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那我负责偷鸡
之后几天，秦离沉默得很，他见了我也没多余的话，有时我主动同他说话，他是能简则简，好像跟我说话会要他钱一样。
不过我没怎么把他的异样放心上，因为这几日柳煜也会来河堤，他多半午后过来，来时也不空手，会让人提些甘菊、薄荷、藿香之类的解暑物过来。
柳煜让人把东西放下后，他会陪我坐会儿，草棚里闷热，他每日来时，都会塞给我一个装了冰的铜壶，那铜壶是真的凉，手一碰上，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心中燥热顿时散了不少。
与柳煜一道坐下时，我忽想起了在京城的时日，想起以往立夏，皇上都会特地赐冰给大臣的。今年这样热，也不知爹有没有做好防患，让柳煜带给他的药，他会老实喝吗……
我望着远处层叠的青山，失神了一会儿，坐我旁边的柳煜一面给我扇着风，一面将脸凑过来，他眨了下眼睛，好奇道:“卿卿，你在想什么呢？”
我幽幽叹了口气，看向柳煜，怅然道:“小煜子，我想家了。”
柳煜依旧摇着扇子，他坐直，没心没肺道:“卿卿，你若想家，我就带你回京。”
我觉得柳煜真的挺傻，他不明白，如果一条鱼进了观赏池，那它就再也游不回江河里去了。
我微微晃了下头，屈起手指轻轻的敲着铜壶的壁，心绪有些沉重，我记得我以前很少乱想的，可现在啊，稍微沉下心，思绪就乱了起来，好像结了无数的蛛丝一般。
柳煜大抵也是感受到了我心情不太好，他放下扇子，同以前一样，拉过我的手握在掌心，他掌心有些汗，敷在我手上黏糊糊的，不过我并不觉得有任何不适，被柳煜这样握着，我的心反而安定了不少。
“卿卿，还记得南街巷吗？”
当然记得啊，我望着头顶的草棚回忆道:“记得当时我们甩开了身边的随从，想随心所欲的逛完京城，结果在那错综复杂的巷子里迷了路，当时我还摔了一跤，破了皮，你跪在我旁边哭……”
我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就想笑，不过是破了点皮，连血都没有流，柳煜却哭得像我要死了一样，我嫌他吵闹，伸手去捂他嘴，沾了一手鼻涕眼泪。
“我都不知道原来男的也有那么多眼泪……”
我瞥了一眼柳煜，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柳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遂道:“记得当时天黑了下来，我慌得不行，你安慰我道‘别急别急，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你明明比我小，却淡定得像个大人。”
“卿卿……”
柳煜放开我的手，扶住我肩，他近乎虔诚的看着我，目光坚定却柔和，他含着笑，认真道:“如若我现在不能带你回家，那我便一直陪着你，不管前路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我忍不住鼻尖一酸，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我稳住发颤的指间，垂下眸，真心实意的对着柳煜说了一句“谢谢”。
“夫人。”
秦离不知何时站在了草棚外，他一出声，便让我本能的慌了几分，总有种被捉奸的心慌感。
秦离往草棚里走了几步，他身形很高，一进草棚就挡住了大半的光，他冷冷的扫了一眼柳煜，视线又定在我双肩，“柳公子，不知道你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
秦离沉着步子朝柳煜走过去，随即他擒住柳煜的手腕，俯身道:“相鼠尚有皮有齿，人岂能无仪无止？”
秦离手上的力道肯定不小，柳煜面色瞬间难看起来，他挣开秦离的手，猛的站了起来，因为身形不如秦离高，他还特地掂了脚，平视着秦离道:“你少在这儿给我拽文词，我与卿卿是朋友，我同她说几句话怎么了？”
秦离却不动声色的盯着柳煜，他没说话，可气势逼人，柳煜渐渐怂了，他放下脚跟往后退了一步，指着草棚里的药材道:“再说我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走累了在这里坐会儿不行吗？”
“柳公子愿意如何，本王自然管不了，只是河道人来人往，本王不愿你损了王妃声誉。”
秦离漠然的看了柳煜一眼，随即没再管柳煜，兀自倒了碗水，一口气喝完，走出草棚时，他停了一下，可是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冒着烈日走了。
柳煜不满的哼了一声，他没有过来继续坐下，而是若有所思道:“卿卿，我以后还是少来吧，那个王爷说的对，我倒是没什么，只怕这里人多眼杂，万一有人嚼舌根影响你心情就不好了。”
我压下方才因秦离引起的些许烦躁，笑看着柳煜，打趣道:“稀奇，也不知当时是谁起了个大早，去蹲一个刚出嫁的姑娘。”
柳煜扶额，解释道:“那也是年少无知，思虑不周，现在的我可稳重了不少，绝不给卿卿添麻烦。”
“有什么麻烦？”
我收起笑，视线落在了近处的一叠碗上，兀自念道:“我才不管别人的闲言碎语呢。再说……”
我看向柳煜，扬了扬眉，继续道:“你天天给这里的人带解暑的药材过来，他们嘴上可都夸着你好呢……”
若不是河道的百姓都念着柳煜，想必秦离早就看不惯柳煜了，也不会等到今日才发作。
柳煜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他又傻愣愣的坐下，拿起扇子继续给我添凉。
今日柳煜留的久了些，临近傍晚时，河道忽传起一阵熟悉的歌声，我记得这歌声，浑浊雄厚，是上次那个老伯的，可是他已经很久都没唱歌了，也不知今日为何突然有兴致了。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与此同时，身旁的柳煜，竟随那歌声一道，嗓音低缓的唱了起来。
我挑眉，难掩惊讶，“你竟也会唱。”
“以前同父亲来江南时，听过，调子很独特，便记了下来。”
柳煜缓声回道，他看向天边的一朵红霞，眸子微微眯起，轻轻呼出一口气，悠悠念道:“若以后不经商了，我便寻个乡下，种豆点瓜，围栏养菊，再养些鸡鸭。”
夕阳垂在层山之后，将天与山都染成金黄一片，迎着些许闷热的风，我放松下来，眯眼笑道:“那我就住你隔壁，等你出去了，就偷你的鸡。”
“卿卿若惦记我养的牲畜，只需给我说一声，我必定宰好给你送来。”
柳煜懒懒的回道，他偏头看向我，日暮的光线一束一束，透过云层落在他的侧脸，他就看着我笑，风扬起了他的发带，那发带飘啊飘，挠得我心痒痒的，我愣愣的想:柳煜怎么会这样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