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宫野·弥代睁大了眼睛，鲜红的双唇微启。
她快速眨动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二十多米外连在塔顶和井底间绷紧成一条斜线的尼龙绳，起伏不停地胸口昭示了秦弥代并不平静的心情。
见鬼的吊车平替……感情这是杀人装置？！
直到此时，秦弥代才意识到一件事——
五重塔的传说不一定是五重塔作祟，吊死于五重塔上的人也许并非死于五重塔。
被传说记载的因塔作祟而死的十数人中，有没有第一案发现场在五重塔上都难说。
相对的，五重塔也未必是轻度危害之物。迷雾才是它引诱人类堕落向死亡的手段，正如正殿内那个被它诱导了情绪、自身污染爆发，一夜之间沦为了污染的家伙。但没人会将那些与塔本身联想到一起，故而也无此类传说流传下来，是她先入为主了。
污染源甚至不一定是五重塔，兴许是存在于五重塔下地宫里……佛塔总会有个小地宫，一般用来埋葬舍利子和镇压些邪物。
中等危害度以上的邪物都需要清理。五重塔……是敌人？
秦弥代思考间，杀意微起。
瞬间，眼前的白雾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骤然翻涌起来。
雾气如呼吸般涨缩着，一个个人形在雾中朦胧出现又消散，隐约看向秦弥代的方向。
脑中警铃骤响，一瞬间，红色的警告屏幕层叠出现。
【sancheck！】
【sancheck！】
【sancheck！】
【san-5！】
【警告，理智归零，请求回收。】
【……正在连接总部……连接失败……】
【剩余理智：0】
秦弥代冰蓝色的瞳孔没有聚焦于什么地方，眼神空洞地向半空中虚拟的屏幕慢慢伸出手。
纤长的五指拢住显示理智的红色警戒屏幕，似乎真的把它握在了手中，骤然攥紧。
咯啦、咯啦咯啦！
屏幕破碎迸散成光电，消散于雾中。
脑海中的警铃如被一刀切断脖子的鸡叫，戛然而止。
爆炸般的思绪骤然静止了，只余几条格外明显、粗壮的思维从某扇禁闭之门内游出，占据了全部的脑容量。
秦弥代的身体紧绷，像是拉满弦的弓，随时准备射出。她难耐地活动着手指，关节弹扭间咔咔作响。一阵暴躁的情绪在胸腔内翻涌，并愈发剧烈。
迫自本能的攻击欲望攀升至顶峰，视线落在五重塔上的每一秒，都挑动着她焦躁的情绪。
残忍、暴怒、疯狂、傲慢皆是黑巫本性的一部分，平时被完美控制的情绪在遇到判定为敌人的事物时，总会偷偷趁机打开阀门跑出来。
……尤其是只剩她一个人后。
每当这种时候，无论敌人强弱如何、无论敌人在哪儿、无论敌人是谁，她的脑袋里都只剩下一个直线化的想法——
锁定他，杀掉他。
其他一切都不在她的思考范围内，平时勉强称得上敏捷的大脑被攻击欲望填满到无法运转。
血液炽热起来，苍白的皮肤染上了红晕。残缺受损的灵魂发出饥饿的空鸣声，源自内心深处的狩猎渴求疯狂敲击她的心脏，犹如雷鸣。
阴影自衣袖内渗出凝为黏稠的实质，顺着低垂的手流淌到指尖。
恰在此时。
哗啦——
“秦……弥代。”
心底微弱的呼唤间隐约挟着水滴溅跃声，秦弥代的胸口忽然漫开一阵清寒温润的直感，似一汪悬崖上的泉水找到了狭小的出口后便迫不及待地从中挤出、滴落下来，浸润了灵魂。
她好像听到了禁闭之门怒吼着关闭的声音。
躁动不安的血脉突地冷却下来，眼底的晦暗重新被剔透的冰蓝覆盖。脱缰的意识回笼，秦弥代的神情突兀地平和下来，紧缩的手指慢慢放开。
她暴涨的负面情绪戛然而止于宣泄出之前，就像是被塞到爆满的行李箱被奋力合拢后勉强拉上拉链一般，强制熄了火。
“……”
秦弥代一怔，眼底重归清澈。
【loading……】
【……黑巫守则面板重新加载中……】
“宫野？”
微微垂眸，秦弥代抬手按着胸口。
【检测到‘强制平和’强行发动，建议检查眷属契约是否牢固】
秦弥代没想到技能还有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自己甚至是这个技能的第一体验者。
……还真是新奇的感觉。
秦弥代深深吸气，缓缓吐出，抬头望向斜上方的勾月。
尸体吊在月下摇摆，阴气汇聚于塔下。
她在距离塔十米外绕塔走到正面，见到了身上阴气缭绕的凶手。
方才她站得太远了，五重塔又刚好挡住视线，一时间竟完全没有察觉到除自己外还有人在。
“原来毛利一家过来，是因为你啊。”
秦弥代还有些没缓过劲儿，语气里带则残余的一丝暴躁。
她本以为毛利一家来这里触发的是自己变身后夜斩人孽的命案，没想到竟另有其死。
秦弥代在安全距离仔细辨认了一番，认出凶手竟是之被赶去出差的尾村经理。
至于死者，虽然背着光看不清，但99％概率是社长。
没多犹豫，秦弥代准备驾驶着马甲过去把这家伙暴揍一顿让他自首，这样好歹也算破了案，应当有阴气可捡。
宫野·弥代的鞋跟敲击着石板路。
只前进了两步，她就被迫停了下来。
大雾中死寂无声，倏忽涌起诡异的阴寒与衰败的枯槁，死神预告瞬息而至。
宫野·弥代面前的雾在踏出两步的时间内快速聚集，浓郁到以她的眼睛也只能看到两三米左右的景物。
无形白雾交错间勾勒出狰狞抽象的轮廓，似鬼怪潜行。
宫野·弥代肌肉骤然紧绷，灵性直觉疯狂示警长鸣。她脸色微冷，眼眸稍转，留意着身边的状况。
只有前方的雾格外浓稠，而身后的雾甚至略微散去，让出一条明路。
“……你的猎物？”
宫野·弥代不知在对什么说话，阴沉沉道。
白雾绕着她流动了一圈，似乎在肯定她的说法。
沉默片刻，衡量了一下两边的实力，宫野·弥代蹙眉“啧”了一声。
还好方才被宫野明美拦下了，不然明天一早消失的是五重塔还是她秦弥代都难说。
雾气在她周身拟出人形，纤长的雾手湿蒙蒙地抚摸上宫野弥代的脸颊、胸口、后背、大腿、脚踝，催促她做出选择。
“……滚。”
宫野弥代低喝一声，却在顿了顿后，主动后退了一步。
“我不插手。”
话音落下，白雾温顺地一齐散去，绕开她继续游荡。
这次，宫野弥代前方的视野野清晰了许多，五重塔并没有继续阻碍她目光的意思。
略作考虑，秦弥代闷闷地选择留下来看完尾村经理的结局。
她今晚上的还得回去给尾村的死编个合理的过程出来，明天好解释给警察听，顺便刷刷侦探知名度。
和五重塔纠缠了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尾村已经打开门锁往塔内跑去了。
秦弥代：“……”
这情景秦弥代见了都要感慨一句big胆。
像是一只在老虎周围蹦跶了很久的兔子，某天狠狠踢了打盹儿的老虎一脚后自己掰开了老虎的嘴跳了进去。
五重塔现在只需要嚼一嚼就能把冒犯了它的食物咽进肚子里了……
看着在尾村上楼后自动关上的塔门，秦弥代嘲弄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怜悯。
很快，尾村的身影出现在顶层。他在栏杆处摆弄了一会儿绳子，便将绳子成功系好。被剪断的一端被他用力一抛，竟恰好落入了枯井之中。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就在他松懈的一瞬间，白雾漫上了塔顶。
无数雾手攀附上他的躯干和四肢，雾鬼在其四周盘旋欢庆发出嘶鸣，这一刻，尾村的身体已不再属于他自己。他就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操控着走到停止摇摆的吊尸旁，爬上栏杆，毫不迟疑地一跃而下。
他僵直的身体如石雕般在寂静中坠落，头朝下。
咚！
塔前的青石板上绽开一朵血淋淋的红白之花，一具头颅碎裂的干瘦尸体扭曲着倒在一旁。
今夜，三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