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午饭
自己的笔友在信上的风格，一直是好学生的模样，一丝不苟，风清月朗。
可是，刚才在拐角堵住自己那人，分明吊儿郎当，乖张妖孽。
谈吐和信上完全不一致。
自己早上没有等到他，再结合徐老师那句清晰的“开学第一天上午就旷课”，许花青可以确定，戚骄雨上午真的没来学校。
可是，为什么呢？他在信中明明写过，自己做事严谨，不喜欢迟到吗？
许花青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想冲到少年面前一问究竟。可是一想起他那句饶有兴致地“哥哥带你买糖吃”和“下次”，许花青就莫名地不敢见他了。
她可以同笔友畅谈书籍和未来，却无法顶着少年那近乎妖孽的笑意，接受他的邀约。
许花青掏出抽屉里的水瓶，猛喝了两口水，压下了面上的热度和喉咙的干涩。努力将方才课间的事抛之脑后，开始认真拼读单词。
放学铃响，许花青却突然没了中午的冲劲和勇气，不再跑到六班门口守株待兔，而是像只鸵鸟一样缩在座位上，等了半个小时才起身离开。
隔壁班的教室已经空了，一排排书桌在明亮的教室里整齐的摆放着，看不出是谁刚刚使用过。
许花青微松一口气，却又有点怅然若失。
日子平静无波地过了两天，许花青心里那点儿微小的失落，渐渐发酵成了一瓶微酸的气泡果汁，外无人的时候暗自冒泡。
新生们的校服和校卡在昨天发到了每个人手中，今天校园里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一片。
凤翥中学的校服是墨色的中山装，内里是统一制式的白衬衫，质朴中含着底蕴。
校服一换，走读生和住校生也就明显地区分开来。住校生们再没法跑出去吃饭了，于是乎，今天的食堂人数爆满，许花青和同桌都没成功挤进去。
校门口有一家小超市，许花青和罗美美一人买了一盒康师傅泡面，站在超市外面的热水桶旁，排队等开水。
许花青的脑袋猝不及防被人轻拍了一下，少女恼怒地转身，到嘴边的埋怨又乖巧地吞了回去。
戚骄雨穿着崭新的中山装校服，雪白的衬衫散发着柔顺剂的清香，校服外套被他一手拎着甩在肩膀后面，墨色长裤衬得少年的腿笔直修长，他只是悠悠地站在那里，就已自成一番风骨。
少年好看的眉头微蹙，慵懒清冷的嗓音里写满不认同：“许花青，你就是因为吃泡面，才长不高的。”
许花青仰着头看他，闻言努力争辩：“我明明很少吃泡面！”
戚骄雨挑眉，漂亮的桃花眼弯出了醉人的笑，意味深长地问：“所以……你觉得你高吗？”
许花青：……
少女气结却又无话可说。
她上学比别人早，年龄比其他同学小上两岁，个头一直是班级里最矮的。直到来了凤翥高中，这个情况才改变──并不是她长高了，而是学生太多，终于出现了几个比她还矮的女生。
戚骄雨将左手上提着的白色袋子塞进少女怀里，语气悠扬闲适：“不许剩饭。”
许花青低头看了看，白色袋子里装着几个塑料外卖盒，这大概是戚骄雨的午饭。她想塞还他，一抬头却发现他早就转身走了。
少年的腿长（chang）得天独厚，她明明就只没看他几秒钟，已经走出去了好大一截！
许花青一手端着开了盖的康师傅泡椒牛肉面，一手拎起外卖袋子，一路小跑追了过去。
戚骄雨的校服外套被人从后面拽住，他疑惑地转身，看见了端着泡面的少女。
少年漂亮的喉结轻轻震动，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好听的单音：“嗯？”
意思很明确：有事？
许花青目光灼灼，坚定地把白色袋子递给他：“还给你，戚同学。”
戚骄雨长睫垂下，看了看小鹿一般的短发少女，少女的杏眼乌黑明亮，耀眼非常。
他眼里闪过一丝笑，一本正经地问面前神色认真的人：“还什么？”
许花青眨了眨眼：“你的午饭啊。”
戚骄雨对她摇了摇手指：“我已经吃过午饭了。”
少女瞪大杏眼：那她手里的是什么……？
妖孽少年瞥了一眼她举起的袋子，悠然为她解惑：“这是我社友的午饭。”
许花青愣住，下一瞬觉得手里的袋子烫手极了，她有些张皇无措，努力把东西往对方怀里塞：“你！你这人……怎么能拿别人的东西给我，我都不认识你社友……你，快拿回去……”
戚骄雨轻笑一声，伸出手掌覆在了小笔友的脑袋上。
看她一下子没了动静，才笑吟吟出声：“许同学，你真好骗。”
第三次被摸头，这次许花青却顾不上害羞。
少女心中百味杂陈，一时不知该叫他不要再摸自己的脑袋，还是该质问对方为什么骗自己，多个念头同时上涌，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狠狠瞪他。
戚骄雨按亮手机屏幕，递到她面前：“骗你的，这是我的午饭没错。只不过现在不是了，它变成了你的午饭，我自己已经又点了一份。或者，你不想要这份的话，那就陪我一起等外卖，然后陪我一起吃？我可以勉为其难把新的那份让给你。”
黑色的手机上，屏幕亮起光，上面是两条订餐短信，一条是半小时前发出的，另一条是刚刚发出的。
少女熊熊燃烧的目光一下子弱了下去，开始不自在，她……她能都不选吗……
戚骄雨的目光仿佛看穿了她的心底，少年悠悠开口：“浪费可耻哦，许同学。”
许花青闭了闭眼，两秒后重新睁开，看着面前的笔友，认真道谢。
戚骄雨慵懒地笑：“嗯，谢礼的话，就你手上的这盒泡面吧。”说着抬起手腕轻巧一转，许花青一直端着的康师傅不知怎么就到了他手上。
许花青一怔：“可是，你说的，吃泡面会长不高。”
戚骄雨赞同地点头：“所以，为了防止你长不高，泡面没收了。”
少女面色微红，低着头提着外卖往回走。
戚骄雨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懒洋洋地接起电话。
“喂？”
“喂──戚哥，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我快饿死了呜呜。你去了这么久，给兄弟带了几个菜啊？”
戚骄雨清冷回应：“就一个，康师傅泡椒牛肉。”
对面传来不可置信的哀嚎：“为什么？我不想吃泡面！”
戚骄雨漫不经心的笑：“因为我高兴。”
说完不顾对方的挣扎，挂断了电话。
片刻后，跆拳道社的活动教室。
开门声响起，里面的人精神一振，从椅子上跳起来。
等看清戚骄雨手上的盒子之后，王斧的眼睛瞪成了铜铃：“不是吧戚哥？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呜呜呜我做错了什么要吃泡面……”
“这泡面为什么还没放开水啊！我怎么吃……干嚼吗？奇怪，我今天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得好好想想。”
王斧苦思冥想反省自己之际，戚骄雨的手机再度响起，妖孽少年摇摇手机冲王斧示意：“饭到了，自己去门口拿吧。”
王斧：……雾草。
戚哥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明明刚从外面回来，却没给自己带饭，反而端了盒泡面哄自己。真是匪夷所思，自己又不是小姑娘，有什么捉弄的乐趣……
另一边，真正的小姑娘提着外卖回到宿舍，步子蹦蹦跳跳。
外卖里有两荤两素和一盒米饭。荤菜是四喜丸子和芹菜炒牛肉，素菜是青椒土豆丝和凉拌藕片。饭菜香喷喷，少女食指大动。
罗美美正在吸溜泡面，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来看见她，问了句：“你认识戚骄雨？”
许花青一怔：“算是认识，你也知道他？”
罗美美点头：“我初中就是在凤翥念的，戚骄雨名声那么响亮，很难不知道。”
许花青羡慕地看着她：“真好啊……”
她干脆把菜端到罗美美这边，示意罗美美一起吃，顺便问道：“那个，戚骄雨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罗美美思思索索：“嗯……不爱学习，老是不上课，但是长得特别好看还特别能打……他还得过跆拳道锦标赛的奖杯，在全校大会上获得过表彰……”
许花青愣住，刚夹起来的四喜丸子噗通砸到米饭上，q弹的滚了两滚，险险没掉出去：“等一下，你说的是戚骄雨吗……”
罗美美奇怪地回答她：“当然啊！这些事大家都知道，他就是这样的啊……”
许花青不死心：“那物理竞赛和数学竞赛的奖牌呢？”
罗美美：“戚骄雨考试成绩都吊车尾，这些他肯定没得过。”
许花青突然觉得，q弹的大肉丸不香了。
她回忆起一封封书信里的自述，又回忆起两次见面时戚骄雨妖孽的样子。书信中的人渐渐淡化，风清月朗的身影定格成了慵懒少年自由散漫的清晰模样。
初中部都知道的事，罗美美没必要骗她。
所以，她的笔友，真的完全和信中不同！那些华丽的标签，都是忽悠山里的孩子的。
少女神色恹恹，脑子里乱了半天，最后只剩一句“许同学，你真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