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浪人璃月拾古琴，旅者孤云问红叶
今夜，鸣神岛有初雪。
今夜，可是良宵？
一位冰蓝色头发的男子，外套纹付大袴，内衬交领深衣，在小园短亭间煎茶一盏，候客一人。
低矮厚重的唐破风下，老旧的木门吱呀作歌。风雪里，有夜归人。
“让您久等了，神里大人。”
神里大人望着来者那沾雪的金发，轻轻一笑，随手拿了一件大氅让他披上。
“茶亭尚浅，不足以抵飞雪。我这炉火倒还暖和，你也靠过来取取暖吧！”
“谢神里大人，”来者斟了茶，一饮而尽，“我去找了枫原万叶，但他不在住处。还是您来讲故事吧！”
“也罢，枫原家那小子的故事么……上回说到哪里了？”
神里绫人端起茶盏，啜饮一口，在茶香缭绕间闭上了眼睛。
“今天就从他离开稻妻以后开始讲吧！之前的故事，大家也耳熟能详了。”
雪霁云消。皎月已至中天，安抚着鸣神的国土，听它静谧酣眠。绫华的灯早熄了，托马也告退去歇息了。只有低矮的茶亭之下，烛光之间，有一对闲人，对一泓清月，促膝沽茶。
绫人倾尽茶盅，又续上半壶，悠然道：
“好。那就从璃月港的那个热闹的夜晚开始讲吧！”
两年前，璃月，绯云坡。
璃月的港口，依旧阜盛。
此夜月明，闹市满灯华。只可惜，对飘摇的游子而言，此处烟景皆是身外无缘之物；唯有一轮明月千里共，照此间亦照故乡帆影寂寞。
一阵清幽的笛声响起，盛装的人们都抬头仰望。谁知霓虹灯摇乱之间，竟有楼外玉人之声，留残梦，破晓天。
明月隐却，笛声渐歇。热闹的夜市终归沉眠。这里在一个时辰后，又将迎来新的早市，迎来新的阳光。
可惜，有些人却不愿见到阳光。
“夜市浅歌行，芦笛声咽梦生歇，明月没天衡。”
万叶在笔记本上写下新的俳句，穆然远望着长海日出。
他看了看手边那只断弦之琴，叹息一声。
几日前，万叶去天衡山登山远足，无意在深山岩洞中寻得此琴。此琴之琴体以却砂木雕成，外面覆以金箔与宝石。此必非尘世之物，当系上古遗珠。只可惜，有一弦断却。万叶企图动用元素力修复，无果，只得将琴收起，起身下山。
他遍寻了璃月的琴匠求助。大家看了却只是摇头，说这是以世人不理解的神力打造的魔琴。有个别琴匠甚至还劝万叶毁掉此物，说留此魔物在世，必有后患。
“罢了，此物我自有处分，何必毁弃。它只是还没等到命定之人而已。我也相信命运的邂逅，必定有其意义。”
万叶背着琴，默然离去，留下一帮琴匠指指点点，摇头叹息。
“万叶小兄弟！这边这边，船马上就要开啦！”
大副海龙站在船头，远远地招呼着万叶。
“来啦！”
“万叶，你这几日在璃月观光，有何收获？”
“呃，收获还是有不少的。见识了璃月的风土人情，新写了几首不同风格的俳句……还有就是，我拾到了一把‘魔琴’。”
“哦，”北斗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只是说，“看来确实是场充实的旅程。那么，我们出发吧！此番咱们要先去趟孤云阁，再到稻妻去。听说万叶小兄弟你现在还在被通缉……实在不行到时候你就躲船上。勘定奉行那帮人应该不会胆子大到来我船上搜查，毕竟我跟社奉行他们有交情的……”
“没关系，勘定奉行只在离岛查得严。我在其他地方只要不碰到天领奉行的人，就几乎是自由身。”
“那就好。海龙，你去通知扬帆起锚。咱们该出发了！”
“死兆星号”缓缓驶离璃月港，向东北方向的孤云阁开去。
庞大的武装商船刚刚在孤云阁停稳，瞭望员便大喊道：
“船长快看，西边山上有一只大鸟飞过来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不是，这哪儿是鸟啊！我天天给你吃鸡蛋，你怎么还这副眼神啊！那是个用风之翼滑翔的人！”
坐在船帮上的万叶抬头看去，只见孤云阁的高山之旁，有一个金发的少年，正张着风之翼缓缓向“死兆星号”滑翔而来。他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投下了阔大的黑影，如同一只掠海疾行，伺机捕鱼的苍鹭。
“他朝我们这儿飞过来了！船长，要不要开炮示警？！”
“且慢，我晓得这是谁了。全体炮手听令，把炮弹退膛，后退三步走！领航员通知，准备下锚！”
北斗微调了大船的舵位，让船的侧舷与那个少年的飞行轨迹垂直。
海龙估摸着形势，大声命令甲板上的水手向船艏船尾躲避。
“砰！”
金发少年收回了风之翼，以矫健的身手，漂亮地降落在了甲板上。
“嗯？”北斗走上前去，端详着少年，“你是……我对你有印象，你就是对抗愚人众和奥赛尔的那位旅行者，空，对吧？”
金发少年抬头望着北斗，显出困惑。
“你认识我？”
“哈哈哈，我听凝光讲的，‘有位旅行者拯救了璃月，见识卓越，身手不凡’。她这个人很挑剔，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相当不容易了。我当时就在想，究竟是何等英才，我也想要亲自结交一下。”
“看你的穿着，”北斗的独眼里透出笑意，“和你身旁跟着的小东西，我觉得大概就是你了。”
没等少年搭话，他身旁悬浮着的白发小精灵就抢先嚷道：“不是小东西！是派蒙！”
“派蒙？”另一个少年的声音从船帮上传来。那声音如远海午钟，坚毅又苏润。空听了心中竟是一颤。
“着实是有趣的生物，”那少年继续说，“从二位身上不光能感受到风与大地的气息，还带着些许……嗯……是星空的味道？”
“什么和什么？”
派蒙有些生气地叫喊着。她似乎对他人的任意评论相当不满：“这是我听过最奇怪的点评了……”
“没什么，”另一个少年笑道，“只是我相信命运的邂逅，必定有其意义。”
“这位……也是吟游诗人吗？”空问道。
海风撩起少年旅者的金发，掩映着他琥珀般的瞳孔。万叶跳下船帮，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俊俏的面庞，随后拂衣朗笑。
“有点相似吧，”北斗看着面前两个年少的侠士，心底一笑，说，“不过在稻妻，叫法应该不一样。这位是枫原万叶，因为一些原因暂时留在我船上。他嘴里时不时就会冒出两句文辞。”
“有船有海风，不吟诗几句，岂不是不解风情？”
“哈哈，”北斗笑道，“也有道理，不如‘南十字武斗会’开场的时候，给你个表演的机会？这次有大英雄的参加，机会难得哦！”
“那要由兴致而定。为某事作的诗，往往会缺少了‘意’。”
“等等，”刚刚还在东张西望的派蒙忽然大声问道，“‘南十字武斗会’是什么？还有你说的‘大英雄’是指？”
“欸？我以为你们是来报名的呢！”北斗半开玩笑地说：“居然没听说过吗？‘南十字武斗会’是我举办的比武大会，会有很多想要一展身手的人来参加。参赛有两条重要的规则，首先，名头要响亮，至少不能是完全不会比武，只想凑热闹的人。第二，参赛者不可以拥有神之眼。不然，实力差距就太大了。但也不要小看卧虎藏龙的璃月哦！”
“可是，”派蒙方才完全插不上话，急得直挠头，好容易逮到了机会，赶紧大声嚷道，“我们真的不是来参加武斗会的！”
“别着急拒绝嘛！本次武斗会我准备了特别奖品——一枚无主的神之眼！”
“其实这枚神之眼是我提供的，”万叶悠然道，“如果武斗会的获胜者能够重新唤醒这一枚神之眼，那么这枚神之眼就归他所有。”
“为什么它没有主人？”
万叶怔了一下。友人的面容在他心头闪烁，仿佛是被这空空的神之眼召唤而来。
清了清嗓子后，万叶正色道：“神之眼的持有者逝去之后，神之眼也会失去光芒，但外壳并不会消失。这样的外壳能拿来做什么，尚无定论。但我认为，既然有外壳留存于世，就一定有传承的作用。”
“是啊，神之眼代表了神的认可，那么能让它闪耀的，一定是强者中的强者！为了发掘强者，也为了让这神之眼重放光芒，我便举办了这‘南十字武斗会’。”
“可我就算没有神之眼，也一样能操纵元素力。”金发的旅者耸了耸肩，“老实说，我对这武斗会兴趣不大。我更想知道要怎么去稻妻！”
“哈哈！你们真想去那里吗？好说，如果你最后赢了，那奖励就变成无主的神之眼和去稻妻的船票二选一好了！”
“嘿！”
派蒙揣着胳膊，用不屑的眼神望着北斗，“你只是想要他参加你的武斗会吧？！”
“哈哈，为什么不呢？强者越多，武斗会自然越精彩。”北斗爽朗地笑着。
“而你，”万叶慢慢走过来，望着空微笑道，“空，你是大姐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邀请的参赛者。”
“唔~”派蒙挠着头，为难地望着旅伴，“为了去稻妻，还是要参加的吧！”
空却看着万叶那赤若秋枫的双眸，毅然道：“我有自信。”
“那就先去会场报名吧！武斗会的会场就在孤云阁，等会儿我和万叶也会过去的。”
万叶朝空挥了挥手，迎风振袖而去。
“接下来，只需要等时间给我答案了，倒也不坏。”
“嘿，万叶。”北斗忽然回头问道，“你怎么看那黄毛小子？”
“他自然是很有实力的，人也不坏。没准他还真能点亮岩藏凪的那枚神之眼呢！”
“不止这些。你对他的观感，就仅仅是‘人也不坏’吗？”
“咳咳，”万叶挠了挠头，“还，还能有什么？”
“也许是我多想了吧！”北斗轻轻一笑，“不过你俩应该聊得来的。如果真一起去稻妻的话，你们自然有很多时间相处的。事情总是在变的，谁知道呢。”
万叶却没有再搭话。他只是走上船艏，默默地望着苍凉大海之东的层层紫霭。
岩藏凪已然亡于神罚之下。若他的神之眼被那金发旅者点亮，那是否意味着这一段尘缘命数之中，又会掀起新的波澜呢？
神里屋敷茶庭之下，克拉提斯听得入了神。绫人已然停了半晌，他才被寒风吹回了现实。
“万叶和……空？原来他俩认识啊！空哥不愧是旅行者，到哪儿都有人认识。”
克拉提斯一边说笑，一边执笔记下几句判词。
“哦？”
绫人来了兴致，放下制抹茶的研钵，探问道：“不知克拉提斯先生打算写什么样的判词呢？”
“在大陆上某个极为僻远的角落，有一位智者曾经说过：‘生命须经历磨砺，汲取智慧的灵浆才可变得茁壮。惟有漂泊的冒险者才无惧旷野的荒凉。’我想，用这句话作为判词，再合适不过了。”
“甚好，甚好。”
雪又开始下了。
绫人起身，默然远望。脚下的城郭随丘陵起伏，绵延铺展开去，直到海雾深处。来自远海的飞雪，为这寥远的景致镀上了一层哑光，更添清寒。
“我也想了个判词，不知克拉提斯先生可愿一听？”
“烦请赐教。”
“笠重吴天雪，鞋香楚地花。他年访禅室，宁惮路岐赊。”【1】
“好！”
注释：
【1】出自宋代诗人释可士的《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