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况有锦字书，开缄使人嗟

    敬爱的海祇岛现人神巫女大人：

    芳信远临，如挹清芬。

    首先要恭喜反抗军达成了战略目标，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对你们来说，这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长期以来，你一直使用隐喻的方式，在信中和我讨论战局和政事。这倒不失为一种聪明的做法，只可惜，它并没能骗过我。

    我始终在密切地注视着稻妻的局势。错综复杂的势力，在明里暗里不断交锋，属实有趣。这几股势力，想必你是清楚的，但和你一起展信阅览的那位就不好说了。所以，我还是在此提点一二，以免有鸡同鸭讲之嫌。

    首先，最重要的两方，就是幕府军和反抗军了。

    幕府下辖评定所，其中有三大奉行。天领奉行执掌兵权，勘定奉行负责财税和海关，而社奉行则主管神事和仪典。通常情况下，三大奉行彼此制约。但在内战期间，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为了达到各自的利益而选择联手，并且与愚人众有密切往来。社奉行则拒绝了愚人众的邀约，选择独善其身。

    因此，另外两大奉行对于社奉行很是忌惮，尤其提防着神里家的家主大人。毕竟，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青年，却拥有和五百余岁的鸣神大社宫司等量齐观的智谋，实在是令人惊叹和畏惧。

    与天领奉行以及勘定奉行合作的愚人众执行官，主要是“女士”。她受到愚人众统括官“丑角”的任命，统管稻妻事务。因此，同在稻妻执行任务的其他两位执行官——“散兵”和“仆人”——尽管位阶都高于“女士”，却要听她的命令。至少在名义上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丑角”究竟为何要这样安排，或许是看重“女士”在蒙德和璃月的功绩吧！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布局为接下来愚人众的境遇埋下了祸根。

    “散兵”早有异心。从前在蒙德调查陨星，并且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的是他；后来潜入深渊，充当“博士”的测试载具的也是他。再加上他所谓的“三度遭到背叛”和五百年来的流浪，让他成为了最乖戾的执行官。他最大的热望，就是那颗他求而不得的“心”。他为了这颗“心”而加入愚人众，也会因为这颗“心”而背弃愚人众。

    “仆人”则在至冬国开设了一家孤儿院，专门收养来自各国的孤儿，并将他们训练为万夫不当的战士。因此，这位执行官实际上掌控着全提瓦特最大的特工组织。甚至有很多执行官的部属都是出身于她的孤儿院。

    一个掌握着如此关键的部门的执行官，却只位居第四席，而且前三席都拥有比肩魔神的力量。说实话，我也一直觉得这种安排太过危险。如今，“仆人”的同僚和敌人联合了起来，让她惨死在了异国的魔神残骸之内，实在是可悲可叹。

    最后，“女士”这只红莲之蛾，也终于扑向了火焰，灰灭无余。最高傲的执行官，已然失却了呼吸；最危险的执行官，已如镜花般破碎；最乖戾的执行官，也已叛离了愚人众。稻妻军团全军覆没，就连神之心都能没能送回至冬宫。

    这也许是“丑角”为他的安排所付出的代价，当然，也可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我无权评判他的做法，但我并不认可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

    至于珊瑚宫和反抗军，则又是有趣的一方。看起来，他们只是在单纯地对抗幕府，但其实是在天领奉行、社奉行甚至愚人众之间周旋。他们既是棋手，又是棋子，并且利用棋子的身份反杀了另一位棋手。这既是得益于他们的齐心协力，也要归功于他们那足智多谋的首领——现人神巫女珊瑚宫心海。如果不是她的纵横捭阖、左右逢源，反抗军绝无可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

    你可以把这些简单地理解为我对你的夸赞，但我相信你也会有更深一层的思量。你会提出许多看似一目了然，实则扑朔迷离的问题，比方说，我是谁？

    你也粗通枫丹语。那么，菲叶·普朗瑟斯这个名字，有没有给你一些提示呢？

    言归正传。其实，愚人众派到稻妻的执行官有四位，但时常露面的却只有三位。如果你对于反抗军与愚人众的第一次谈判还有印象，便不难想到，那深居简出的第四位执行官，正是“少女”。

    按照愚人众递交给你们的通告，“少女”在参加完第一次谈判之后，就告假回至冬国了，此后再也没有现身。但是，“丑角”和至冬女皇真的会允许一位执行官如此惫懒吗？

    又或许，其实“少女”才是那个置身整个事件最深处、操控着一切的人呢？

    接下来，我会说一些我自己的推论。至于信不信、信多少，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少女”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已经在稻妻布局了。她考察了踏鞴砂的构造，又亲自前往海祇岛，以落难旅客的身份博取了现人神巫女的信任，与她成为了莫逆之交。

    她所盘算的棋局，也自此肇始。

    起初，她也不过是与那位珊瑚宫大人定期通信，以便饶过幕府冠冕堂皇的说辞，掌握稻妻的第一手情报。然而，当她听说稻妻颁布了眼狩令时，便开始游说“丑角”，请求立即开始在稻妻的行动。

    “少女”自己是不会当负责人的，毕竟她更喜欢在幕后遥控局势。于是乎，功绩卓著的“女士”成为了统领人，而“少女”故意推荐的另外两个人选——“仆人”和“散兵”，也都顺理成章地加入了队伍。

    愚人众大军浩浩荡荡开往稻妻。“少女”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借机解决掉“仆人”和“女士”，并且让“散兵”半推半就地投入“博士”的怀抱，远离愚人众的体系，从而为她下一步的行动作出铺垫。

    于是乎，她在和“散兵”闲聊时，有意无意地提到当年雷神将他封存的地点，就位于踏鞴砂的借景之馆。这话在那美丽的人偶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让他想起了当年象征他身份的金羽。他暗中决定，要设法破开踏鞴砂的防护罩，去找回一切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愚人众和反抗军的合作顺利达成。“少女”在谈判中全程保持缄默，既叫人猜不透她的底细，又获得了看别人争执的乐趣。

    很快，获得了愚人众扶助的反抗军势如破竹，连战连捷，一路攻下了踏鞴砂。毫不出人意料地，“散兵”去找了五郎，以“关闭御影炉心就能断绝幕府军战炮能源”为理由，劝说五郎去对踏鞴砂动手脚。于是，五郎也毫不出人意料地去了踏鞴砂中控室，尝试关闭御影炉心，最终酿成大祸。

    不过，踏鞴砂的防护罩也因此破溃。“散兵”心心念念的借景之馆也已然洞开。

    “少女”深谙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眼下，距离达成她的目标，还差最后一处布局。完事之后，她就可以甩手回家了。

    她提前向统管稻妻事务的“女士”告假，说她有急事要回至冬国一趟。“女士”也乐见此事，毕竟，与其把这样一位实力强大的执行官拴在身边，倒不如放她远走高飞，各生安好。

    而当众人都以为“少女”早已乘船离开时，她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八酝岛，指挥着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取出了所有磐柱中的镇石。

    被镇压千年的祟神，借此重现人间。而八酝岛，则顷刻化作了流毒四溢的废土、死亡弥漫的人间地狱。

    而祟神最猖獗的地方，就在那魔神的残骸之内，所谓的“蛇骨矿洞”之中。

    再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用这种充满祟神之力的原材料制作的邪眼，可以在短短几周之内将使用者的生命力吞噬殆尽。反抗军士兵们成片地衰老、生病，乃至于一命呜呼。珊瑚宫终于醒悟，决心向愚人众讨个说法。

    又是毫不出人意料地，反抗军和愚人众走向了决裂。而珊瑚宫大人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遂定下瞒天过海之计，以图速战速决。

    她让反抗军假扮幕府军，骗出了因“散兵”提前下毒而虚脱的“仆人”。随后，自己再白衣渡江，亲率主力断了仓皇逃窜的“仆人”的后路，将她困在祟神弥漫的蛇骨矿洞中。最终，祟神入侵了那执行官的意识，将她折磨至疯癫，神乱而亡。

    最后的最后，当看到珊瑚宫心海带着“仆人”的人头，去向社奉行递交合作的军令状时，“少女”终于决定拿出她的最后一枚棋子。

    一位愚人众“不小心”地被终末番擒获，又“被迫”供出了“散兵”打算借终末番掩护反抗军登陆之机，偷袭社奉行大人，从而威逼他与其合作的计划。

    于是，当“散兵”带着为数不多的属下，盘算着发动一次奇袭之时，面对他的是全副武装的神里绫人和无数藏身暗处、随时增援的终末番忍者。

    至此，“散兵”不得不与神里绫人交易，许诺再也不踏入稻妻的国土。而他接下来的选择，也只剩下了一个地方。

    这也正是“少女”希望他前往的地方。

    那片土地，被称为智慧之神的领域。大慈树王在此缔造了雨林的谱系，赐下“须弥”之名。

    而另一位执行官，那被称为“博士”的疯狂学者，则正在那里酝酿着一场足以亵渎神明的实验。

    一切尘埃落定，“女士”死于御前决斗后的惩戒，“仆人”死于祟神的邪力，“散兵”也远走高飞。“少女”终于砍下了“丑角”最强健的三根手指。这距离她僭位更始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

    至于全盘掌控愚人众之后，她想要干什么，就不是凡人所能理解的了。

    好了，以上就是我的推论了。至于其中有几分可信，几分虚妄，就看你们怎么理解了。

    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我其实也已作了解答。当然，你们可以不信我，甚至将这封信当作我在闲暇间讲的一个笑话。毕竟，人生不过百年，何必将精力空耗在这些哑谜上呢？

    希望我们能早日重逢。这样，我就又有新故事可以讲了。

    顺颂时祺。

    你诚挚的，

    菲叶·普朗瑟斯

    听完信中内容，克拉提斯只觉头晕目眩。信中所描绘的一切，实在是超乎了自己的预想范畴。

    “怎么样？”绫人收起了信，笑着问道：“你能猜到写信人究竟是谁吗？”

    “说起来，我还真的会讲枫丹话，”克拉提斯笑道，“菲叶·普朗瑟斯……这个名字我在须弥也听过。当时，她也给草神写了一封类似的信，净打些哑谜，叫人烦躁。当时我推测，这个名字可能是把‘princesse des fées’这个词转写后再倒过来。而它的意思，正是‘仙灵公主’。”

    “有意思。看来，我们的推测也没有错。”

    “是啊，”一个爽朗的女声忽然从门口传来，“无论何时都‘懵懂无知’的‘少女’，到头来却是伪装得最好的野心家。真是有趣。”

    “艾莉丝？为什么在每本书的结尾，你都要出来露个脸啊？正文里面又不怎么出现，是不是在吊观众胃口啊？”

    “哦？”神里绫人反倒来了兴致：“艾莉丝女士，睽违已久，为何今日登门？”

    “这不是稻妻篇完结了嘛！我就过来看看。克拉提斯啊，你看，你把我写在小说结尾，充当一下彩蛋。这样观众看得也开心，我也方便向你们预报下一步的行动。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嘛！”

    “好吧。那，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前些日子我去了至冬国，见到了那位‘仙灵公主’。说实话，她比我想象的要好讲话一些。她如今虽然统辖了愚人众，却也在考虑跟我们合作。她的理由是，我们是在处理提瓦特世界的崩坏能，而她们则计划拯救被天理所镇压的仙灵族，从而最终恢复世界的秩序。二者的根本目的是一样的，因而选择合作是可行且明智的。”

    “你觉得呢？”

    “我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她蒙过去了。事实上，她找我们合作，也是因为她眼下遇到了一个不小的麻烦，甚至可能动摇她的地位和计划。”

    “哦？同时执掌愚人众和仙灵族的、实力等同于魔神的执行官，居然也会碰到麻烦？我倒是很想了解一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少女’吓成这样。”

    “嗯……你们知道世界的边境吗？”

    “知道啊！蒙德骑士团的大团长法尔迦不是在那里带兵远征吗？”

    “是的。除了法尔迦，此地还有另外一位狠角色。据说，他代表着人类战力的极致，是能企及世界之外力量的存在。他也曾是愚人众的执行官，与那群非人之物列座一席，着实不可小觑。”

    “难道是……执行官‘队长’卡皮塔诺？”

    “正是。如今，他听闻‘少女’和‘木偶’沆瀣一气，解决了其他所有执行官，又将统括官‘丑角’陷害至死，不禁怒从心头起。一场愚人众内战，恐怕在所难免了。”

    “那……我们怎么办？是谋定而后动，还是主动出击，亮明底牌？”

    “其实，‘少女’向我发出了邀请，喊我们去枫丹和她碰面。我此行就是来通知你们的。”

    “枫丹？为什么在枫丹？”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反正她一听说‘队长’要南下清君侧，就立刻把愚人众总部搬到了枫丹。要我说，这根本就是在把大本营拱手相让。但‘少女’行事一向出人意料，这会不会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倒也未可知。”

    “可是枫丹现在很乱啊！两派势力争斗不休，水神又歇斯底里地热衷于审判……‘少女’和‘木偶’去了那里。恐怕凶多吉少……”

    “谁知道呢？枫丹人说得好，水总是在向前流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将是一场涉及到提瓦特七国的变乱。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也。”

    注释：

    【1】标题出自李白《久别离》。原指家书寄来，让人感伤慨叹。这里指“菲叶·普朗瑟斯”的信件解释了事件的前因后果，让神里绫人和珊瑚宫心海两位身在其中的操盘者也惊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