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拆散第二天
秦敛书手心温度微凉,还带这些薄茧。
这一次,温雪镜和秦敛书都回过头来看他了。
寝宫内极静,崔来喜和一众宫人极有默契的垂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
商洛然望着秦敛书,情深意切道:“秦相,朕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才刚醒,十分虚弱。”
想了想,商洛然补充道:“那时候被温雪镜吐了一脸血,朕很慌,要你牵着手才能好。”
秦敛书眉梢微拧抿着唇,却又有些犹豫。他温润的眼眸望着商洛然,抽出了手,“陛下的气色像往常一样好。”
商洛然心中一暖,原来秦敛书除了朝政,也是关注他的。
但还不待他说话,秦敛书便跪了下来,道:“钟荪苑里雪镜公子冲撞了陛下,但罪不至死,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商洛然忽地想起了之前梦中的情形,秦敛书将玉玺捧着奉送到温雪镜面前,温雪镜却毫不犹豫地将它扫落在地。
也正是因为这个梦,商洛然才下定决心要对付温雪镜,去钟荪苑掀了茶盏,说要将温雪镜赐给霍幕犰。
雨势更大了些,窗外宫灯摇曳影影幢幢。
商洛然心跳得极快,他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他绕到秦敛书的身后,拨开了秦敛书颈侧的头发。
殷红的小痣赫然入目,在白皙如玉的脖颈上就如雪地溅红。
商洛然松了手,心绪复杂。他又去看温雪镜
温雪镜面无表情,鸦羽似的长睫微垂,望着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像个局外人。
商洛然心念一转,解开大氅,披在了温雪镜身上。因为凑得近,商洛然看清温雪镜的唇角,并无伤口。
地牢中的温雪镜唇角干裂了好几个小口,梦中或许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商洛然松了口气,敏感的察觉到温雪镜身躯微紧了些,眼睫也微颤,人却一动也不动。
莫名的,商洛然就是能感受到温雪镜此时十分抗拒他,却又偏偏没有躲开。
边上的宫人都愣住了,陛下几乎从未自己穿过衣物,现在竟然为质子披衣服。
商洛然低着头神情认真地看着手上细长的衣带,动作顿了一下,为温雪镜把大氅紧了紧,还胡乱将那两根带子在温雪镜的脖子上缠绕了两圈。
他根本就不会穿!
商洛然去看秦敛书的反应,他仍是跪在原地,温润的眼眸映着明亮的灯火。
梦是梦,现实是现实,看见了秦敛书,商洛然怎么都接受不了他会为了温雪镜叛国。
商洛然微微一声叹息,走上前扶住了秦敛书。“爱卿所求,朕自然不能不答应。”
秦敛书身体僵了一下,但是这次没避开。
他道:“多谢陛下。”
“你来给他看看。”商洛然抬了抬下颌,是温雪镜的方向,“若是还不待霍将军回来就病死了,那可就不妙了。”
商洛然不动声色地望着温雪镜,温雪镜这次却没什么反应。
商洛然的心事又更重了些。温雪镜确实很能忍,也难怪能扮猪吃老虎,哄得秦相为他团团转。
秦敛书疑惑地望着商洛然,他还不知道商洛然说要给温霍二人赐婚的事情。商洛然拍了拍秦敛书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侯在一旁的陈太医再次上场,去给温雪镜把脉,脸色严肃起来,皱眉许久才道:“外伤并无大碍,只是雪镜公子的身体需要好好调养。”
陈太医又细细碎碎地嘱咐了一堆,秦敛书越听眉头便拧得越紧。
温雪镜的身体若是不好好调养,是难以活到弱冠的。
但商洛然却不以为然,温雪镜虽然病弱,但是活得可比他久多了呢。
温雪镜只是垂着眼,对太医说了什么并不关心。
商洛然目光在温雪镜和秦敛书身上流连了片刻,嘱咐道:“太医定要好好给雪镜调养。”他极顺畅的转换话题,温声关切丞相道:“时候也不早了,丞相操劳了这么久,也要注意身体,早些回去休息。”
秦敛书又看了眼温雪镜,点了点头,行礼道:“微臣告退。”
商洛然也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质子一个人在房里。
起先晋国把温雪镜送来时,商洛然便觉得晋国心思不纯,不过后来看着温雪镜孱弱模样,便也没太注意他。
温雪镜被送来半年,商洛然统共见他也不到五次。
谁能想到后来会夜夜入梦。
商洛然仔仔细细地看着温雪镜,他并不怕温雪镜要行刺他或者什么。
毕竟温雪镜看起来连刀都提不起,就算打起来,肯定也是商洛然揍他,商洛然对自己非常自信。
只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温雪镜又吐他一脸血。
商洛然让崔来喜给温雪镜收拾过了一番,洗净了脸,束好了发。
现在温雪镜身上还披着雪白的大氅,垂着眼立在那里,多了几分人气。
丞相便是喜欢他这样的病弱气质?
若是没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或许秦敛书就看不上他了。
商洛然想得很透彻。
温雪镜被人那样盯了半晌,他收在袖中的手攥得紧了些,起了些青筋。
他自小容貌便出众,时常有人看他看呆了,但那时的温雪镜只是觉得厌烦,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像是被像商品一样评估,有一种深深的耻辱感。
“你是故意往朕身上咳血的。”商洛然眸光锐利地看着温雪镜,开门见山。
温雪镜垂下眼睫,低服做小的模样,低声道:“不敢。”
商洛然冷哼一声,道:“你为了用这病弱模样勾引丞相倒是费尽心机。”
“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朕么?”商洛然凑近了他,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温雪镜退了半步,却被商洛然抓住了衣襟。
商洛然迫使温雪镜看着自己,冷冷一笑道:“你这欲拒还迎的模样在丞相面前有用,对我可没用。”
商洛然的脸凑得极紧,温雪镜甚至能看见他雪白的脸上细小的绒毛,他偏开眼,不再说话。
“等到霍将军回来,我便将你赏赐给他。”商洛然高高在上道。
温雪镜怔了一下,转过头,蓦然对上了商洛然放大的脸。
他眼里还映着明澈的灯火。
温雪镜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商洛然也懒得再和温雪镜废话。
敲打,讲究的是张驰有度。
温雪镜走出福宁宫的时候,垂着眼睫。
细雨斜飞入伞,落在脸上时有些凉意,温雪镜的眼睫颤了颤。祁国的晚秋时的夜雨极冷,如同冰丝一般,不过好在冻久了便没有知觉了。
他回身望去,福宁宫内灯火通明。
钟荪苑在皇宫内极偏僻的地方,温雪镜回来时苑内还是一片漆黑。宫人睡得鼾声震天。
窗外的微弱的光亮还映在那雪皮大氅上,显得和这屋子格格不入。
温雪镜愣了一下,而后闭上了眼。
倏然,外面传来声响,温雪镜眉头皱了皱,看见外面灯火亮起来。
“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搬进去。”太监的声音院内传来,温雪镜愣了一下。
是商洛然身边的太监。
太监声尖细,在院内嚷嚷:“怎么回事?睡得和死猪一样沉?主子回来了也不知道伺候?每个人待会儿天亮后去慎刑司领二十个板子。”
温雪镜垂着眼睫,躺在床上一动未动。
门被人打开,似乎是意识到温雪镜已经歇下,宫人的动作轻了许多,屋内摆上了暖烘烘的炭火。
温雪镜先是受刑,又被商洛然喊去审问,现在已经困倦至极。
他沉沉地闭上了眼。
翌日,商洛然用完早膳之后便开始批折子,他昏迷了三天,折子也堆积了三天,已经变成了高高的两摞。
所有折子,都是在秦敛书那边过过一遍的,往常商洛然不觉得什么,现在却有了危机意识。
若是真如梦中那般,他此时的处境也被动了。
霍幕犰掌兵权,秦敛书执政。商洛然执意要把温雪镜嫁给霍幕犰,就是因为那两人为了温雪镜,让整个大祁民不聊生。
倾尽国力,也要为温雪镜续命。
商洛然眉头拧得紧,头也不抬的批着折子,只觉得手有些发麻,却又没有丝毫头绪。
崔来喜原本正在研磨,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眼左右,压低了声试探地问道:“陛下可是为了丞相大人而忧心?”
“因为温雪镜。”若不是因为温雪镜,丞相今天该来给他讲书的。
崔来喜闻言惊了一下,陛下可是心心念念了丞相许久的,怎么今日会不想着丞相却想着质子?
不过崔来喜不到一会心中又释然了,质子长得那般好看,陛下移情别恋也是正常……
崔来喜低头想着,便见自家陛下猛然站起了身,道:“朕去钟荪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