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有过真心吗
我小时体质并不弱,时常爬树翻墙,把我爹闹的没了脾气,说我一点儿也不像个女娃娃。至于发烧嘛……倒是有过一次,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吧,我是记不太清了,只能想起一个片段,就是我醒来的时候,看到我爹红着眼眶瞧着我,好像与我经历了什么生离死别一样。
我把儿时能想起的那一段记忆如实告诉白衣公子,遂偏偏头问道:“公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白衣公子一副了然的样子,他侧头望着我,温声道:“我大概知道你为何会失去一部分记忆了。”
我惊讶至极,不禁道:“公子你是说我真的忘了些什么?”
秦离不是在骗我?
“嗯。”
白衣公子缓缓道:“应当就是那场高烧。丫头你还记得你怎么发烧的吗?”
“不记得了。”
我感觉有些恍惚,难道我真是高烧一场把秦离忘了?可为什么其他事我又记得,独独是关于秦离的,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
眼前繁杂的绿意让我有些心烦意乱,算了算了,自己想肯定是想不明白的,还是等回去了问问秦离吧,让他再说一些以前的事,或者是等到回京后去问问我爹,问我以前是否与秦离有交往,再问问为什么会发那场高烧。
我很不喜欢给自己徒增烦恼,这样计划好后,我就劝自己暂时不想这件事了,避免越想越烦。
白衣公子听完我的回答后也没说什么,他看着前方的泥路,扬声道:“丫头进去吧,我们得赶路了。”
我听话的缩回车内,在铜风铃重新晃动时,我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秦离。
想起之前在春华宫时,他提起的那些以前的记忆,桃花、糕点还有他的母妃,他说当时我们三个都坐在桃树下,他母妃教他读诗,而我就蹲在地上捡花瓣……他说他的母妃最擅长做桂花糕,我也最喜欢吃那甜腻的糕点……他还说第一次见面,他坐在朱墙上透气,我正巧从下方路过,抬头看到他,惊呼了一声:“桃儿仙!你是小神仙吗?”
风铃声一阵又一阵,磨着我的心绪,我失神的望着那铜铃,无声念道:“秦离,我们见过啊……”
马车不知摇晃了多久,外面忽传来一阵叹息:“我本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
我沉默的收回视线,闷闷的垂着头。
“丫头……”
白衣公子唤了我一声,他径直问道:“你对那小子,可否有真心?”
头顶的风铃响个不停,我心里也乱的不行。
有过真心吗?我静下心来认真想了想,真心倒不算,顶多是把秦离当朋友对待。
所以我如实道:“如果不是因为秦离,我们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若不是他横插一脚,那我凤冠霞帔嫁的人,就当是柳煜了。
“嫁给那小子,并非你意?”
白衣公子语气复杂了些。
“嗯。”
我捏着手指,声音闷闷的。
“哎……”
白衣公子幽幽叹了口气,缓声道:“那我替那小子说句抱歉,虽然这句道歉什么用也没有。”
我咬了下嘴唇,不解道:“我以为您不喜欢秦离……”
没想到白衣公子还会替秦离说话。
“哼。”
白衣公子冷声道:“那小子我以前倒是挺喜欢的……可惜了……”
后来多半是因为秦离手上沾了人命,所以白衣公子才对他有偏见的吧。
“不过……”
白衣公子无奈念道:“我还是希望丫头……能……对他有份真心……”
真心这种事本不是说有就有的,全凭自己心意,又怎能勉强呢?我尚且都能想明白这事,为何白衣公子想不明白呢?
我自顾自的摇摇头,兀自笑道:“公子为难我了。”
“那小子……娘亲去世的早,后来又只与我亲近,除此之外,你可能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我没想到白衣公子会对我说这些,我以为他们现在的关系应当不好,没想到,白衣公子还是在意秦离的。
马蹄声不急不缓的传入我耳中,我闭目深吸了口气,念在白衣公子帮我治病的份上,骗骗他吧,让他放心一点。
“我知道了……公子放心,作为朋友,我也会把秦离照顾好的。”
“那就麻烦丫头了。”
白衣公子似乎松了口气,他缓缓道:“今日与丫头谈的这些,还希望只你我二人知晓。”
“嗯,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知道白衣公子担心什么,他担心秦离发现——其实他的师父并没有那么厌恶他。
至于白衣公子为什么会担心这个……多半是因为所谓的师门规矩吧。
恰时一阵清风闯入车内,掀开了车帘,将白衣公子那清瘦的背影带入我眼里,青丝白袍,在青山绿道间,孤冷至极。
颠簸了近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阿公所在的洛县,按照地址,我们一路打听,总算停在了一处府邸的门外。
天色将晚,已有几颗星星垂在天边,晚风乍起,摇着门口的那两株长青树。
红灯笼已经被点燃,依稀可见灯笼之间有块牌匾,上面用瘦金体印着“李府”二字。
“应该就是这里了。”
我站在马车旁,吹燃火折子,将手里的字条仔细看了一遍。
“那就进去吧。”
白衣公子还盘腿坐在马车踏板上,他抬手取下发间的玉簪,又简单利落的将青丝重新挽好,再插入玉簪固定。
我点点头,捻起裙摆踏上台阶,在靠近那扇朱门时,我不由的紧张起来,抬起手时深深吸了口气,方屈指叩了叩门。
白衣公子也随之走上台阶,他立在我身旁,顿时一股药的清香味萦绕而来。
我们静等了一会儿,府里却一直没人回应,我耐不住性子,扬声喊道:“宋默之女,宋卿卿前来拜访阿公。阿公可在家?”
话音刚落,那朱门竟奇迹般的裂开一条缝,有人探出半张脸,沉声道:“客人稍等,老奴去禀报一声。”
这人……刚才肯定是听到敲门声的吧!不然我怎么刚喊完他就冒出来了?
我忽的想起玉器还在马车上,这东西金贵,还是拿在自己手里放心。
把装玉器的盒子拿好后,方才那黑着半张脸的老翁也回来了,他慢腾腾的将门打开一半,侧身退到一旁,拖长声音道:“客人请随老奴来。”
我与白衣公子互看一眼,方一前一后踏进府里,因嫌那老翁关门太慢,我又特地搭把手将门关上。
府内没灯,唯一照明的便是老翁手里那盏映着奇怪图案的纸灯。
夜风一吹,那灯笼就诡异的晃动起来,映在青石板上的图案更显骇人。
我默默抱紧手中的木盒,回头确定一下白衣公子是否还在。在闻到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药香时,我莫名心安了些,有些好奇的问道:“大伯,府里就您一个家丁吗?”
要不然走了这么久,为什么没看到其他人?
“自然不是……”
老翁闷声道:“姑娘莫惊讶,主要是老爷喜安静,入夜后必须得休息,不能有任何动静。”
“这样啊……”
那我们真是来的不巧,刚好是晚上才到。
沿着种满青柳的小道继续走了一段距离,老翁领我们到了一处阁楼外,阁楼三面临水,月色浅浅映在水面,说不出的幽静。
“姑娘稍等,老奴前去告知老爷一声。”
随后那老翁提着灯走上台阶,停在阁楼紧闭的门外,不急不缓的叩了三声门。
“进。”
黑漆漆的阁楼内忽的传出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
紧接着,那老翁驼着背,对着我们念道:“请。”
老翁念完,便缓缓的去推门,只听见“吱呀”一声,门开的同时,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我更紧张了,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阿公真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