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丹瓶不平
宋武是魔卫的老人了,自从周芳管事以后便一直在他手下做事,两人见面机会很少,若不是真魔之战爆发,想必周芳还会一直呆在府城,寻常的小打小闹根本不需要太多的魔卫参与,宋武精通魔族杂编,在濯溪烽烟燃起之后便一直呆在此处,一边协助府军对抗魔物一边大力招揽魔卫人员,顺理成章地扩大魔卫势力。
红袍宋武只是站在大帐门口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像是例行通知一般道:“不日魔族会深入真魔山,据说是为了引地浆入血落,周大人的意思是极力阻断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魔卫都不会在呆在这了。”
白长新一拍桌子道:“魔卫什么意思,当初也是你们带头第一个到濯溪来,还说什么大有可为,结果呢?现在又要带头撤了吗?”若是对面的是周芳,白长新是万万不敢甩脸子的。
宋武心中微怒,濯溪是釜底抽薪的关键,当初为了摸清魔族的底细,魔卫才不顾生死来到此地,摸清大概之后对于将军府事态是否可控的询问之时只能无奈摇头,周芳亲临此处也想力挽狂澜,不至于最后无法收场,可是濯溪不好打,战场太过狭隘,折兵数万仍不见成效,求助云海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直到近日才终于尘埃落定。
“大军深入敌后,可能一开始就是错误,只是偷袭不成不甘心,没有看清魔族的实力,存在侥幸心理,期待下一次能够功成身退,结果便是投入越来越大,时至今日军侯还看不清魔族的实力吗?千里战线他们可以随时切断,甚至将我们与域西的联系切断,但是没有,只是在后方小打小闹,眼看着折兵越来越多,这是在给域西放血,戾气遍地咱们根本没有主场优势。”宋武语气淡然地陈述事实,白长新身为军侯应该也清楚其中利弊,坚持和执拗换来的结果也会截然不同,“今日我已是多言了,军侯勿怪,话已经带到,周大人的意思是南北前锋协调一致全面出击,稳住后方争取全身而退,否则可能会被当成弃子。”
“怎么会?”白长新喃喃道。
云海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到时四府大军齐至,万不会再容濯溪徒耗钱粮,能留则留,必要时当要壮士断腕,宋武已经离去,白长新看着迎风摆动的帘子,掏出怀中的同心纸,他要问顾侯讨要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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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来到丹瓶,所见所闻与第一次截然不同,路边孤零零的界碑上书丹瓶镇,朱通自言自语道:“丹瓶,这名字不好,丹瓶镇,镇丹瓶……”
朱通走的是一条小路,没有让太多的人注意,现在他又是堂堂巡查使了,只是与之前不同,巡查使为什么要在府城,巡查域西查的乃是血落,只要将事情查实,只管交到云海,朱家与州司能说得上话,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上面人去办,而对血落了解最深的怕就是丹瓶了,两方本是一脉,更好下手些,自己势单力薄而昔日的狗腿子就在丹瓶,再好不过。
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映入眼帘,远处炊烟袅袅,山坳下面建起连绵的作坊,依山傍水,待走近之后,熟悉的敲敲打打之声回响在耳畔,朱通像是回到了府城内张家的作坊,心中的倩影模糊地一闪而过,这里的作坊不小,管事的是一个愁眉不展的中年瘦子,面色蜡黄,像是长期在锅炉旁考的一般,兴许再来点火候便能出油了。
中年瘦子看到朱通的一刹那眼神充满惊喜,上前两步问道:“兄弟哪里来的?可有去处?不妨到我这做些糊口的活计如何?”
朱通看看自己身上的破损外袍,在战鹰身上被其铁羽划破之后便一直没有换衣裳,告别了曹祥一路上星夜兼程匆匆便赶到丹瓶,到头来被当成了逃难的流民了。
朱通伸头朝里边望了一眼,只看到几个矮小的身影来回忙碌,随即说道:“我只是路过,多谢兄台好意!”
见到来人要走,瘦子急忙拦下朱通,一队人马从远处奔来,瘦子眼前一亮恶狠狠道:“留在我这吧,亏待不了你。”
奔驰的人马行至近前跳下马背,是一个颇为精神的健壮小伙,大声对瘦子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上面着急要呢!”
瘦子一改凶神恶煞的模样拉着小伙的手恳求道:“上面要的量太大了,我们地方小,哪里忙得过来嘛,你瞧瞧,就这么几个人。”
小伙瞅一眼衣衫褴褛的朱通对瘦子笑着说道:“你从哪找来这样的好货色!整个丹瓶都不多了,竟然还能轮到你?”
“还不是小哥你来了,给我带来了好运气,回头请你去快活快活!”瘦子眼冒精光咧嘴嗤笑,表情猥琐,朱通在彭霄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心中猜的八九不离十。
谁知那边瘦子与小伙私下说了几句,便见小伙一个手势,他带来的几个人便一拥而上欲将朱通摁倒在地,只是可惜纷纷扑空,一股脑趴在地上,转眼朱通已经将一老一小两个提在手中,轻轻一抛便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瘦子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索性装死一动不动,可腿上还是不听使唤,带着衣服抖如筛糠,并非他老眼昏花,眼前的流民身手了得,是自己见过最厉害的人,不,比最厉害的还厉害,他很想将此番说辞悉数奉上,若是能讨半分欢心饶却自己一命也是值得的。
小伙哀嚎一声之后便纵跃而起,三两步退后数步,摆出姿势防备朱通,但是看到趴在地上的几个同伴之后便扑通跪下,磕头求饶道:“大人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作坊里边窜出来几个壮汉,似乎是行伍之人,出手便要将朱通置于死地,谁知一个照面便被朱大人踩在脚下,跪在地上的小伙感同身受般扭曲脸庞,将头埋得更低。
作坊里冒出一个个身影,身材佝偻,麻衣粗服,竟都是些老翁老妪,见到主家遭遇,面上如释重负,一脸希冀地看向朱通。
在朱通的逼问下,管事的瘦子涕泪横流诉说自己的苦楚:“我也只是小本经营,比不上那些府城来的大作坊,人都被他们抢去了,我也只能凑合用用老弱病残了……”
朱通没有杀人,当场未见一滴血,作坊还是正常作业,小伙依然骑着快马去到自己的下一处目的地,作坊中的老人依然做着他们原本的工作,现在的丹瓶成了府军的大后方,作坊遍地,都是来自府城的大商建立,却唯独缺了张家,工人则全部是丹瓶本地人。
如今丹瓶境内屯集大量府军,一来训练备战,二来维护丹瓶这个乱地,镇守府新建大量的兵器作坊,用的人全是来自丹瓶的孩子,至于精壮则是被拉到府军中推上濯溪,到头来只剩下这些老弱病残在家等死,瘦子算是捡漏,在军中有些人脉,才最终得以安泰,窝在小地方蹭蹭军械发财的路子,今日就算放了这些老弱,也难免出得贼窝又进匪寨,自己终究不能将他们都带在身边,只能以狠话吓住管事,勉强让他们度日而已。
朱通一日的脚程便到了镇守府,低矮的城墙很是拉跨,没有一丝底蕴,丹瓶的字样也是写上去没几年,进城之后更是令人大跌眼镜,零零散散都是些稍微打磨过的石头砌成的小屋,十室九空,稀稀拉拉几人还都是往来的府军,几个身穿无袖麻衣的精壮汉子骑马从朱通身边掠过,光着胳膊,胸前的扣子也没扣完,身下黑色长裤捆着绑腿,一点不是像是丹瓶的人。
朱通并未在意,径直朝前面走去,不一会便见道路两旁新起的几处小楼,楼中歌舞升平,还有舞娘曼影绰绰,想必这便是瘦子可以快活的地方了吧,再往前便出现了大片的作坊,围在一座府邸的四周。
此时身后传来马蹄声,还是那几个麻衣汉子,只是马背之上多了东西,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在马背之上挣扎不休,被汉子一拳砸晕过去没了响动,接着便是后边再次传来马蹄之声,两个身穿金甲的将军快速追来,一蹬马镫飞身跃起落到麻衣汉子身前,抽出钢刀便向前斩去,马匹受惊扬蹄,被一刀砍去前肢,马头触地,而马背上的麻衣汉子扛起妇人平稳落到地上,随后交给身边的同伴,大骂一声找死便扑上去。
朱通不知所以,周围也没什么人,寥寥的几个观众看到争斗之后生怕殃及自己纷纷跑路,场中只留下朱通一人。
争斗的两个人实力都不低,你来我往剑气纵横,不一会便见另一个金甲的将军指责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妇人求到我们面前,你们竟然还敢罔顾律法,掳劫良善意图投到这烟花之地,我等身为府军绝不能坐视不管。”嘴上说着,还将手上的钢刀斜指新起的小楼,随后便飞身加入其中,两位金甲将军将麻衣汉子逼的方寸大乱,很快另外几个麻衣汉子也加入其中,很快便形势倒转。
“药庄做事还要你们多管闲事,装什么好人!”麻衣汉子一边进攻嘴上一边讽刺,战局不断地向朱通的方向靠近。
朱通听到药庄的名字心中略感不快,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随后退后几步,将要离去,一个金甲将军便被打落到其脚下,腋下的伤口汩汩流血,正欲站起身来,吃痛之下弯着腰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谁知对方一道劲气飞来直抵将军面门,眼见便要取其性命,朱通伸手挡住一击,毫发无损。
药庄的麻衣汉子见到有人帮忙也并不退缩,药庄在丹瓶从未惧怕过任何人,上面打点好了一切,他们可以任意行事:“多管闲事。”
说罢便打出几道劲气奔着两人而来,另一个金甲将军被其他几人缠的无法脱身,朱通闪躲为主,并未与麻衣之人过多久纠缠,可是还是看到麻衣汉子倒在地上,一把钢刀劈在其后背,伤口贯穿整个背部,金甲的将军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药庄的同伴看到眼前一幕顿时火冒三丈,不待他们攻来,便见另一个金甲将军快步奔去倒在地上的同袍,全然不顾身后的数道劲气,朱通眼看不过,一掌将其悉数击散。
药庄之人大骇,超凡之境!随即萌生退意,此时却见远处一个身影闪动,转瞬之间便在十步之外,男子年约四十面色凶历,一头黑发尽数挽于头顶,插着一只骨钗,眼渗寒光地盯着地上的麻衣汉子,只道一句:“欺我药庄无人吗?”便一剑刺出,剑气被一只朱红色的毛笔挡下。
“在丹瓶第一次有人杀我药庄之人,哪怕你是超凡之境,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不然钱某无法跟手下们交代!”钱久常一语言罢再不迟疑,宝剑一划数道剑气飞出,根本不在乎朱通的身份,若是药庄在江湖也要畏首畏尾,那还来这丹瓶做什么。
朱通遇到过不少蛮横之人,对眼前之人无甚好感,只是隐隐觉得事有蹊跷,像是针对自己,晃神之下还是翻身躲避,顺手抄起金甲将军的钢刀,拙剑七式再次被他用来对敌。
钱久常出手狠辣,每一招都裹挟真气滚滚而去,朱通心有顾忌,被震得节节后退,随后也是祭出杀招,刀影绰绰盖满了一方天地,将地上的一众石屋摧毁,几个半大孩子惊惧逃窜,朱通猛然收手,却见对面钱久常鬼魅一般上下翻飞,剑光锁死了朱通的四面八方,剑鸣之音回响,在场之人无不掩耳闪躲,朱通封闭五感六识,横刀身前,拙剑守式打退袭来的剑光。
气吞山河的一刀刺穿剑影,朱通飞身而去,继续拼斗下去伤及无辜免不了又是一场无妄之灾,钱久常一剑挥出紧随而去,口中大叫一声:“瞻前顾后的鼠辈!”
场上只余麻衣几人,受伤的金甲将军已经走远,药庄几人正要追击,却遇到镇守府的人,将几人拦下问道:“怎么回事?”
药庄之人哪里会搭理镇守府的人?可是见到镇守亲自前来,还是将前因后果叙述一遍,句句属实,得知实情的镇守金古延只是浅浅一笑,道声抱歉便将此事揽下,到时给各方一个交代,亲自送走了几个药庄之人,转头看着朱通离去的方向眯着眼低声道:“是死是活也算是给上面一个交代了。”
这时金古延身边的亲卫姗姗来迟,擦去额间的汗水道:“大人,他没来迟吧?”
金古延微微一笑:“刚好,算你腿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