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猎隼凌云
关于如何偷走那架ar234，萨沙和中尉等人这些天一直详细预演过步骤。每个人都有准确分工。
停机坪每天中午时分相对警戒最松弛。十二点半后，执行完任务归来的德国飞行员会去军官食堂享用他们的大餐，甚至还会在三楼的宿舍午休。到了一点的时候除非紧急任务，机场机务员也都离开通讯台去吃饭，大部分德国看守则会找个地方吃罐头喝咖啡加偷偷抽烟，剩下一辆党卫军巡逻车在机场来回行驶，绕一个圈平均五分钟。
近中午，大家会在目标轰炸机附近干活。
战俘劳工一刻不能停歇，他们要把落地飞机的玻璃舱和机身都擦得晶莹剔透，跑道上更不允许有一小块土疙瘩。这个时候尽忠职守的犹太看守会在萨沙他们身后来回徘徊。那是个凶残的家伙，怎么率先干掉他众人演练过几次。
一切要快。雅科夫吸引他的注意力，偷截的一段降落伞绳会在中尉手中，悄悄从身后绕上他的脖子。三秒内放倒他。
看守尸体会被迅速藏到一堆降落伞下。
五分钟时间无人过来，萨沙得到机会进入轰炸机驾驶舱。那舱门缠有铁丝锁。萨沙的预案是用半截小螺丝刀拧开舱门把手处，把锁整个卸下来。螺丝刀是越狱小队目前仅有的工具，是雅科夫偷捡的机务废品。
其余人四个人挤上并发动那架三点式台车，代替轰炸机的起落架，全速往前冲。一旦台车行驶，剩下的四个人必须努力狂奔也跳上台车。
萨沙控制飞机，打开载弹机舱。根据目击测算，轰炸机加速度到起飞离地有不到一分钟时间。所有人要在这个时间内踩着台车车厢，努力攀高，抓住敞开的舱门爬上去，全部挤坐在载弹舱腹内，关门。整个计划最关键最重要的环节是萨沙必须启动一架他从未实际触碰过的新款喷气式飞机。
黎明即将到来，营房外狗吠声，皮靴声，粗暴的辱骂吆喝声喧嚣一片。所有人必须开始集合，干活。
“你确信没问题吗？”中尉最后一次问，“几个小时后就要行动了。”
彻夜未眠的萨沙点头，第一次低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是亚历山大·伊万诺夫斯基。西南方面军近卫歼击航空兵团上尉。”
中尉瞪大了眼睛。“你？！那个著名绰号----猎隼？我们都以为你牺牲----”他激动起来，偷偷冲萨沙行了一个军礼。这可是六月份那一次就击落德军八架飞机的苏维埃最优秀飞行员！
这天天空阴霾密布，温度降低，风很大。苏联战俘们像平时一样干着各种重活杂活。监工持皮鞭虎视眈眈，德国士兵们全都配着枪，直板板地伫立站岗。
中午铃声响。恰巧在集中营当园丁的苏联战俘廖沙双手捧着一件党卫军毛呢大衣和一双靴子来到了机场。“是思嘉小姐派我来。”这站岗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位惹不起的小姐常常送东西给萨沙----这次更离谱，这大衣上的勋章闪亮，都是党卫军校级军官的配置。难道是那位小姐拿了指挥官的衣服？
哨兵不太敢搜查，随便捏了捏大衣口袋。反正惹不起。他还赶着去喝口热咖啡，就放廖沙过去了。
停机坪上逗留的德军士兵极少。巡逻车又载着几个人，开走。
萨沙在埋头徒手清理ar234下方的地面。他接过大衣披身上，一把勾住了廖沙的脖子，“谢谢你。好兄弟。”他耳语了几句。廖沙激动得浑身一颤。“可是----”
和预演的步骤一样，最靠近他们的犹太监工已经被放倒。
萨沙淡定地摸着靴子底部，一用力，德国厚靴底撕开了，他从被掏空处摸出一个胶卷和一把瑞士军刀。被关禁闭室时，他的姑娘激励他说过，军刀会是他的，一切都是他的。萨沙立刻把胶卷揣兜里，熟练掰开军刀的钳子，轻而易举剪开了缠着铁丝的舱门。
“一起回家。廖沙。”他微笑。
廖沙哽咽着，跟在萨沙身后从上方迅速钻进了驾驶舱。
同一时间。少校费迪南坐在那辆筒形保时捷军车中。他的身边则坐着一位现在叫科尔，曾名科耶夫的慕尼黑航空基地上尉教官。驶进集中营大门后，他的勤务兵跑步上前，告诉他那位小姐在楼里等他。
“她请稍等。我等会来接她。”他告诉担当司机的弗兰茨，“直接去机场。”再过一刻钟，他能把那个诱拐小姐的下贱斯拉夫人一直伪装的皮撕下来。苏联战俘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鼠辈！
他们的车子行驶得平稳又飞快，费迪南的帝国鹰骷髅大檐帽遮住了他眼底的志得意满。他绝不是嫉妒苏联人，他只是本着一颗帝国骑士的心----拯救他的黑天鹅公主。
路边高悬的集中营广播喇叭，突然嘈杂了两下，继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乐曲！邪恶的乐曲！是苏联人唱的那首神圣的战争！
弗兰茨猛刹车。
谁在挑衅？
广播里居然又传来俄语。
“顿河，顿河，顿河！”
“我是顿河，我是顿河，请讲。”
“我是大鲟鱼，请开炮，请立即开炮！坐标：方格24，经度17，纬度14。听明白了没有请回答。”
“大鲟鱼，大鲟鱼。我不明白，这是我方部队所在房子的坐标。听明白了没有，大鲟鱼”
“这就是我们，我们在呼叫，请开炮。德国人就要进来了，请立即开炮！”
“明白，大鲟鱼，全明白了。火炮马上就到。兄弟，永别了。”
猛烈的炮击声和苏联军队冲锋“乌拉”的喊声响彻四方。
费迪南暴怒，当即下令调头。他身边的科尔则脸色惨白浑身颤栗，高空萦绕的每一句俄语就像一根鞭子在狠狠抽打他！
高分贝的喇叭下，所有人都听见了俄语唱出的旋律，听到了愤怒的咆哮！机场上正吃热罐头的党卫军看守大眼瞪小眼，俄语？炮火声？怎么有苏联人突袭？！德国哨兵端着枪，迅速往集中营方向冲去。
平时用来维持火车到达后广场秩序，催促犹太人交出财物的萨克森豪森广播室里，锁上门的思嘉正握着她的手机，音效开最大。对准收音喇叭。
她来了。这是她送给萨沙的分别礼物。
萨沙早已经坐在了ar234的驾驶舱中。他低头，全是自己熟悉的操作仪表。
“Вctaвan，ctpahaoгpomhar，
一个伟大的国家正在崛起
Вctaвan，ctpahaoгpomhar
她要开始残酷的战斗”
他在心里一起哼唱。年轻的飞行员眼中浮现泪光。但他的手极其稳当，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发动机启动，空气加热，膨胀，从尾部喷出向前动力！
方向舵娴熟翻转，产生流速差和力。
滑行速度越来越快。
“快上来！”萨沙吼道。
廖沙早已经爬到了载弹舱上，他一伸手，将台车上的第一个人拽上，这人是备用飞行员雅科夫。雅科夫刚一站稳，立刻投入拉拽行为，和廖沙一起，一人拉一边。
中尉也在下方托举。
七，八，九！最后是大个头中尉！全部人上来了！！关舱门！！
载弹舱舱门合拢下一瞬间，轰炸机机头抬起，发出巨大的轰鸣，向天空飞去！即使是试飞的德国飞行员，也少有这么流畅漂亮的操作！！
拔枪正要冲进广播室的费迪南听到了轰鸣，他转头，看到了一架腾空的ar234轰炸机。少校的意识有短暂的木然。门开了，他再看着走出来含泪带笑凝望天空的思嘉，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苏联人，劫机，飞走。
他暴怒，揪起思嘉，又一把推倒她。冲到广播室喇叭前大吼，“拦截！战斗机飞行员迅速起飞！拦截！击落那架逃逸机！”
对面三层建筑物里一阵鸡飞狗跳，有德军飞行员匆匆跑出。
转身，费迪南又揪住了科尔，冷酷宣判：“你也去！他们逃回苏联，你就得死！”
思嘉原本跌坐在地上，她爬起来，看着摇晃仓皇跑出去的叛徒，不屑冷笑。
“你知道他是飞行员。”费迪南阴沉地盯着她。
“也就和你差不多时间知道的吧。”思嘉轻笑，“他果然是我心中最优秀的男人。”
“那你就等着聆听他死亡的悲鸣吧。”恶狠狠说完，费迪南一把拽住这女人胳膊，粗暴拖着她，把她一路架到了机场的简易导航通讯台。工作频率为30mhz的无线电短波频道里传来通话交流的声音，地面通知几架德国战斗机飞行员奉命起飞。
被辖制的思嘉只望着天空。
苏联叛徒驾驶的德国战斗机me109第一个升空，以超过四百千米的时速率先逼近。
萨沙也打开了德国飞机的无线电通讯频道。远在机场的思嘉听得见双方机舱里的声音和对话。
"亚历山大·伊万诺夫斯基！亚历山大·伊万诺夫斯基！我是科耶夫！请你立刻回归！我保证德国人不会处罚所有人！请你立刻回归！否则我将开火！”
萨沙轻轻哼唱起了歌。
“Вctaвan，ctpahaoгpomhar，
一个伟大的国家正在崛起
Вctaвan，ctpahaoгpomhar
她要开始残酷的战斗”
“你听到过这首歌吗？科耶夫。和我一起回家吧。”
“萨沙！你忘了那句话吗？苏联没有俘虏只有叛徒！你回去不会有好结果！在这，德国人知道你是谁，会给你晋升少校！只要你留下来担任教官！”
“科耶夫，很不幸德军军装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反胃的东西。脱下它，你明明也知道怎么做才对！和我一起回国！你还有机会！”
“不！！猎隼！！没有机会了！我没有机会了！我会击落你！！”科耶夫叫道。“从来没有轰炸机是战斗机的对手！你不就是奉命开轰炸机所以才被德国战斗机击落！？”
“雅科夫，罗科索夫中尉！”萨沙镇定的声音传来，“别担心，准备战斗！控制鼻翼处机枪！”
思嘉睁圆了眼睛。
她听到金属爆豆般的突突声。飞机引擎巨大轰鸣声！接着是尖利刺耳刮擦——什么崩断了？！
在她看不见的高空，战斗机和轰炸机居然缠斗，拉升，翻滚。轰炸机巨大的机翼猛地一偏转，喷气式发动机制造的动能如同利刃出鞘！将战斗机的整个机翼切了一半！！
“马上跳伞。科耶夫。”萨沙威严从容的声音传来。“马上跳伞。”
片刻寂静后，是科耶夫的惨笑。
“……哈哈，真不愧是传奇猎隼，王牌中的王牌。我愿意成为被你击落的第多少架呢？算了，萨沙！！回家！！”
他吼道。
一声巨响。通讯无线电传来通知，科耶夫他最后时刻撞向了另一架德国战斗机。飞行员未能跳伞。
两架战机翻滚坠地。唯有猎隼凌云。
思嘉的眼泪簌簌直掉，但她确实是笑着的。
“已咬住六点，准备攻击。”----又有一个驾驶战斗机试图拦截的德国人说道。六点钟下方角度是飞行员死角。他即将采用空战最经典的攻击方法：垂直俯冲，迅速拉升，攻击。
“所有人抓稳。”萨沙说完，突然在蹬舵的同时推杆。轰炸机顷刻间做出一个向下负g华丽滚转。
“目标突然消失！”德国飞行员惊讶叫道，他拉杆---
喷气式轰炸机ar234已经获得了速度，八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距离拉远。
天空中连一只鸟也不见踪影。
通讯台内，斐迪南一动不动站在那，从来军装笔挺的肩腰此刻也像在强忍重伤。片刻后，他像拿着千斤重物一般，接过电话话筒。
上报，通知，德军会在沿路继续派战斗机拦截ar234。
思嘉眼睫还挂着眼泪，但她遥望天空，真心笑了。她坚信，萨沙一定能回到苏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