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安顿好了阿满，堇色梳洗罢，心里还在想着事情，茱萸只当是她还在气堇言，忙劝慰道，“公主，您就别生气了，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的。”
堇色愣了愣，才明白茱萸在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这件事，不要告诉李嬷嬷。”
“我知道了。”
李嬷嬷被堇色安置在了偏殿，也卸掉了一切事务，成了一个富贵闲人，如今把阿满和她放在一处，她见到了旧人，该会很高兴吧。
她还记得李嬷嬷噙着泪问她，“公主，容妃的死隐瞒了您那么久，您会不会生老奴的气？”
她怎么会生她的气。
李嬷嬷已经为她付出了太多，她无以为报，只能尽她所能让她安享晚年，等过段时间，她就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她放出宫去见家人，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夜晚。
侍女们布置好床榻便垂眉退去，茱萸也离开了，堇色一个人立在空旷的寝室内，凝眉思索着什么。
只在几天之内，访客便流水般的散去了，除了皇后再也没有人踏足幽兰殿。
那些亲厚的关心就像是一场雨后了无痕迹，随之而来的便是暗枪明剑，她知道想在这宫里生存下去，唯有靠自己。
烛火微微晃动了下，屋内有人影晃动，仿佛鬼魅，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看晃了眼，再定睛一看，空气中没有任何动静。
她放下心来，又一瞬，鬼影又闪动了些许，堇色微微变了脸色，“谁？”
想起早上堇言离去时那副决不罢休的模样，她心里沉了沉，再开口时声音夹了一抹微微的颤，“是谁？”
连动都不敢动，只能僵在原地，生怕一个动作对方便直接从阴影中刺过来，堇色轻轻拿起袖子里的小刀，密切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这把小刀是回到宫之后她偷偷藏在身上的，以备不时之需。
宫中危机四伏，她只能尽可能的自己保护自己。
然而四周久久没有传出动静，堇色站的腿都麻了，确定是自己过于紧张了，她才放下了心，大着胆子走向床榻。
躺在空荡的床上，烛火隔着纱帐映照出暖融融的光芒，她再次举起手中小刀。
久久无法阖上眼睛，等待了许久，直到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传出，堇色缓缓放下刀子，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当真是过于杯弓蛇影了。
她放下心，往床榻更深的地方侧了侧，准备入睡时，突然入目一张正盯着她的脸。
“！”
堇色还未惊呼出声，无萧便瞬间骑在了她的身上，捂住她的嘴，“别出声别出声。”
他的手冷的厉害，像是刚刚浸在冰水之中，堇色苍白的小脸被冷的皱成一团。
无萧俯身看她，慢悠悠评价道，“警觉性太差，动作太慢，我都故意露出那么多破绽了，你怎么还未察觉到？”
就这能力，以后怎么对付身边图谋不轨的坏人？他啧了一声，皱起眉头，“真是笨。”
堇色这几天本来就寝食难安，多天的风声鹤唳竟换来少年毫不留情的出言讥讽，当下心中一滞，只觉得又惊又怒，竟一口尖牙直接咬上了他的手！
“哎？”无萧瞬间龇牙咧嘴起来，“疼疼疼、别咬我啊。”
堇色这才如梦如醒，忙松开他的手，垂眸遮住自己的失态，淡淡道，“出去。”
“干嘛，我好不容易才溜进来的，”无萧不满道，他小心看了看她略带愠怒的脸色，心里计较着自己刚才说的是否有些过了，“我惹你不开心了？”
他晃了晃她的胳膊，堇色轻轻拂开他的手，不看他只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说我说，那你别赶我走行不行？”少年的语气可怜不已。
他好想见她，想的都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根本忍受不了同在一处却日日不能见面的情况，什么狗屁皇宫，什么男女不可一处，他偏要过来！
只要他想，什么都阻拦不了他。
“……”堇色无语凝噎，“你先告诉我。”
“我本来想白天找你的，遇到些事只能走了，就只好现在过来了啊，”无萧说的自然，临了还不忘腹诽几句，“不过你们殿里的守卫也太差劲了…”
他说的其实也不错，但这次主要是过来确认她的安全，不过他没想到三两下就进来了，跟东宫的守卫比起来，这里可以说是毫无防卫可言。
所以便有了奸细混在了里面吗？无萧眼光一寒。
刚刚杀了人，他全身沸腾的鲜血还未停歇叫嚣，自然还有那么一点阴暗尚未褪去。“这几天都有哪些人来找过你？”他装作无意一问。
如果堇色现在看他的脸，便会发现此刻的少年有些阴郁和危险，令人不敢靠近。
堇色闻言，抬起头，“怎么了？”
无萧张张嘴，还是决定不把侍女的事告诉她，只提醒一句，“你的宫里，要多加注意。”
他只这一句，她便明白了。
无萧不愿意看到她那副黯淡的模样，问道，“你能不能，把我弄到你这里来，让我来保护你的安危。”
堇色心想幸好是晚上，脸上烧的有点热也察觉不出什么，那点不满早已经烟消云散，这句话听起来，便胜过了千言万语。
她心中一动，“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无萧捧起她的脸，冰凉的双手像是给她的两腮降温。她有些不好意思，垂眸不再看他，“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放心吧。”
“那我可不可以以后经常来看你？”无萧顺杆子往上爬，“还有，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你要跟我讲，我去杀了他。”
少年说的轻松又自然，堇色却听得心间一酸。她香腮微红，低下头去轻轻道，“好。”
他从不在意她公主的身份，但是她回宫了之后，有些事情确实比以前麻烦了很多。“为什么你是公主啊，这样一点也不好玩，我还是很怀念在清明谷的时候。”
堇色苦笑一声，目光染上一层悠远的思念，“我也想，但是已经回不去了。”
一时间沉默，寝室里静的针落可闻，两个人都各怀心事。
无萧顿了顿，试探问一句，“我今晚可以睡在这里吗？”
堇色这才发现两人自始至终都是在床上交谈，当下便脸色一变，心里一些不好的回忆又上来了。
无萧注意到了她的面色，忙道，“东宫的床太大了，我一个人睡得不舒服，我保证绝对不动手动脚。”他竖起两指，信誓旦旦。
自打两人同寝一晚之后，他似乎贪恋上了那具温暖和那抹幽香的味道，如今温软就在眼前，他岂能将到手的机会白白放过？
“我明天一早就走，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他继续循循善诱，声音满是诱惑。
堇色心中恐惧不已，要是被别人发现，他们两个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是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是无人在意的人物罢了，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又有谁会在意？念此及，她眸光逐渐暗淡。
母妃去了，父皇亦不闻不问，没有任何人在意自己，她在宫中是与不是公主，都恍若一个无稽的笑话，就算哪一天突然被人害死了，也不会有人为她流一滴眼泪吧？
越想便越沉重，闷堵在心里的情感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像是报复一般，堇色轻轻道，“好啊。”
这下换无萧被惊到了，“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这么快啊，他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呢。
在幽暗中，堇色轻轻问道，“无萧，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无萧立马直起身子看向她，灯火下的她，面容温柔娴静，白皙的皮肤像是被烛光融化了一般，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不安。
他忍不住去握住她的肩膀，确认她没有死之后，微微的怒，“你在说什么傻话，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死。”
堇色面色平静，心里淡淡地想着，至少也要在茱萸和李嬷嬷安顿好了之后，她才能够想一些别的事情，还有眼前这个少年……
他也许是为了自己而入宫的，他本应是一个无拘的江湖客，却身不由已地陷入朝野之中自甘为棋，自己，怎么样也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吧？
是了，她心中惊起。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做，她需要知道是谁害死了她的母妃，是谁要将自己置于死地，这几天平静的湖面已经泛起了波澜，也许之后，更是暗礁丛生，如果母妃看到自己和以前的她一样结局，估计绝不会瞑目，她不能辜负她为自己拼死铺下的路，既然来到了这个地方，便不能再任人宰割。
“无萧，谢谢你。”
无萧愣了愣。
“我不会再逃避了。”
无萧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傻瓜，你还有我啊，我会和你一起。”
“谢谢你陪我进宫，”静谧的夜色，所有的情绪都被无限放大，一切表达都显得这般水到渠成，美好地令人不想打破。
她看着他，轻轻问道，“你以后，可愿意和我一起面对？”
她感觉对他越来越产生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感情，仿佛只要他在，她便可以莫名的心安，这是一种超出了她预料之外的情绪，她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当然。”
听到肯定的答复后，堇色心里再次动了动，那种感觉又上来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认为所有的好都是基于相处得来的，比如一直陪伴着她的李嬷嬷和茱萸，她一直不相信会有人因为短短的一段时间就喜欢上自己，对自己如此的好，这都是需要代价的——可他确实是不计回报地救了她好几次性命。
潜意识告诉她，他不该是这样子的人。
良久，她咬咬唇，终于开口，“你、喜欢我吗？”
无萧笑了，像是在嘲弄这个问题的愚蠢，“我当然喜欢你。”
“是哪一种喜欢呢？”她像一个迷惘的孩童。
他不语，长指点点她的唇，“不妨先说一说你，喜不喜欢我呢？”
“我……”堇色神色复杂起来，心中酸了酸，“你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你。”但那终究是要偿还的。
“喜欢，我不知道……”
她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呓语，“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终究不会和她长久地待在一起，他们终将会分开，所有的东西，她都一一会失去，喜欢这种感情，所以是不是她所需要的呢？她不明白。
无萧叹了口气，搂住她的腰肢，“你会知道的。”
“你的心如此冰冷、又如此可贵，它不愿意靠近别人，亦不愿意轻易示人，但我也是个不回头的人。”
他已经认准了她，她的那颗心，他亦想要得到它、融化它，让它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吻了吻她的睫毛，像是一阵轻柔的风，轻轻化解了她的所有迷惘，“来日方长，我总会让你慢慢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