会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的，何况还是她的孩子。
不能怪他这个当爹的了，现在没有办法，只能指望孩子了，他只要用孩子吸引看守的注意，等他逃离了这个地方，就有办法找到绮娆！
戌正三刻，绮娆已经连输四局。
下棋本就是一件耗费心神的事情，连连惨败又打击着她，她看着自己这一盘既定的败局，痛苦地扶了扶额头。
“累了？”他问道。
绮娆摇头，认败，是不可能的！
陆听澜将手中的棋子放回白玉棋盒之中，温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孤也累了。”
绮娆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却见他笑了笑，指向这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这一局，看来今天是分不出胜负了，不如明日再继续吧！”
明日？
绮娆感觉天昏地暗。
陆听澜先行起身，笑着说道：“当然，如果你觉得下棋乏味，那便罢了。”
——以退为进？绮娆猜测他的意图。
其实，累是真的，不愿放弃也是真的！
然而奚泽的下落才是最紧要的，她不想再这样耗下去，索性直白地问他：“已经两个时辰了，不知道陛下的人有找到他们吗？”
那个叫许潇的将军被唤进来，禀告道：“回禀陛下，魏王和世子都找到了，他们正在寝宫中休息。”
“他们在一起？”绮娆稍许松了口气。
“是。”许潇看了眼自己的陛下，继续说道：“魏王欲带着世子出逃，但被属下拦住了。”
“……出逃？”他为何带着孩子出逃？
绮娆冷不丁看向陆听澜，总觉得这离奇的做法不是奚泽会干的，而且，他没理由直接把自己给丢下，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让魏王宽心，”他缓缓说道，“孤与他是多年故交，不会将他和他的家人怎样，逃跑这种事情危险重重，下回就不必做了，也免得王妃担心！”
“是。”许潇应下。
绮娆见他马上要走，立即瞧向陆听澜：“能不能让我见见他们？”
他并不出声，她干脆直接跪下了：“陛下，孩子还小，他需要人照顾……”
“他的父亲照顾还不好吗？”
“这么对他没信心？”陆听澜伸手将她扶起来。
见她因他的触碰而惊吓得退后一步，他给了许潇一个退开的眼色，淡淡说道：“人已经帮你找到了，孤说过，只要你赢一局，孤就放你们自由！”
“我要是赢不了呢？”这几回她局局惨败，要赢过他，根本没可能。
“才四局，你就这样认命？这可不像是你！”
“……”绮娆看着他蛊惑人心的笑容，总觉得自己又落入了他的圈套，绝望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机会给你了，”他凝视着她无助的双眸，勾起唇角，“如果你赢不了，就一辈子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