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保安大爷
李子斌第一次触碰到一具尸体，是在二十岁零六天的时候。
这天早上，他被门口乱哄哄的吵杂声吵醒。
套上衣服打开房门，看见走廊上聚着七八个人。
一股浓烈的煤气味扑面而来。
看门的保安大爷正用力踹着隔壁房间的门。
“小李，弄一条湿毛巾给我。”保安大爷看到他，朝他喊了一声。
李子斌拿着湿毛巾递给他的时候，房门已经被踹开了。
保安大爷用湿毛巾捂着鼻子冲了进去。
好奇心让他也捏着鼻子跟了进去。
煤气罐阀门已经被大爷拧住了
李子斌看见一个壮汉斜躺在那张每天吱呀的床上，光着身体，正是那个满身横肉的隔壁邻居刁东强。
“来，搭把手，得把他弄出去。”
保安大爷站在刁东强头那侧，双手从他后背伸进去抱住双臂。
在他不容置疑的指挥下，李子斌抓住刁东强的脚腕。
冰冷，这手感像从冰箱拿出冻鸡一样。
他和保安大爷半抬半拖着把他往屋外挪，实在太沉了。
这时煤气也散了很多，屋外的人进来把他一起抬了出去。
保安大爷伸手测了测他的气息、脉搏，摇了摇头。
李子斌这才看清楚刁东强发紫的脸，意识到刚才抓住的是一个死人。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零距离感受生死。
昨天下午，他还在公厕遇到刁东强，两人并排站着尿尿。
李子斌估计再也不敢晚上去上公厕了，他怕转头看到的是刁东强讪笑的脸。
急救车和警察差不多同时到的，人也陆续散去。
大学毕业后，李子斌来到这座繁华的海岛城市找工作。
东州岛面积宽广，孤悬海上，靠一座铁路桥连接内陆
再往远海处，还有两座岛屿，吉澳岛和梅山岛，这是东州岛与其他国家贸易往来的中转站。
吉澳岛与东州相邻，最近处不足百米，一座斜拉桥横跨两岛。
梅山岛相去甚远，轮渡往来。
靠着海上贸易枢纽的特殊地理位置，东州岛经济蓬勃，各种产业兴旺发达，是年轻人的天堂。
但这些与李子斌无关，由于囊中羞涩，他租住在一处偏远的城中村里，是一栋老旧公寓楼。
租户以附近的打工者或大学生情侣居多。
在等待面试的时间里，打游戏、睡觉和漫无目的闲逛是他每天的状态。
刁东强的死亡，是他近期百无聊赖生活里最大的插曲。
傍晚的时候，李子斌又来到门口和保安大爷闲扯。
大爷姓张，既是看门兼保安，也是这里的房东，里面有四套房子是他的。
李子斌住进来不久就发现这位大爷是个世外高人，犹如少林寺扫地僧般的存在。
六十左右的年纪，一米八几的个头，气宇轩昂。
脸颊下沿有几处轻微的疤痕，更显得霸气十足。
期间，有两件事惊掉他的下巴。
一次有一对老外路过大门口，拿着地图找李子斌问路，他听懂了大概，可吭哧瘪肚半天，这英语水平硬是没脸说出口。
正尬在那，张大爷走过来拿过地图，一口在李子斌听来无比纯正的英语，和两老外侃侃而谈，不带卡顿的。
另一次是有天夜里下楼扔垃圾，看到三个喝多的小黄毛，正堵住一个回来的女大学生，言语调戏着。
李子斌正在见义勇为和明哲保身之间犹豫。
只见张大爷从传达室走出来，一把抓住小黄毛推向姑娘的手，轻声对姑娘说：“没事，你先回去。”
姑娘趁机从大爷身边溜了过去，赶紧跑进楼里。
三个小黄毛不干了，其中一个指着他，“你个老不死的，多管闲事啊！”
大爷赶忙赔笑着说：“几位兄弟，无意冒犯哈，别和我老人家一般见识。”
“我去你妈”，为首小黄毛一个扫腿踢在大爷的大腿上。
李子斌赶忙走上前，大声呵道：“住手，我报警了哈！”
黄毛瞪了他一眼，看踢了一脚，大爷纹丝不动，面子搁不下来，挥拳往大爷脸部打去。
这时只见大爷一个左手格挡，右掌瞬间出击，切中他的喉咙，小黄毛捂住脖子痛苦的跪下身来，眼睛暴睁。
其他两个黄毛见状，从两边向大爷扑来，大爷迎向其中一个，在黄毛打开手臂准备击打时，一个勾拳直中胸口。
然后迅速转身，打完勾拳的右手顺势变成肘击，从上而下对着后面赶上的小黄毛头部一击。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拳拳到肉，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一气呵成。
李子斌还没反应过来，三个小黄毛都已倒地痛苦扭动。
待他们挣扎着起来，张大爷吼了一声：“滚”。
原本赔笑着的张大爷，此时沉着脸，强大的气场让三个小黄毛搀扶着踉跄而逃。
此后，李子斌和张大爷也熟络的起来，没事的时候，就到门口和他喝喝功夫茶，闲聊些时事政事、花边新闻。
“你昨晚听到什么动静没有？”张大爷问道。
“没有啊，昨晚睡得早。”李子斌不知道张大爷想问什么。
其实他昨晚玩了一晚上游戏。
大爷感慨道：“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他接着说：“我觉得有点蹊跷。”
李子斌转头看向他，“不就煤气中毒吗？”
张大爷沉着脸，边倒茶边分析：“我进去的时候，窗户是关着的，还是我给打开的。”
“这刁东强是个吝啬鬼，平时房租不是拖欠就是少给，空调都没舍得装，就一个电风扇。这么热的天，关窗很不正常。”
“而且，我看了，煤气灶上有个烧水壶，应该是烧水忘记关火，水开了漫出来把火浇灭，导致煤气泄露的。”
“可是，我看他床头就有一杯水，提了提床边的热水壶，也是满的。那他还烧水干嘛呢？”
李子斌再次惊诧地看着张大爷，“大爷，您老到底是干什么的？福尔摩斯附体啊！就进去那一会，你想这么多？”
“反正有很多疑点，但这个人我觉得死不足惜！”
“大爷，你也觉得他可恶，恶人有恶报啊！”
这位刁东强大哥，听说以前混社会的，后来这种组织销声匿迹后，他靠打点零工混日子，整天惹事生非，住在这的人都躲着他。
有一次直接踹开李子斌的门，警告音乐声再吵到他，就把电脑给砸了。
再挨着刁东强屋，走廊尽头住着是一家三口，男人跑长途的，经常不在家，屋里就他老婆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儿。
夫妻俩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民工模样，但女儿却机灵中透着一股沉稳和大气，那气质一点都不像她父母。
李子斌搬过来时，母女俩给他送了一袋板栗过来，算邻居认识下，后来听有人喊她王姐。
小姑娘对李子斌书架上的书很感兴趣。
“哥哥，你也喜欢看东野圭吾的书啊？”
“嗯，挺好看的，我这里基本全了。”
“能借我看吗？你这里好几本我都没看过。”
“没问题，这几本你都拿去吧！”
李子斌不解的问张大爷：“你说这王姐的怎么会和刁东强搞到一起去的？”
搬过来住不久，他就发现刁东强与王姐鬼混到一起。
这屋隔音太差了，特别是晚上，床的吱呀声吵得心烦。
但李子斌也无可奈何，确实不敢过去抗议。
有一次开门，还看到两人从屋里走出来，李子斌有段时间都怕被灭口。
张大爷叹了口气说：“刁东强有次过来和我吹嘘，说是这女的在外面惹事了，是他帮着摆平的，加上她老公时常不在家，不知道怎么就勾搭上了。”
这种事不稀奇，李子斌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但有一次他看到刁东强把手搭在小姑娘的肩上，从楼下走上来，小姑娘进屋时，那油腻的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自始至终，小姑娘平静从容，仿佛刁东强不存在一样。
这李子斌就不能忍了，决定等王姐男人回来，就把这些事都告诉他。
他感觉刁东强开始把手伸向这小姑娘了。
还没等到那天，刁东强就煤气中毒死了。
那晚，李子斌一直在屋里玩游戏，十一点多，他听到刁东强回来了，隔三差五这个点，喝得醉醺醺回来。
过了一会，又有个开关门的声音，接着床吱呀的声音把李子斌吵得心烦意乱。他在心里骂着：“这对狗男女。”
待王姐开门走后，心想终于可以消停了。
这时也睡不着了，拿本小说看着。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又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
李子斌心想有完没完了。
但这次人进去后，却没听到什么声响，十几分钟后，传来了关门声，虽然开关门都很轻微，但在安静的深夜里，还是能听得清楚。
昨晚的异常响动，加上保安大爷的疑惑。李子斌知道刁东强的死肯定不是意外。
“门是锁着的，窗是关着的，这算是密室谋杀吧。”李子斌猜测着。
张大爷继续分析：“谁能有钥匙进刁东强屋呢？”
李子斌说：“反正我知道王姐有钥匙。”
张大爷疑惑道：“但这女的和他有一腿，按理说没害他的动机啊。”
“那谁有杀他的动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屋呢？”
李子斌和张大爷突然心领神会对视了一下，他们想到同一个人。
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不简单。
有一次李子斌去她家里取书，发现她的房间紧挨着刁东强的屋，隐约能听见隔壁传来刁东强说话的声音。
所有的事她都知道，但却表现得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淡定。
屋里小书架上除了从李子斌那借的几本，还有《三口棺材》《黄色房间的秘密》《扭曲的铰链》等，都是密室凶杀或制造意外的侦探小说。
第二天，警察过来调查，询问到李子斌和张大爷的时候。
两个人都异口同声说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因为有了这个共同秘密，李子斌和张大爷走的更近了。
也慢慢了解了张大爷传奇的过往。
张大爷全名张奕南，三十年前，曾是这座城市的顶流，江湖中教父级的存在，商海里的传奇。
李子斌将信将疑，但张奕南大爷太擅长讲故事了，那段云谲波诡、跌宕起伏的经历，被他描述得惊心动魄、引人入胜。
张奕南大爷呼出一口烟，透过烟雾看向李子斌，缓缓的说：“我曾经的名字叫林文生。”
好像是说给李子斌，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