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周六，中午十二点半。
“吧嗒”，密码锁开启，江晏清推门进屋，关门的同时卸下背上的书包。
“回来啦，”晏子归听到女儿回家的声响，从厨房里探出头，沾着水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温声道，“茶几上有水果，我再烧两个菜。”
“哦，好的。”江晏清拎着书包向书房走去，忽而问道，“今天何叔叔来吃饭吗？”
听到江晏清的话，晏子归在排气扇隆隆作响的厨房里高声应：“要回来的，他今天中午还有个会要开，会晚一点。”
到书房里，江晏清将课本和笔袋从书包里拿出来，整齐地摆在手边，又将书包搁在桌角，开始完成周末作业。
她写作业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在看到题目的那一刻就动笔答题，似乎完全不需要思考。当拿出答案校对时，又是一片鲜艳的红勾子，没有一点错误。
毫无疑问，江晏清是个天才。
出生不久就开始记事，学习能力和记忆力都远超常人，权威机构测试智商达上限200。
她完全可以跨过普通人必须经历的九年义务教育，与和她类似的天才少年们一起学习，长大后从事科研方面的工作，在科学发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江晏清没有。
她像身边的同龄人一样，经历幼儿园、小学、初中，升到高中，备战高考。
完成作业后，江晏清走到书房的飘窗前，坐在软垫上，静静地望着窗外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
有孩童追逐打闹，银铃般的欢笑被风儿送到她的耳畔，像一根悠悠的羽毛，撩动着她寂寞的心弦。
这不是我的世界。江晏清想。
乌黑润泽的长发用皮筋扎起，垂在肩头，像浓密的瀑布。肤色冷白如玉，五官精致如画，再是惊才绝艳的画家，也无法描绘出这样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女。
尤其是那双眼睛，纤浓的睫毛如神鸟的尾翼，眼瞳乌黑透澈，凝视着窗外的风景时，就像黑夜里高悬天边的那弯明月，皎洁清冷，带着淡淡的伤。
少女垂眸，睫毛落下朦胧的阴影，如薄纱般掩住眼中的情绪。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江晏清想。
是高中里食堂吃饭时所有人都结伴而行只她一个形单影只时？
是小学里春游时老师独独忘记她时？
是幼儿园里所有答对问题的小朋友都得到了小红花唯独她被遗漏时？
还是……
江晏清自认绝不是一个平庸的人，她聪明漂亮，优秀过人，从小到大没有拿过满分以外的成绩。
但昔日同窗相遇时，她上前打招呼，对方总会惊艳地看着她，然后疑惑地说：“我们认识？江晏清……好像没有映象哎。”
她试着从科学的角度去理解，但不论多少次建模，她都无法得出与她所面临的情境相吻合的结论。
仿佛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将她的存在从身边人那里抹去。每次用橡皮擦一下，擦的次数多了，就完全擦掉了。
多么可怕。江晏清想。她似乎面对着整个世界的恶意。
……
下午一点多，何思贤来了。
他外表四十出头，蓄了短须，看上去成熟稳重。
晏子归将菜端出来，给两人盛了饭。她自己就拿了空碗夹菜，为了减肥。
饭桌上的气氛很和谐，吃完中饭后，江晏清又吃了点饭后水果，就回书房了。
对于何叔叔的存在，江晏清一直是保持中立态度的。
爸爸江陌殉职后，晏子归消沉了好一段时间，母女俩的关系也出现了裂痕。是何思贤的出现，让晏子归从生活的谷底离开。
也是在江晏清渐渐长大后，才能理解晏子归那时的苦难，母女两人相处逐渐融洽。
但江晏清同样清楚，何思贤的妻子和女儿，是横亘在他和晏子归之间的巨大鸿沟。
江晏清可以背出π后面的千亿位小数，可以通过一个人的言行推断出他的身世经历，但面对生她养育她的晏子归，她却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将纷繁的思绪抛在脑后，江晏清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播放《名侦探柯南》。
从幼年时第一次看到它的漫画，江晏清就没由来地喜欢。她买了一整套的漫画，观看动画版的每一集，想从剧情中看出另一个世界来。
看完新的剧集后，纤细白皙的十指飞快地敲击键盘，翻出同人文来。
“景光小天使还是挂掉了……松田阵平也没有救回来……哇，太太好狠的心呐……”江晏清眼圈红红的，嘟嘟囔囔地控诉，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稚嫩与朝气来。
下午四点，阳光温暖却不热烈，为万物镀上一层明媚的色泽。
江晏清神了个懒腰，悠悠地起身走到客厅，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将脑袋搁在靠枕上，江晏清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回顾自己短短十七年的人生。
小时候，爸爸妈妈奔波于工作，她是由外婆带着的。后来，外婆身体不好，恰逢爸爸江陌休假，江晏清又跟在江陌身后。再后来，江陌回部队，时年三岁的江晏清悄悄买了火车票跟去。
时光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溜走，直到那个肃冷的黄昏，年幼的江晏清怀着喜悦的心情，迎来的却是江陌披着五星红旗的冰凉身躯。
那双永远温和地诉说着慈爱的眼睛禁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了。
当江晏清打电话给晏子归时，刚接听，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妈妈没有情绪的声音：“等等，在开会。”然后挂掉了。
江陌的战友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女孩立在如血的残阳下，没有表情的小脸，如同空洞的木偶娃娃。
她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纱，为数不多能穿过这层薄纱的人，就这样走了一个，而另一个则深深地伤害了她。
这不是我的世界。江晏清想。
不知不觉，她闭上了眼睛，思绪悠悠扬扬地飘荡，这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
冥冥中，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吸引了她，她循着那个方向而去，似乎脱离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