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古早第三篇
蔺卿如看着倒在地上的云烈，缓缓在她身前蹲下，可惜道：“醉了啊……”
拂去云烈脸上的碎发，蔺卿如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从前额到下巴，一寸寸描摹她的面容，一双眼牢牢注视着她，可眼里却是无神的。
蔺卿如的手缓缓往下移，最终停在云烈细白的脖颈处，没有下一步动作。
眼前人双目紧闭，呼吸轻缓。
也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许多画面。
在他们相伴的时光里，她仿佛一直在给他鼓励和希望。
在他不知所措、慌张回头的时候，她总是在他身旁，一双眼似春风温柔，仿佛什么事都不会让她惊慌失措。
只要一看见那个清绝挺拔的身影，蔺卿如就会安心下来。
耳畔响起云烈常对他说的话，“公子做得很好。”
……
蔺卿如忽然就下不去手了。
仿佛醒悟过来一般，他突然之间就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多么卑劣。
为了自己，摧毁她。
他一点都配不上她的夸奖。
蔺卿如走到院子外，面容平静，叫道：“侍卫。”
话音刚落，身前出现两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半跪下来，恭敬道：“公子。”
“云烈喝醉了，把她带走。”
“是。”
两人进到院子里，一把把倒在地上的云烈扛走，顶着蔺卿如针扎一般的视线，动作十分迅速。
云烈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这个她以为自家公子消气的晚上，她与危险擦肩而过。
两个黑衣侍卫把云烈扛回了她的屋子，明一忍不住吐槽道：“我就知道大公子记不住我们的名字，我们的侍卫生涯竟然这么可怜。”
明二：“没办法，谁叫老大这么能干，我们都没有发挥的机会。”
明一：“还以为他俩闹脾气了我们会出场呢，结果才两天又好了。”
明二：“难道你想跟在公子身边？”
明一：“这……哈哈，那还是算了吧，我招架不住。”
明二：“啧，你想去公子还不一定让你跟着呢。瞧你这磕碜样儿。”
明一不满：“我怎么了！我身手好啊！哎，不过你别说，老大还真的挺好看的哈哈。明明大家一起练的武，凭啥我们糙了她没糙！”
明二万一认清了事实，说道：“这个差别难道你还没认清吗？”
好在云烈还沉浸在睡眠之中，对她们的谈话一无所知，否则两人今夜的命运不会太美好。
等到第二天，云烈睁开眼时，整个人还有点懵。
等完全清醒过来了，却是沉默。
昨夜……
是公子做的？
以她的酒量，自然不会一杯就倒，只怕是里面还加了什么东西。
回想起倒下前视线里模模糊糊的大红裙摆，以及那一声可惜的轻叹，云烈心情复杂。
后面，应该没有发生了什么吧……
搞不清楚，她最终起床去找蔺卿如，却被告知蔺卿如已经去归云寺祈福了。
乐平看到她十分惊讶，“云烈你没和公子一起去吗？！公子和乐安早就出发了啊！”
“没有。”云烈微微皱眉，“他们去了多久？”
“今早辰时就走了。到现在都午时了。”
这都过去两三个时辰了，算一算，若是他们坐马车，现在也是差不多回来了，归云寺距离京城并不远。
云烈沉了脸色，再也不管什么，飞身去马房驾着马就往归云寺的方向驶去。
现今正处于多事之秋，不仅朝堂上明争暗斗不断，就连平日外出都要小心万分。
更别说蔺卿如身为国公府大公子，暗中盯着他的人不会少，是敌是友，向来难以分清。
再加上二皇女和左相之女司徒雅求娶蔺卿如的消息，把他视为眼中钉的人更是不在少数，他怎么能这么鲁莽地就出去了呢！
事实上，云烈并没有想错。
今晨，蔺卿如刚出门没多久，李楚宁便收到了消息。
他本是右相之子，在家排名第二，也是一个受尽万千宠爱而长大的郎君，与蔺卿如关系向来不好。
前几日听到二皇女求娶蔺卿如的消息，更是妒火中烧。
他曾与二皇女有过一段露水情缘，本就青睐于二皇女，做梦都想当她的夫郎，却最终不得如意。
他母亲属于太女党，纵使皇太女黎熙遥荒淫无道，她却冥顽不灵，坚持要站在皇太女一侧。
二皇女知道这个消息，未曾与他疏远，反而语气怜悯可惜地说“不能与阿宁结缘，是本宫最大的遗憾。”
这句话叫他心如刀割。
自此，他们算是断了。
李楚宁自然不会放弃。
想当初，那个在外人口中一向残酷无情的二皇女却独独对他充满怜爱。
他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儿郎，可如今想想，却只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
听到暗卫传来的消息，李楚宁勾唇一笑，如玉面庞浮上一层阴森的白，“国公府大公子蔺卿如在归家途中，不幸遇上劫色恶徒，性命不保。”
轻轻的语气却叫堂下的人一怔，“属下明白。”
危险，在蔺卿如一无所知的时候悄悄降临。
事实上，蔺卿如也并非如云烈所想的那般鲁莽，至少明一还在。
自昨夜，他内心便有诸多纠结和烦躁，现在去归云寺祈福，倒不如说是去散心，故而也不赶路，坐着马车慢悠悠的。
明一就跟坐在马车前驾着马，想起昨晚和明二吐槽时说的话，还略微后悔。
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她今晨就跟着公子出门了！
而他们的老大，云烈，甚至还在呼呼大睡。
拉着缰绳，明一在心里叫苦不迭。
公子，当真是难以伺候。
马车跑得稍稍快了，冷漠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马车赶那么快，急着投胎吗。”
明一：“……属下知错。”
她只能放慢速度，盯着远处的一棵树许久都没有过去。
没多久，冷漠的声音再次传来。
“马车赶那么慢，想留下过夜吗。”
明一：“……属下知错。”
她现在算是体会到了当公子贴身大侍卫的心酸，真的招架不住。
老大，我再也不羡慕嫉妒恨你了_
……
紧赶慢赶，总算是临近了那棵她盯了许久的树。
只是，此处安静得异常。
鸟叫虫鸣一声不闻，好像连风都在这里停止了。
大树青葱，不同颜色的绿层层叠叠交融，树枝微微向下弯曲，明一警惕起来，拉住缰绳没有动作。
“公子，此处有些异常，还请公子小心。”
明一低声提醒。
话音刚落，树干和草丛便是一阵抖动，竟从中跳出许多黑衣人，蒙着面，眉目看不清，提着刀一言不发就朝他们冲过来。
“有危险！”
明一眼睛一瞪，大声提醒蔺卿如。
蔺卿如在马车里霍然起身，转眼便听见了刀剑相交的声音，眉目凛然。
乐安也提着一把轻巧的刀，警惕地站在蔺卿如身前，防护不知道会从哪里侵入的危险。
对方人太多，黑压压围了马车一圈，明一难以招架，手臂被黑衣人划了好几刀，心跳加速，却仍尽力保护着马车里的人。
忽然，马车轰然倒下，外面传来马匹倒地和悲鸣的声音。
“公子！出来！”
蔺卿如提着剑走出马车，三人都拿了武器，背对背抵挡四周的黑衣人。
只是蔺卿如和乐安虽能抵挡，但都是一些三脚猫功夫，三两下便被打去了武器，一时之间好几个黑衣人挥剑杀向蔺卿如。
明一自然也看出来她们的目标，手上紧紧攥着刀把，攻向薄弱点，杀出一条血路，大声吼道：“你们先走！我断后！”
蔺卿如受了伤，跌跌撞撞地向山林中跑去，乐安跟在他后面，谨防身后的黑衣人。
明一这边已经支撑不住地要倒下，却不料另外几个黑衣人飞身越过她向着蔺卿如的方向追去。
她跟着飞身去阻挡，又被几个黑衣人过来纠缠。
……
云烈还在策马狂奔，远远的就看见几个黑衣人向着树丛跑去，前面路上还有一群人在混战，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那里。
心下一紧，她想也没想，拽着缰绳就往树林中去。
……
这边，乐安已经抵挡不住，倒在树下，身上都是渗血的划痕，拖着身子向蔺卿如的方向爬去，艰难叫道：“公子！快走……”
蔺卿如却是跑不动了，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他本来就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公子，受了伤还跑到这里已是他的极限。
看到冲过来的黑衣人，他反而冷静下来，冷笑一声，说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也挨了明一两刀，心中气恼着，现在看到蔺卿如这般惨烈模样，反倒不急了，一脚踩在蔺卿如小腿上，冷哼一声说道：“甭管谁！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完她一刀就要挥过来，却被同伴抬腿踢掉，她回头冷眼看她，同伴声音森然，说道：“你忘了！主子说要劫色！”
蔺卿如的脸上结了一层霜，却只能徒劳地盯着她们，眼神凶恶得像是要刮下她们的一层皮肉。
黑衣人又是一脚踩上蔺卿如的手，看着他闷哼一声，笑道：“呵，这倒也是。可不能浪费了！”
说要伸手就去扯蔺卿如的衣领。
乐安在远处看着，只觉得撕心裂肺，大喊道：“放开我家公子！放开！你们这些贱人！”
蔺卿如身上生了一股气，一边用全力挣扎着，一边又用牙不断撕咬眼前的恶徒。
黑衣人一边耳朵几乎要被他咬下来，脑侧血淋淋的，滚到一旁不断哀嚎。
另一个黑衣人骂道：“废物！”
话音落就狠狠扇了蔺卿如几巴掌，蔺卿如嘴角流出血丝，两侧脸红肿着，眼睛几乎要睁不开。
那黑衣人扯下他的衣服。
蔺卿如呼吸急促，唇舌一片血糊，只恨不得当场死去。
……
万念俱灰之时，却好像听见了什么声响，身上的黑衣人一字未吐，“扑通”一声就倒在他身旁。
蔺卿如浑身颤抖，眼前迷着血色看不清，除了耳中的嗡鸣声，刀剑相击的打斗声又清晰传来。
……
云烈弃了马，飞身进入树林，看见蔺卿如被欺辱的场景，只觉得目眦欲裂，劈下几根树枝使了内功抬手就狠狠刺过去，黑衣人被穿喉，当场死亡。
她抽出青云剑，挡在蔺卿如面前恨不得一剑全斩了这些恶人。
黑衣人越来越多，在这个封闭的树林里云烈几乎不能移动，斩下又一个黑衣人的手腕，她转身捞起蔺卿如掠地飞身离开树林。
黑衣人在两人身后紧紧跟随，云烈没有办法，把几乎迷晕的蔺卿如放在高地，背靠山崖，独自一人抵挡所有刀光剑影。
……
这是一场惨烈的决斗。
激烈的打斗声和痛苦的哀嚎声响彻山林，盛放的花染上赤红的颜色更显艳丽，浓重粘稠的血腥味随着林风飘向远方，鸟雀从林间拍翅惊飞。
……
“云烈。”
“嗯？”云烈驾着马，拽着缰绳的手不停，一边注意着身前人的情况，一边急匆匆赶路。
“你怎么……怎么找到……我的。”
蔺卿如挨在云烈身前，红肿的嘴角扯出一个笑。
“看到公子的马车了。”
“这样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不会的，以后云烈永远在公子身边。”
云烈听见他微弱的声音，眼眶有些湿热。
“好，不能骗我……”
“嗯，公子先不要说话了，我们快到家了，不用担心。”
害怕蔺卿如支撑不住，云烈直接驾着马冲进国公府门口。
两人血淋淋的样子吓坏了门童，当下大喊道：“公子！”
云烈抱着蔺卿如进去，说道：“快去叫大夫！”
……
因为这场意外，整个国公府轰然惊动。
云烈把蔺卿如轻轻放在榻上，说道：“明一和乐安还在舒林路，你们快派人去找他们！”
她转身抬脚想往外走去，迷蒙间感觉有什么拽住了自己的衣袖，回头一看却是蔺卿如脏兮兮的手，云烈想俯身把他的手拿出。
刚低下头，眼前就是一黑，头重脚轻地就倒下了。
……
“废物！”
左相府，一只白皙细嫩的手狠狠打在台下跪着的女人的脸上。
“属下该死！”
女人低下头，恭恭敬敬朝上方人说道。
知道任务失败的李楚宁居高临下地盯着几个暗卫，说道：“自己滚去领罚。”
几个女人的身形明显一僵，“是。”
李楚宁坐下，一双圆润的眼微微眯起。
他本是可爱讨喜的模样，如今却因为脸上的阴森显得格外吓人。
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蔺卿如，算你命大。”
“下次，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