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自从那次不欢而散之后，安格薇尔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和任何人说过话。
她回到自己房间，噼里啪啦一通乱砸乱摔，摔完尤不解气，一转头，盯上了摆放在她床头的兔子玩偶。
——那还是她刚来神国的时候，兰斯洛特放在她床头的。
半人高一只兔子，一身雪白的绒毛，两个耳朵耷拉在两旁，憨态可掬地呲着牙，怀里抱着一个胡萝卜。
安格薇尔眼底神色阴晴不定，盯了那玩偶几秒，一步步走过去，拽着耳朵把它拽下来，走到窗边，直接朝外面扔了出去。
咚的一声。
玩偶掉进了水里。
她窗外是一片莲花池，清晨和傍晚湖面上水雾弥漫，雪白的莲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非常漂亮。
塞着棉絮的玩偶浮在水面上，安格薇尔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它顺水漂流，渐渐吸饱水，沉入了水底，然后啪的一声摔上窗子。
那声响把刚刚走到门口的林赛吓了一跳。
那之后她就把自己关了起来，像结了个茧，把自己包了进去，不让任何人窥探到她。
被她带回神国的林赛无处可去，只能每天战战兢兢地守在她寝殿外。
安格薇尔当初没杀他，只是为了放松兰斯洛特的警惕心，现在没用了，自然不会多看他一眼，大多时候把他当做空气，从不搭理他，只没日没夜地沉浸在黑魔法的修炼中。
兰斯洛特倒是来找了她几次，但安格薇尔爆发了一次，亲手把自己之前装乖装出来的假象打碎，这会儿再装乖也没意义，索性把他也当成空气。
伊比洛斯本就忙碌，安格薇尔不出门之后，两人几乎遇不到一起，更别提交流了。
神国气氛一片凝滞，连窗外的樱花都不如往年娇美，零零落落飘落在湖面，堆积在一起，汇成一片惨淡的花瓣潮。
这种状况持续到一件事的到来——
那大概是安格薇尔在神国度过的第九千年，特拉希尔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大灾难，整个大陆西方遭受了灭顶之灾。
别说人类，就连住在精灵之森的精灵和普塔之城的侏儒都受到了波及。
在这种灾难面前，兰斯洛特完全抽不出精力看管安格薇尔，她终于又找到了机会，偷偷溜出了神国。
而她的出逃造成了另一件灾难性的事件——
黑暗神在人族的名声虽然扭转了，但不妨碍地狱里的恶魔觊觎她那一身鲜美的血肉和充沛的神力——那可是神，不老不死的神。
谁能抵挡得住力量和永生的诱惑？
后世恶魔对黑暗神俯首称臣，那是九万年的血泪经验下，被安格薇尔活生生揍出来的衷心。
但在当时，地狱里的恶魔是没有把这一个从小生长在安乐园、看起来柔柔弱弱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小女孩放在眼里的。
因此，在她回到地狱之后，半个地狱的恶魔联合起来，对她展开了一次围剿。
结果可想而知。
神就是神，生来就立于云端的存在。
哪怕囿于世界意识，实力暂时受限，也是凝聚了四个种族信仰诞生的至高神。
安格薇尔轻而易举就把前来围剿她的恶魔屠杀一空。
而且，在不断的杀戮过程中，她的凶性被彻底激发出来，在杀完那些胆大包天妄图弑神的恶魔之后，她把手伸向了那些没有参与围剿的恶魔。
这一举动彻底触怒了世界意识。
神罚从天而降，神力消耗一空的安格薇尔全无招架之力。
她知道她可能要死了——在真正的死亡到来之前，没有人能肯定神就一定不会死。
后来她清楚哪怕被挫骨扬灰也能不断复活，但那时的安格薇尔是不知道的。
但她不后悔。
——兴奋到极致的时候，人是感觉不到疼痛和害怕的。
安格薇尔沉浸在肆无忌惮的杀戮之中，欲望得到释放的愉悦感让她全身微微发抖。
至于死亡？
那有什么，死就死呗，正好不用回去那个笼子里整天面对兰斯洛特的说教。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那道足能把地狱天空撕裂的神罚最终没有落在她身上。
得到消息的伊比洛斯从精灵之森赶了回来，替她硬抗了这道天雷。
安格薇尔是非常厌恶承受别人的恩情的。
她很讨厌别人不由分说、打着帮她的旗号、把那些她自己能做到的事给做掉。
因为别人这样做，会让她有种微妙的亏欠感。
但黑暗神是产生不了感恩这么正向的情绪的，这种感觉传递到她的大脑，只会让她本能地觉得压抑，再释放出来时，就变成了暴怒和排斥。
她得知兰斯洛特“帮”她处理掉流言时就是这种感想。
但是伊比洛斯不同。
他不同就不同在于，他和安格薇尔是同源的存在——他们都生于众生的信仰之中，同时孕育同时诞生。
与生俱来的亲近感让安格薇尔很难把他当成外人。
所以当伊比洛斯撕开地狱的天空，挡住灭世的雷劫，从天梯上一步步走下来的时候，安格薇尔心底最先生出的感受不是排斥，而是心跳加速——
也或许是她屠杀完恶魔紧接着就面临天雷，心跳原本就没慢过。
空间裂缝背面是鸟语花香的精灵之森，这一面却是荒芜崎岖的地狱，银发神祇站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之间，对她伸出手。
一如当年，她诞生在地狱的第七天，光明神从神国降临地狱。
第九层地狱的天空被撕裂，近万里的缝隙横贯天际。
人间的月光第一次照入地狱，拂过遍地苍夷。
金色的桥梁从天际落下，少年神明从神国走入地狱，银色长发和白袍在地狱的腥风中鼓动翻飞。
对她说——
“我来接你回家。”
光明落入地狱，带来了勃勃生机，僵死的枯枝抽芽生长，满目疮痍的血海化为山川大地，连地狱最深处、沉积万年的冻土也为之消融。
安格薇尔第二次跟随他回到了神国。
黑暗神和父神之间历时百年的冷战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