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帕格尼尼随想曲

    在拍卖会开始前不久的某一天，麦考夫福尔摩斯见到了卡文迪许家族的三兄弟。继承了德文郡公爵的安东尼率先向这位由妹夫贾斯汀认定的接班人颔首致意。过了片刻，佩戴着黑底上有三头雄鹿的盾形徽记的侍者走向麦考夫，将一张字条递给他，说这是来自公爵阁下的邀请。

    在不知情者的眼里，他和亦师亦友的领路人尚保持着反目成仇的对立，哪怕对方死得蹊跷也不足以让新上任的掌玺大臣放下“往日的成见”，在无数看好戏与乱中添柴的同僚们“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和一个死人“握手言和”。德文郡公爵此时的邀请就显得耐人寻味起来。麦考夫不确定贾斯汀是否有和大舅子小舅子们提过自己的计划——想来也是不会多说什么的，或者说他根本不会让妻子的娘家亲戚发现半点端倪，想得再严重一些，赫尔薇尔洛克哈特这一被他的老师视作掌上明珠的独女在收到讣告之前也被她亲爱的父亲蒙在鼓里。

    他借着去吸烟的名头离开了这场小型的社交聚会，找了一处并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打开字条。

    “to：mh——”

    “——今夜九点如有空，请来公鹿角房间就jal一事进行详谈，你或许想要知道华尔秋蕾（walkure）的行迹。”

    ……

    “你觉得他会来吗安东尼？我是说大福尔摩斯。”爱德华坐在单人沙发上，随手翻阅着侍者送来的《泰晤士报》，报社花了大半个版面来介绍后天就要正式开始的拍卖会，当然也包括几件用以拍卖的藏品。“这上面没写拍卖品还有贾斯汀的佩剑，那群狡猾的老东西，原来他们也清楚一旦这种东西被别人发现会引发舆论混乱。”

    “麦考夫福尔摩斯是贾斯汀认可的接班人，你知道他看人的眼光比我还要毒辣得多，爱德华，既然是他承认的家伙那么必然不会是些偷鸡摸狗的鼠辈。”安东尼瞥了眼报纸，嗤笑了声，说他们也就只敢干这种事情。

    至于亚尔林——亚尔林现在只期待贾斯汀的接班人别像他一样倔得像头拉不回来的驴。

    直到现在，即贾斯汀与亚尔薇结婚的第二十六年，也是胞妹因为难产去世的第二十五年，亚尔林仍旧觉得当初自己竟然会同意妹妹的请求为她的少女心事创造机会果然是因为兄妹情深似大西洋。

    好吧，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谁让亚尔薇当年直接红着眼眶和面颊，对她的兄弟们说自己非洛克哈特那个锯嘴葫芦不嫁呢。再说贾斯汀确实是个堪称完美的丈夫，甚至完美到和整个上流社会格格不入。不酗酒，不抽鸦片，不养情妇，不赌博，不杀人，并且在成为鳏夫之后对所有来说媒的人都闭门不见拒绝续弦。不知道多少未婚的年轻姑娘，还有已然成为寡妇的少妇都希望在亚尔薇死后以女主人的身份走进那座老屋的大门，最终令她们彻底放弃的是贾斯汀洛克哈特——这个早在结婚前就以严肃和冷脸而声名远扬的男人抱着妻子留给他的最珍贵的遗物，告诉所有人洛克哈特家这一任女主人只会是亚尔薇，而独生女的母亲也永远不会是别人。

    有人劝告他：“你这又是何必呢。只是续弦，又不是养情妇，不会有人说你对感情不忠。”

    死了妻子的男人在几年甚至几个月之内再娶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尤其是在上流社会，作风再糟糕年纪再大的贵族同样有女人前仆后继地想要成为对方的妻子。贾斯汀没说太多，只是告诉劝他再娶的朋友，说他当年是对着所有人发过誓的。

    “我想他一定会来找我们。”亚尔林安慰爱德华，“你要记得，维奥莱特和亚尔薇关系一直很好。”

    麦考夫被侍从带至会客室时恰好听见这句话。

    安东尼起身迎接，示意对方落座于剩下的那把空沙发上，同时对爱德华说：“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卡文迪许家的三兄弟不打算过多寒暄，这也恰巧随了麦考夫的意。有太多人想要趁着这场拍卖会为自己攫取利益，而作为最年轻的掌玺大臣，收到接连不断的会谈邀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而没有任何人对他在夜晚走进德文郡公爵的临时住所感到奇怪，在他们看来只是卡文迪许家又一次抢占了先机而已，至于传闻当中卡文迪许家的女婿和这位高官之间的矛盾……既然都在政坛上混了，谁又能说自己没一个敌人呢。

    “贾斯汀的佩剑是你捐出来的吗？”爱德华开门见山地询问。罗素夫人说她的丈夫曾经拥有过那把名为“北极星”的佩剑，但是在被判处死刑之后就不知所踪。可能是被他那些狐朋狗友们提前带走了。她猜测，因为在贝德福德公爵派人过去清点财产的时候并未发现佩剑，就连那间原本用以将人囚禁起来的地下室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麦考夫回答：不，自从贾斯汀去年冬天离开伦敦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他是带着佩剑一起走的。

    “他的怀表是否在你这里，福尔摩斯阁下？”

    怀表——是的，怀表，珐琅彩的怀表。他发现当自己把西装内袋里的那块用银链坠着的珐琅彩怀表取出来展示给安东尼等人时，他们明显松下一口气。感谢上帝——麦考夫听见在爱丁堡大学就任校长一职的亚尔林卡文迪许小声说道——比想象中的情况要好一点儿。于是他思忖片刻，告诉他们这是贾斯汀在离去之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那么请问公爵阁下提到的华尔秋蕾……

    青年暗示。他最终会过来见卡文迪许三兄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想要知道老师家女儿的下落，麦考夫不相信赫尔薇尔洛克哈特会像传闻中那样四处旅行，毕竟她尚未从剑桥毕业，绝不可能抛下学业。他想起贾斯汀在寻死之前无数次向他夸耀女儿的才华，说她是终究要在大英帝国焕发光辉的天才，每当他暗示今年圣诞节我们或许可以在约克郡一起度过的时候都会被这个傻爸爸用手杖的顶端敲脑袋，说他们两个已经和德文郡公爵约好了。

    “哦，你说赫尔薇尔？我以为西格尔会给你发电报，要知道在我们启程来伦敦的前一天她就到约克郡的克雷文找她的合租室友去了。”

    “克雷文？”

    “是的，她的室友是令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夏洛克。”

    ……不，没有任何人和他说起这件事。夏洛克也就算了，那家伙本来就因为败给他太多次而不乐意主动联系他，但是为什么作为父亲的西格尔也没给他拍份电报？

    麦考夫想了想，大概是他亲爱的母亲维奥莱特又连续好几天都拉着丈夫去剧院里看歌剧了，根据约克郡剧院往年的传统应该是《茶花女》。

    在确认了赫尔薇尔的下落之后，麦考夫对三兄弟说，他会想办法让拍卖会在把贾斯汀的佩剑卖出去之前终止。“藏品捐赠需要捐赠者本人在标签上签字，如果是遗物则需要直系亲属亲笔签名以防拍卖品为盗窃得来的赃物。”

    贾斯汀已经死了，不可能死而复生为一个证明签字，赫尔薇尔自从葬礼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不会有人将洛克哈特赫尔曼与其联系在一起，更不可能有大英政府的人去找传闻中环游欧洲的孤女签名。

    有这功夫不如再敛些财。他垂下眼睑，继续向三人解释：

    我们完全可以用这个理由强行喊停拍卖会，托鄙人职位的福，内阁的几位大臣们对前任掌玺大臣即洛克哈特公爵的意外死亡也相当上心。

    “那么等佩剑夺回之后呢？你是打算好好收藏恩师的遗物吗？”

    麦考夫愣了愣：“不……我会把佩剑归还给洛克哈特小姐。”

    ——作为迟来的圣诞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