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山处处生青塚
‘’桃花年年开，春去春又来。
郎在前头走，妹跟后面甩。
小郎莫走快，妺慌气好喘。
要不背背我，骑肩心开怀‘’
芳雅在轻轻哼歌，用手轻拍我头:‘’传统！好不好听？‘’
‘’好听。‘’我说。‘’你唱的是什么调啊？‘’
‘’民间桃花调。‘’芳雅说。‘’每年的正月十五玩龙灯，我们这里就唱这调调。女儿坟到了。‘’
山坡间一块平地，四面围着桃林，一个青塚静卧在桃花间。塚前立一块三尺高的青石碑，竖书‘’女儿坟‘’三个黑字。两边各书小字两行:
桃花争春年年有，
芳草丛丛随春来。
青山处处生青塚，
几人生死自己埋？
我震憾于这题句，不知是谁如此彻悟婉转，把人世苍桑，洞彻于这样大度明畅？我慨然:‘’芳雅！题句真是深入骨髓！‘’
‘’肯定是高人！‘’富于禅理么？芳雅忽抱紧我脖子。‘’传统！你今年还能背我看到桃花，明年，不知我能不能再看到桃花‘’
芳雅用脸磨擦着我的脸，不停地抽泣。
‘’芳雅！‘’我急忙放下她，搂进怀里。她怯弱的躯体，只剩下衣服包裹着的娇脆皮囊。‘’别哭！你还有我哩，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吃，吃东西‘’我也忍不住想哭。
好大一会，芳雅才抬起头，削瘦的小脸上，泪痕纵横。我为她抹泪，她仰面为我抹泪:‘’传统！我不哭，你也不许哭‘’
‘’芳雅‘’我仍然止不住泪流，扶她走到坟前的石板上坐不来。让她侧坐在我腿上:冰冷的石头，会增加她的痛苦。
阳光已经西斜，仍暖融融。山风吹着，却并不清爽。我没看到蜂歌蝶秀，更没嗅到桃蕊的芳香
‘’传统！‘’芳雅说。‘’你吃锅巴，我吃饼于。吃了你还背我转会。你走了，我不知几时再能出门。‘’
听着她的话我就揪心难过，悲怆涌起。我得快点去寻我的梦，真害怕芳雅等不起。
‘’只要你高兴，叫我做什么都行！‘’我把她紧贴在胸前。‘’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我仍喂她吃饼干。她就象一个小乖乖女，踡缩在我怀里。我们吃些了东西，都喝了些营养快线，她头靠在我胸前，眯盹着眼睛:‘’我好象瞌睡来了，这晒着暖洋洋的挺舒服。‘’
我说:‘’舒服你就靠着休息一会。‘’
‘’你抱紧我。‘’芳雅转身抱着我脖子，我把她抱在胸前。
她呼呼喘气，呼吸有点不均匀，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睑。她使我想起了小时候，也许我躺在母亲和表姐怀中，也是这种模样。
人类的胸怀，大过天地。但在人类的历史上，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她很睡了一会才醒。揉眼看天上的太阳，斜向西山并不很远。看手机，不觉已是下午三点多。
‘’一会太阳都跑那远了！‘’时光飞逝，总是不知不觉。人类的步履，永远比不过自然的奔放。芳雅说:‘’你再背我转一会，我们就下山----时光要能永远停留在桃花开时，那多美好！‘’
‘’那是不可能啊！‘’我重新背起芳雅，顺着女儿坟前的小径，绕着桃园寺慢行。寺庙虽小，景物別致，空气清新。可爱的墓中小女儿，你感觉到了么？
‘’每年也就是这时候好玩。‘’芳雅叹囗长气。‘’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过了花期，一片落红，春天再也难寻了‘’
‘’芳雅！‘’我拍拍她的腿。‘’别总胡思乱想。我再说一遍，你还有我哩！‘’
是的，我得认真去寻梦，那也是芳雅的新生之梦
我们又转回到广场上。芳雅说:‘’放下我，我俩在桃花树下也拍张照吧！照得好我发给媚子晓芳，她们也看看。‘’
‘’只要你开心快乐，什么都成。‘’我放下她，我们站在桃花下。芳雅拿出手机，换着方向，拍了几张。
‘’跟你站一起，我快成小孩子！‘’芳雅看照片自感好笑。‘’你笑的勉勉强强，也不甜。没有媚子肥婆那相上笑的滑稽可爱。‘’
‘’不好重拍？‘’我说。
‘’重拍你也笑不好。‘’芳雅伸手捏我鼻子，笑的很淒然。‘’你心里不舒服，所以笑不好。‘’
‘’芳雅！‘’我把她揽进怀里，抱的紧紧的。‘’我想你真的好伤心，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再来救你。芳雅‘’
‘’我明白你的心。‘’芳雅抬头说。‘’别哭！我们下山吧！‘’
到家，把她背到小房放到床上:‘’芳雅！累了一天，你好好躺会。我走了。‘’
芳雅挣扎着再次箍住我脖子:‘’传统！真的好舍不得你走。你走了，我的魂，也跟着你走了‘’她眼泪如滚珠滴落。
‘’芳雅‘’我双手抓住她的双 肩，止不住泪河奔流。‘’你要坚持吃东西，等着我回来，一定要等着我‘’
‘’我记着‘’芳雅失声痛哭，抓着我的手不愿放。‘’你拿点东西‘’她泣不成声
‘’芳雅！‘’我没有心情拿东西，我要早点返程追寻我的梦，我不能让芳雅失望。‘’你一定要等我再回来！‘’
我硬着心挣脱了芳雅，匆匆步入长街，不敢回头再看她一眼，只任凭泪水长奔。
我不明白，人类为什么天生会哭泣，会流泪。高兴时哈哈笑着也会泪奔。
是造物主特赐的特异功能么？
夕阳已经晚照，长街上也是人来车往。大小城市，永远都不会缺乏一颗躁动不安的心，那是人生的旋律，生活的节奏，生命的特色
我叫车来到火车站，已是下午五点多钟。奔窗口买车票是五点四十八分。进站一会就上车，我眼前晃动的人群，仿佛都是芳雅那泪如珠玉的单薄身影
我惊异于我们人类，好好的躯体，为什么会生出那么多，潜藏的各类疾病？假如能发明一项生命的抗体，注入身体，百病难侵，让病魔的爪牙，永远滚蛋。人人都能安享阳光，安享健康，安享生活，安享从容，安享快乐，那多美好？
我想，以人类的聪慧才智，也许这一天真的会到来。
夜色深沉无边，车窗外偶尓掠过几盏灯影。滾动的车轮，碾压着我的悲怆，甩向一路
我眼前出现了母亲的黄瓜园，用竹枝搭着架子，瓜藤两边爬满，大小的黄瓜吊着象打千秋。我钻进瓜架下面，不论大小，够着脖子，见瓜就抓扯。母亲躬身进来，抱起拍我的小脸说:‘’儿子！你又在害人！‘’
我想起了表姐的红帐床，我与红一人扒一边，争吸着表姐的乳汁。表姐用两手拍着我们的小屁屁:‘’小狗狗！快吃饱好睡瞌！‘’
这都是人类最无私的最宽广的爱。我能给予芳雅这些吗？
回到住地已是午夜，红与晓红睡的深沉，干妈起来开门。
‘’儿子！刚从外地回的？‘’干妈穿套白花点睡衣，头发蓬松，把我往怀里搂。‘’儿子！两晚上沒抱抱妈，上床硬是睡不着！吃了吗？没吃妈去热饭你吃？‘’
‘’妈！‘’我说。‘’我在火车上已吃过。您去休息，明天还要起早床！‘’
‘’你也快去洗早点睡。‘’干妈说。‘’妈这几时总感腰有些疼，是不是累狠了？‘’
‘’妈！‘’我说。‘’您干脆明天歇业一天，到医院好好检査一下，免得拖成大毛病！‘’
‘’儿子！快去洗。‘’干妈说。‘’过去就有一点，没事。妈去睡了。‘’
‘’那您要注意。‘’干妈进房，我去洗澡。
早晨正睡着，红过来拍我:她们五点半钟就得起床，做准备工作。
‘’晩上回的？‘’红说。‘’芳雅不好？年纪轻轻的，还是大学生，怪可怜的！‘’
‘’芳雅哟！‘’提起她我心倍感怆凉。‘’白血病！看着就寒心！‘’
‘’抱头痛哭了几场？‘’红拍我脑壳。‘’没抱着不让走？坦白交待！‘’
‘’红！你见着也要哭。‘’临别芳雅的泪脸，又萦绕心头。‘’她说，我走了，把她的魂也带走了红！你快出去，我真的想抱着你哭。‘’
‘’还是个男人吗？‘’红照我脸就是一巴掌。‘’跟个女人差不多，见不得个么事！‘’
七点十分，我起床洗漱，下楼吃早点。干妈店里生意已很忙，两红着装工作白兜裙，楚楚动人。
晓红说:‘’哥！昨晩回的？坐着我给你端面。‘’
红在烫面，白裙衬着俏生生的，百看不厌。她冲我尖嘴巴。
干妈喊:‘’儿子！来拿豆浆。‘’亲递一杯，把我头一扒。‘’晚上早点回，跟妈划拳！‘’
我觉得好暖心:是妈是妺还有美媳妇，几成饭来张囗，衣来伸手的公子哥。
我赶到学院到班里，刚好上课，仍是经济学基础。下课，假姑娘拉我去诗画社。
‘’粉石头！‘’假姑娘说。‘’昨天班里起了个樱花诗社，同学们纷纷写诗赞樱花，我觉得没有几首出彩的。你去挥情一首，肯定不一样！‘’
‘’这是谁出的馊主意？‘’我听着就不舒服。‘’别拉我去，我感情上难以接受！‘’
‘’粉石头！理由！‘’是龙过来一拍肩。
‘’它跟小日本扯上关系！‘’我正色。‘’当年霸我东三省，抬出溥仪搞个满洲国，掠夺我资源。南京屠我同胞，抗战打了八年，多少我国人民受害？樱花是小日本的国花，我写诗赞它个球！‘’
‘’性情中人就不一样！‘’是龙说。‘’你说得改名子？‘’
‘’改成桃花诗社，我就去邀陶渊明来唱桃花源。‘’我哪有心情去吟诗作歌？我往外走。
‘’别走呀！‘’假姑娘从后面抱住我。‘’改成桃花诗社也成，正好桃花正艳。‘’
‘’别抱我。‘’我掰开他的手。‘’我真有事，现在没心情。‘’
‘’人家惦记着心上人！‘’是龙笑着说。‘’他得英雄救美！‘’
‘’石头！‘’我没走几步，王媚媚、晓芳、杨惠惠，尹怡梦、马芙蓉等一群女生，把我围住。王媚媚说:‘’你的芳雅怕真的不好。抱头痛哭了几场？泪洒几分？肝肠痛断几回？没抱着不让小爸爸走？‘’
‘’你们还有不有同情心？‘’提起芳雅，我就悲临心头。‘’昨天背她去桃园寺看桃花，那里有座女儿坟，芳雅悲:今年我背她能看桃花，明年不知还能看不看得到‘’
我忍也没忍住不争气的泪水，只好任凭它奔流。
姑娘们都看着我无语。
‘’快别哭！‘’晓芳拿餐巾纸为我揩泪。‘’你太动情，说的我都要泪流。要去哪里？‘’
‘’干吗？‘’我拿过餐巾纸揩干泪。‘’再莫指望我陪你去娇娇小女人！‘’
‘’难怪她说都是你买的吔！‘’姑娘们拍手起哄。‘’是有欣赏眼光，那吊丝白籽籽戴着是好看！‘’
‘’买什么？‘’我好茫然。
‘’买就买了，装个么苕？‘’晓芳给我挤眼。‘’男子汉一点！二货！‘’
‘’我三货行吧？‘’我哈哈笑。‘’你们谁要是喜欢去那里，我乐意奉陪。‘’
‘’说话作数？‘’王媚媚忽拉住我。‘’石头！说正经的，你哪年哪月生的？‘’
‘’想干吗？‘’我反感。‘’查尸口呀？你又不是户藉！‘’
‘’象你妈个大苕！‘’杨惠惠咧肥嘴。‘’大美女要与你拜把子，天下哪里能找到这样的美的事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