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我从巴蜀回来就去找你了，可惜你已经不在。”
无萧扁了扁嘴，英挺的脸上窥见一抹难得的少年心性。
其实他此刻语气中的惆怅难抵当时的万分之一，没有人见过他那天兴致冲冲回到人去楼空的清明谷，见到一派萧条的景象时，是怎样整个人像个霜打了的茄子。
那一瞬间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失魂落魄，心里满腔的怨气，脑子都要炸开了，恨她不告而别，恨她就这样离开自己。
他心中再次疯魔，恨不得一跃千里，他一定要把她亲自抓回来问个清楚。终于还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越过青城途径隆阳的一带，他最终找到了她。
当时的她就倒在尸横千里的战场上，像一朵血海中飘零的俪兰花。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的脸，但是看到那单薄又脆弱的身影时，还是让他软了心肠，更是在有刺客接近她的时候让他一瞬间破了防。
紧紧抱着她时，她鲜活的身体还在跳动着生命的脉搏，他便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只要她活着便好。
无萧亲昵地摸摸堇色的发顶，像是自言自语，“还好我找到了你。”
堇色眨眨眼，看着面前温和的少年，他修长的睫毛安静地垂落下来，落成一汪暗色的阴影，这个时候的他，总是让她莫名地想亲近。
她心中划过一道柔和的涟漪，亦轻轻笑了笑，然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眼前精致的锦盒。
然后堇色的手一抖，脸色白了白，又“啪”地一下关掉了锦盒。
“别怕，”无萧揽住她后退的腰肢，安抚道，“这是对你好的东西呢。”
尽管没有完全看清，但是那锦盒中瓶身狰狞的轮廓还在一点点蠕动着，好像是某个虫子一样的东西。堇色大惊，下意识攥住无萧的衣角，“这是什么？”
无萧微微挑眉，很享受她危机时刻依赖自己的感觉，缓缓道，“这个啊？这是天参蛊的解药。”
堇色霍然抬头看他，疑惑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
她喃喃，“所以你这段时间不在，是为了拿解药？是为了我？”
无萧歪歪头，以作回应。
就算她不懂也知道拿得这等解药肯定不是容易事，过程肯定是凶险万分。
她抿了抿嘴，心中漾起感激的暖旭，“谢谢你。”
“勿需言谢，我乐意拿的，”无萧挠挠头，“唔，你就当是还你救我一命的谢礼吧。”
这等解药，她很难想象他是受了多少嗟磨才到手的，一句谢谢似乎不足以表达她的感动。
她复又重复了一句，“谢谢你。”
无萧觉得有趣，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挑眉道，“那你要怎么谢我？”
他这不经意的亲昵举止最为撩人，堇色微微红了脸，却是不说话了。
此刻的她玉面含春，眉梢低垂，露出一抹闺阁少女难得的娇态，如同料峭枝头的红梅抖去落雪，显出真容后，真真是迷人至极。
半晌，她开口道，“你想要什么？等我回宫，我会想办法给你。”
无萧心中一荡，升起一丝玩味，垂下身低声问，“我想要的，你当真都能给我？”
堇色嗯了一声，“不妨先说说看。”
无萧轻笑一声，“我要你。”
在堇色愕然的目光中，他眸光肆谑，长指隔着空气顺着她饱满的朱唇，又滑落到她的心口处，在那里点了点，不疾不徐道，“还有你的心。”
“我要你的人与心，这两样都属于我。”
他似笑非笑地凝着她，声音暗哑。
“怎么？你能给吗？”
。
夜里静悄悄，营帐外的篝火还在燃着发着微微的声响。
堇色安然坐在帐内，李嬷嬷正在给她梳理头发，铜镜里的佳人仿佛心不在焉。
她的乌发常年保养的极好，乌黑浓密，光泽垂顺，又一梳到底。
虽然回来之后看到堇色的朱砂痣还在手臂上，李嬷嬷和茱萸前前后后又将堇色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但此刻的李嬷嬷看到堇色的脸色咳了咳，终于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公主，你老实跟我讲，无萧那小子没把你怎么样吧？”
李嬷嬷服侍宫里那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她在清明谷看的明白，无萧那小子从一开始看堇色的眼神就不对，虽然那一夜堇色一直在说没有什么事，但她无法相信那个乖张的少年真的不会做出什么出来。
这一问把正发呆的堇色惊醒了，她轻轻嗯了一声，李嬷嬷看着她的面色，又试探道，“那个小子，你告诉我，他、有没有欺负你？”
想到了那荒唐的一夜，又想到了方才少年对她所说的话，堇色的羽睫颤了颤，端庄的面色变得有些发红。
李嬷嬷看得了，她心底猛地一沉，哆哆嗦嗦道，“好啊！他好大的胆子！他果真、果真……”
“我要去告诉太子殿下，他死定了！我现在要把那个小子杀了！”
堇色如梦初醒，忙止住李嬷嬷激动的动作，“嬷嬷且慢！”
她轻轻摇了摇头，面色瞬间又恢复如常，“嬷嬷放心，他真的没对我做什么。”
“公主，可不要骗老奴！”
李嬷嬷半信半疑地盯着堇色。
养了十七年，堇色的性子她最为了解，她最是沉默、纯然，就算是受得了欺负，也只会自己往肚子里咽。心下这般想着，心里更是收不住了，“不行！无萧那小子呢，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嬷嬷，”堇色急急拉住李嬷嬷，“嬷嬷放心，嬷嬷该知我信我，我又不是无知小儿，怎么会平白让人给欺负了去？”
她声音柔和，安抚道，“您想想，那天回来之后，我不是就好好的吗？”
李嬷嬷仍是狐疑看着她。
闺阁少女被人掳走一夜都是不成体统，何况是一国的公主，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必然会成为天下的笑柄。
但怎奈堇容压住了此事，饶是有人追究也无人敢回，她才只能一直把满腔的怨气埋在了肚子里。堇容不发话，她这个人微言轻的嬷嬷，自然是更加管不了什么。
李嬷嬷叹了口气，似是感觉有些苦涩，也对堇色的以后有了些担忧。
“算了……公主，您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别人都是指望不上的，您自己，可一定要珍重自个。”
堇色动容，又想起马车上李嬷嬷拼死都要护住她的情景。她忍住眼中的热气，缓声道，“嬷嬷放心，我会的。”
。
夜里，堇色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一个点着暖香、奢靡华丽的暖阁，偌大的殿内寂寥无人，房梁上方垂下的长长红绸漫天飘零，像是一场盛大的舞蹈。
有个人与她交缠在床榻，那是一幅年轻的躯体，像火一般温暖，又像铁一般坚硬，一遍遍地绞着她，对她温声侬语，他像蛇一般灵活地滑过她的身子，覆在她的耳边，梦呓般不知疲倦地说着，“你是我的。”
那湿淋淋的汗水，不羁浪荡的话语，还有令人靡醉的气息，以至于让她醒过来后，都难以自持地弄了个大红脸，就算她吃早饭的时候，旁边都似乎听得见那个声音，那声音在说，“你是我的。”
“喂，你等等我呀。”无萧唤住马上就要进营帐的堇色，气吁吁道，“你躲什么呀。”
吃过早饭后，堇色本来想出来透透气，谁知道一眼就看见了远远一边的玄色少年，她心中一悸，马上便要返身回去。
没想到竟被这么快叫住了，她心中暗恨这少年是不是长了三只眼睛。
堇色躲闪着目光，视线里只能窥到无萧飞扬的玄色衣角，脑子一片混沌，又不自觉想起昨夜那个荒诞的梦。
无萧插着腰，皱眉俯身看她，“你脸怎么红了？”
“……”
“你发烧了吗？”少年不作他想，伸手便要触她的额头。
他温暖的手掌一触到她，堇色便像被烫到了一般，垂眸轻轻地躲开了。
“到底怎么了？”无萧一阵古怪地看着她。
堇色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怕他会透过眼睛看出点什么来，只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没事，我只是出来随便走一走。”
“是嘛，那我和你一起。”无萧扬眉。
他现在不能随心所欲地想找她便找她，抓住了这天赐的好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放过。
从隆阳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堇色的错觉，她觉得少年看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以前那般无邪又纯然，现在……更多的是晦暗和让她感到莫名的危险。
有时候她很想亲近他，有时候看到这眼神，又很想躲开他。就比如说现在，那抹让她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
堇色沉默不语着，两人随意地踱步在营帐边。
无萧咳了咳，酝酿了酝酿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一边的营帐却突然被人挑开。
堇容长身立在账外，看到两人，清淡的目光淡淡掠过无萧，“长姐，可是出来消食？”
此刻的堇色倒是很巴不得找个人能够远离身边人，她道，“殿下的风寒可好些了？”
“多谢长姐挂念，已经无碍了。”堇容长眸温和地看着她，“我正想去找长姐，如此倒不费力了。”
“可是何事？”
“明日便启程了，今日无事，长姐可愿再陪我玩几局六博？”
这些天堇容教给了堇色很多新奇的玩意，比如投壶、六博、双陆等等消遣玩意，堇色正得其中滋味，闻言忙道，“好啊。”
堇容长身一欠，挑开一方营帐，做了个优雅的揖，“那就请吧。”
堇色正欲动作，忽得身后响起一声轻佻声音，“我也去。”
堇容长眸一转，朝无萧淡淡一瞥，勾唇一笑，“无萧少侠要是有兴趣的话，自然是乐意之至。”
这两人刚才好似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样越激起了他那颗不甘寂寞的心。无萧抬头挺胸，路过堇色时，留下一声不满的冷哼。“好啊。”
堇色睫毛颤了颤，便又听得他说。
“那就赶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