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等待黎明
陈松已经回村，祝星星不用再去卫生所。
第二天，她和知青们一起出门上工，孙书敏在他们走后没多久也出了门。
知青点静悄悄的，李四凡先是开门看了看前院，发现前院只有秦少萍一人，便搂着一堆衣服出来。
秦少萍琢磨了一个晚上，决定从李四凡那里入手，把孙书敏识字的事情透露给他。
于是，她一直在前院等李四凡。
见李四凡谨慎的模样，她有些不解，但没太在意，思索着如何开启话题。
她翻了翻手里的书，突然开口：“李干事，宣传队什么时候再办宣传活动？”
李四凡被她的声音吓得手一抖嗦，下意识看了一眼刘东方的屋门，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说：“快了。”
“我最近脚伤了，总是在屋里躺着有些无聊。你们屋里是不是很多书？能不能借我一些？”秦少萍徐徐进入主题。
但李四凡是谁？
从小跟在刘东方身边长大的，早就见惯了尔虞我诈，一眼便知道秦少萍另有目的。
李四凡在盆里打了很多泡沫，把手伸入泡沫堆里搓衣服，没有回答她。
秦少萍时不时瞄向大门，怕孙书敏回来，她有些急燥。
过了一会，她沉不住气，直接切入主题：“听说孙大妮以前的丈夫是个知青。”
肥皂在李四凡手里一打滑，砸在水面上。
“孙大妮一个村姑能嫁给知青已经算是攀了高枝，听说那知青还教了她识字。”秦少萍继续放出一个炸弹。
李四凡暗道不妙，手在衣摆擦了擦，急急忙忙敲响刘东方的屋门。
刘东方顶着个鸡窝头，满脸不悦，侧身让他进门。
很快，屋里传来刘东方的怒斥声。
秦少萍乐开了花，翘起二郎腿准备看戏。
忽而想起祝云朗，她觉得有些可惜，如果金手指没失效，她还可以套取李四凡的记忆，卖他个好，刷点好感度。
中午，知青们快速吃完饭，便进屋休息，除了祝星星。
她在卫生所那段时间，戒掉了午睡。而且上工干的那点活，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
她路过李四凡泡着衣服的盆时，鼻翼微动。
她闻到了血腥味。
下一秒，李四凡从刘东方的屋子里出来，周遭弥漫着烧纸的味道。
而他本人走路一瘸一拐的，脸上也挂了彩。
他见到祝星星站在水盆前，忍痛快步走近，蹲下又打了一层泡沫。
祝星星看了他两眼，向自己的植物走去。
待她走过，李四凡紧张地看了她两眼。
而这一幕，恰好被回来的孙书敏看见了，她垂下眼，径直走向刘东方的屋。
但她的脚还没踏进去，脸上就挨了刘东方重重的一巴掌。
她跌坐在地上，捂着脸仰头看刘东方。
虽然她被父母塞给了刘东方，但是刘东方只在前面几天气还不顺的时候打过她，之后便一直把她当透明人。
这一巴掌，直接把她打懵了。
远不止如此，接下来，刘东方又拽着她的衣领拎起她，又打了几巴掌。
待她再次跌坐在地上，刘东方往她腹部狠狠地踹了几脚。
一切都来得极其突然，祝星星和李四凡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一套动作便完成。
孙书敏倒在地上，捂着腹部打滚，却痛得喊不出声，只能发出几声破碎的痛吟。
十几秒以后，孙书敏终于喘过气，用尽全力朝李四凡所在方向伸手，嘴里吐出几个字：“救，救，我。”
李四凡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低头洗衣服。
而孙书敏等来的是刘东方抬腿碾过她的手指。
十指连心，她痛得蜷缩起来，喉咙发出拉风箱的声音。
秦少萍出现，双手抱臂，看着刘东方对孙书敏的凌虐，甚至嘴角挂着笑。
然而，孙书敏双目模糊，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无声地朝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刘东方还不打算作罢，再抬腿。
见状，祝星星垂下眼，手却摸索了一块碎瓷片，朝刘东方扔去。
两人距离不算远，祝星星手劲又大，碎瓷片准确无误砸在刘东方的脚踝上。
“嘶。”刘东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刘东方怒视祝星星，而祝星星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心底直发怵。
而后，她语气平淡地说：“吵到我眼睛了。”
刘东方居高临下地瞟了一眼孙书敏，像是在看没有生命的东西，然后进屋，摔门。
这时，秦少萍才收敛看戏表情，走近扶起孙书敏，让她倚着墙休息。
祝星星不给任何眼神，抱起植物，向卫生所走去。
此时，陈松和李老都在休息，院里只有祝云朗。
“圆圆。”祝云朗见到她，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祝星星沉默不语，在他的注视下，直奔药房。
架药炉，生火，加水。
祝星星开始有条不紊地煎药。
过了好几分钟，她突然出声：“什么时候抓人？”
她一开口，祝云朗绷紧的神经稍微缓和过来。
“明天早上，黎明之前。”祝云朗回答。
紧接着，他将昨晚与赵为民商量的计划和盘托出。
祝星星听了也不发表意见。
柴在噼里啪啦地烧，气氛又凝固。
“孙大…，孙书敏会没事的。”祝云朗挑起话题。
祝星星冷淡地说：“哦。”
祝云朗敏锐地察觉到她气场的变化，只觉得她浑身是刺。
昨晚，知青点一定发生了什么。
但祝星星没给他机会问，取过竹筒倒药，熄火，径直离开。
回到知青点时，前院只剩孙书敏一人，她捂着腹部坐在板凳上，额头抵着膝盖。
祝星星将装了药的竹筒放在离孙书敏只有几步远的地方。
知青们陆陆续续起床，准备上工。
祝小娟满脸未散尽的睡意，揉着眼，哈欠连连。
她见祝星星和孙书敏站得近，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说：“祝星星，过来，别跟那种白眼狼走那么近。”
孙书敏闻声抬头，充满怨恨的眼神射向祝星星。
下一秒，她忍痛抬腿踢翻装了药的竹筒，然后用挑衅的眼神看向祝星星。
褐色的药汤洒在黄土地上，很快被吸收，中药的苦涩味道却在空气中弥漫开，窜向在场的每个人的鼻尖。
所有人都看向祝星星，祝星星不怒反笑，直接出门上工。
火冒三丈的祝小娟朝孙书敏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怒气冲冲地去追赶祝星星的步伐。
秦少萍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戏码，她躲在柱子后，饶有兴致地看了整场戏，还为孙书敏不能动手而颇感遗憾。
几分钟前，李四凡胡乱捶了几下衣服，随意过了一遍水便晾起，然后回屋。
秦少萍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祝星星添麻烦的机会。
她先假意地关心了一番孙书敏，然后装作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孙书敏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秦少萍心里暗笑，面上却装得扭扭捏捏，道：“我也不是想搬弄是非，但刚刚我看见李干事和祝星星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话。李干事回屋后，刘东方就生了很大的气，砸了椅子。”
说完，她还怕孙书敏听不出她的言中之意，继续补刀：“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跟刘东方突然动手打你有没有关，不过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可能也不关她的事。她和李四凡打好关系，可能只是为了以后的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
果不其然，孙书敏的情绪被她挑动了。
“你现在身体状态不太好，可能要等养好了才能见到他们。”秦少萍继续用她的软肋去激发她对祝星星的恨意。
孙书敏咬紧嘴唇，眼底的恨意汹涌。
于是，便发生了她踢倒祝星星的药的那一幕。
孙书敏看着祝星星离开，又看着知青们一个一个离开，莫名生出股得意劲，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开，就被刘东方捂着嘴拖入了屋里。
对此一无所知的祝星星正接受着祝小娟的絮絮叨叨。
“祝星星，帮人是一件好事，但是我们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一些白眼狼。”
“像孙大妮那种就是典型的白眼狼，你好心给她煮药，她还这样对你，你图什么呢？”
“爷爷是教过我们要见义勇为，但二叔、二婶和云朗哥宠着你，不是为了让你在外人面前受气的。”
祝星星说：“作为一个医者，我要尽力去救人。”
眼看着祝小娟又要发火，祝星星又开口，让她的怒火卡在半截出不来。
“但事不过三。”祝星星说话时眼睛微眯，嘴角微微上扬。
这似曾相似的表情让祝小娟咽咽口水，不再出声，沉默地跟着她和秦霄走。
显然，祝星星读懂了她的情绪，轻笑，提醒道：“你上工的地方应该在那边吧？”
“不早说，迟到可是要扣工分的，你工分赚得比我多，还不提醒我！”祝小娟瞪了祝星星一眼，匆匆忙忙往回赶。
她转身的一瞬间，祝星星的表情冷下来。
秦霄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秦霄，如果，我说如果，你能预知到很多人有不好的结局，你会尝试改变他们的结局吗？”祝星星问，声音轻得秦霄似乎要听不清。
秦霄没有想过这种问题，抓抓头发，说：“那可得分人了，我又没那么多精力。我可不会救坏人，他们罪有应得！”
“不过你放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会拼命救你的！”
说完，他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与被老光棍用石块砸破头那天一样，灿烂且纯粹。
祝星星看了一眼已经开始西垂的太阳，深吸一口气。
太阳再次升起时，一切都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