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古早第四篇
床榻之上，一个面容苍白的男子闭目沉睡。
乐平看着虚弱的蔺卿如，眼里忍不住含了泪。
究竟是什么人，心肠如此歹毒，只差一点，他家公子就不在了，多亏了云烈……
想到云烈，乐平又是一声轻叹。
昨日，云烈把满身是伤的公子带回来后，自己也倒下了。
如今云烈正在公子隔壁厢房治伤，一直都没醒。还有暗卫明一，还有乐安……
幸亏两人都保住了性命，乐安伤势不算太严重，然而明一，却是浑身血伤，手脚筋断，恐怕很难再练武。
……
蔺卿如迷蒙间满眼都是云烈，站在他身前，挡下所有狂风浪雨。
他在她的后面，看着她一点一点无力倒下，却不能动弹半分，眼里糊了血泪，还是无可奈何。
他醒了过来，卷翘的睫毛微微一颤，眼睑掀起一条细缝。
眼前没有云烈。
“公子！你醒了！”
是乐平的声音。
“云烈呢……”蔺卿如的声音嘶哑。
“云侍卫在隔壁治伤，还未清醒。”
闻言，蔺卿如狂跳不止的心稍稍安稳。
她还在，那就好。
他没有急着去找她，再次闭上眼睛，脑海里疯狂思索被追杀时的细节。
黑衣人很谨慎，一身黑衣无任何标志，用的刀也是最常见的大刀，在知道任务完成不了后更是直接服毒自尽……
他没有任何线索，只能从源头上寻找。
与蔺卿如有过节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
今日二皇女和司徒雅的事情果然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影响……
“暗二。”
蔺卿如突然出声叫道。
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应声出现，半跪在床榻前的珠帘前，“公子，暗二在。”
蔺卿如没有睁开眼，只微声说道：“你去查查，右相之子李楚宁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是。”
暗二的身影无声消失，满室又恢复一片寂静。
蔺卿如闭目休息，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之时乐平走了过来。
“公子，二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
不一会，一个身穿水蓝色锦缎，发上簪着一只雕花白玉簪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面容略带苍白，神色之间有些倦色。
“哥哥，你可好了些？”
此人正是镇国公二子——蔺时语，乃侍君陈诚所生，是蔺卿如的庶弟，自幼疾病缠身，柔弱可怜。
“时语。”蔺卿如半起身靠在榻上，“我好多了，倒是你，前两天的风寒怎么样了。”
蔺时语在椅子上坐下，闻言微微一笑，“谢哥哥关心，时语现在已经好了。”
顿了一下，他垂下眼眸，眉间又含了一丝愁绪，“究竟是何人要害哥哥，竟如此心狠手辣。”
蔺卿如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他发上的玉簪，微笑道：“时语的发簪很好看。”
话题被转移，蔺时语也没有过多纠结，听蔺卿如说起这个发簪，忽然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时语也很喜欢这个簪子。”
蔺卿如语气带了些深意，“这是司徒雅两年前送给时语的吧。”
“……”蔺时语的笑容渐渐消失，低下头来，一只手忍不住攥紧丝帕，“嗯，是司徒姐姐在时语生辰时送的。哥哥……你……”
他的话含糊不清，可蔺卿如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
他的庶弟，自小就喜欢司徒雅，只是单纯与司徒雅见一面，他就能高兴个半天，更别说这个礼物，他是当着宝贝来看的。
只是他一向小心翼翼，谨慎得生怕别人知道他的心思，几乎从未用过这个簪子，没想到今天来看望自己时却戴上了。
蔺卿如轻笑，“时语不用担心。”
仿佛完全不在意的语气让蔺时语猛地抬起头，眼神带了惶恐，嗫喏：“哥哥……”
蔺卿如让他附耳过来，轻轻用气音说了句什么，下一秒便见他掩住了嘴，眼里的震惊清晰可见，“真、真的……？”
蔺卿如嘴角擒了一抹笑意，轻点头，“真的。”
“啊……”蔺时语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哥哥，这个闻名京城内外的郎君，喜欢的竟然是身边的大侍卫——云烈。
他的心里无法控制地燃起了希望，既然如此，那么自己是不是还有一丝机会，能够和司徒姐姐在一起。
蔺时语的眼眸亮晶晶地，想到自己一开始来看望蔺卿如还带着别样的心思，顿时愧疚不已，“哥哥放心，时语会帮你们的。”
“那便要多谢时语弟弟了。”
两人又聊了什么，蔺卿如毕竟带伤在身，蔺时语不好打扰太久，一会便告辞离开。
蔺卿如看着他雀跃的身影，脸上的轻松笑意却渐渐消失，想到那个信誓旦旦不会放弃的司徒雅，眉宇间多了几分烦躁。
养伤的时间很无聊，往常蔺卿如最喜欢去街道上和云烈闲逛，现在却只能待在家里，喝着苦涩的药汤，甚至难以见到云烈一面。
蔺卿如伤得不算很重，养了两天便能够下床了，只是手臂受了伤不能做些什么。
不过两日，司徒雅和二皇女也得到消息来看望蔺卿如，蔺卿如烦不胜烦，以静养为由拒绝了司徒雅的探望，却拗不过二皇女的执意要求，最终只能做出一幅重伤病弱的样子。
二皇女黎熙远这个人，表面上温润如玉、端方有道，实则心狠手辣，不达目的不罢休，此刻两人见了面，她面上染了愁容，“蔺公子放心，那想要杀害你的人，本宫一定尽全力追查，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蔺卿如微微扯出一抹笑，“卿如多谢殿下的关心。”
黎熙远抬起眼眸看他，好像含了无尽温柔的情谊，“能帮到蔺公子，我很开心。”
蔺卿如很敏锐地意识到了她口中自称的变化，感激似的微微低头，眼里却是一片寒冰。
司徒懿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个细节，微微笑道，“二皇女如此关心我家卿如，是蔺家的福分。”
“呵……”黎熙远轻轻一笑，“蔺公子这般卓绝，本宫想不关心都没办法。”
蔺卿如语气淡淡：“殿下谬赞了。”
黎熙远收了笑，一双狐狸眼直直看向蔺卿如，意味深长，“本宫倒是没有这么觉得，蔺公子一向受人追捧，本宫——也不例外。”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如此直白的话，在场的人不会敢说没听懂，但当然也不会应和，场面一时僵住，气氛诡异。
司徒懿眼里多了几分沉重，强笑道，“殿下说笑了，卿如这孩子一向任性，怎么入得了殿下的法眼。”
蔺卿如神情淡然，仿佛事不关己。
“卿如有些累了，先行告退，还请殿下恕罪。”
“是本宫考虑不周，蔺公子先回去休息吧。”
蔺卿如离开了，却不是回到自己的屋子，反而去了云烈那儿。
听说她今早醒了过来，原想趁着她醒的时候来看看她，没想到被二皇女一番打扰耽搁了，等再来，她又睡下了。
眼前人的面容苍白，看得出来受了很重的伤。
蔺卿如遣散了一众下人，坐在云烈床边，用手指沾了白水，一点一点将她微微干裂的嘴唇湿润，一想到二皇女和司徒雅，就头疼不堪。
“云烈。”蔺卿如微微叹了一口气，明知对方不会回应，却仍忍不住叫道，“你快醒过来吧。”
好像只有在面对她时，他才卸下一身伪装，露出疲惫与无措，“我不想嫁给二皇女……也不想嫁给司徒雅。”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云烈的脸颊，细细描摹她的轮廓，“……我只想嫁给你啊……”
“云烈……”
身份与阶级已经是两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大山，更别说还有司徒雅和二皇女这两个人，他们想要顺利地在一起，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最致命的是……云烈她并不答应跟蔺卿如在一起。
纵使她把他当作心中的唯一，认定了一生跟着他、保护他，她却拒绝娶他为夫。
他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娇纵任性，在之前的生活中，他所有的要求几乎都能被满足，可唯独在终身大事上，他任性不了，所求不得、所恶不去。
看似身份尊贵，其实也不过是那些人争权夺利的棋子罢了。
步步受限，在险象环生的情况下，小心翼翼想求得一个美好，结局却是四处碰壁。
蔺卿如的眼神略微恍惚，无需亲身体会，只消想象一下他今后要与云烈之外的人同床共枕、一同生活，他一颗心都要碎成两半。
……
也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身旁是云烈，即使沉睡着也给了他无限的安全感，蔺卿如将要离开，起身叫人前却忍不住在云烈苍白的唇上落下一吻。
微微停顿，贪恋这一刻心中的满足。
只是——
“小五！二皇女来——”一道声音突然闯入，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急切的开门声，蔺卿如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惊惶起身，可手臂受了伤，一时之间难以动作，好不容易离开却已经来不及。
一声惊喝随着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你在干什么？！”
“……”蔺卿如顿住，“大姐……”
几乎是一瞬间，蔺微琪脸色沉下来，压低了声音再次逼问道，“小五，你刚才在做什么？！”
蔺卿如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隐忍许久的情绪忽然裂开一条细缝，他扭过头，一双眼直直看着蔺微琪，平静道：“大姐，你也看到了。”
蔺微琪沉着脸不说话，看着蔺卿如，眼里的质问清晰可见。
回家后便听说二皇女来了，还直言不讳说心悦于小五，她知道小五一向不待见二皇女，又担心他的伤势，急匆匆去找他，又被告知小五来了云烈这里，结果竟然看见了这样的画面。
本来只觉得小五过于依赖云烈，没想到他竟是对云烈起了男女之情，蔺微琪无法接受自己从小宠到大的五弟跟一个卑微的侍卫在一起。
蔺卿如微微侧身挡住她凶恶的目光，破釜沉舟般，直截了当道：“我喜欢云烈，我要她当我的妻主。”
“不行！”蔺微琪迅速回道，“这不可能。小五，你清醒一点！”
蔺卿如垂下眼眸，没有再说话，可蔺微琪知道他是认定了的意思，“来人！送小五回去。”
屋外一众侍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到方才听到的动静，心中惶惶，乐安低眉顺眼走进去，带着沉默不语的蔺卿如回到了他自己的屋子，蔺微琪则转身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临走前吩咐照顾云烈的侍女道，“不许让小五来看云烈，他若是硬要来，你就汇报给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