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宿敌
去路被挡, 瑶光抬头，看到对面站着两个东方男子。为首的那个，西装革履, 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外表斯文儒雅。而后面的那个, 一身和服打扮，长发绑成髻顶在后脑勺, 腰间別着一把长柄武士刀, 眉宇间凝聚着一股肃杀之气。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打扮气质皆是相背而行，却是主仆关系。
“蒋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说话的人是长泽瑛太。
瑶光目光清冷地扫过两人，和长泽瑛太本就没有交集, 更谈不上交情, 所以一眼之后, 便不感兴趣了。她侧转身体, 绕开他们，把两人当成空气。
长泽家在日本是有名望的贵族, 要不然也不会有武士贴身保护，长泽瑛太见自己被刻意忽略, 难免会自尊心受损, 脸上不由闪过一丝难堪之色。
见状, 站在他身后的武士水野敬忠一步踏了出来, 握刀的手用力一挥。只觉四周顿时涌起一阵急促的气流波动, 风过后，那把武士刀便横卧在瑶光的面前。
瑶光那双灵动的眼珠子微微一转，视线落到了武士刀身上。刀刃尚未出鞘看不出好坏, 但是刀装黄铜精制，刀鞘青皮烤漆，就算是不懂行的门外汉也一眼就能看出其价值。
不过，武士也好，武士刀也罢，都不能撼动到瑶光。她脸上无畏无惧，嘴角一勾，勾出个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冷冷地道，“怎么，你们日本人还想在德国人的土地上动粗？”
这一句话看似说得随意，却是带着十足的分量。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毕竟是人家的国土，轮不到外国人来撒野。况且，想找回妹妹或许还需要他们的鼎力相助，所以，长泽瑛太不想惹是生非。
他伸手按住水野敬忠的刀，压下，随后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水野敬忠收势，低下头行了一礼，弯腰向后退开。
长泽瑛太不解地问，“我并无恶意，可蒋小姐为何总是拒人千里？”
“和谁交朋友是我的自由……而，”瑶光看着他，眉头一扬，张狂地吐出三个字，“你不配。”
长泽瑛太放下身份，对她也一直是以礼相待，可她却总是恶言以对，再好的脾气也会不高兴。
他绕着瑶光走了一圈，用同样不客气的语气回击，“不配的人是你吧。□□人！”
瑶光倒是没动怒，而是勾了勾嘴角，道，“既然你觉得我不配，便不要来纠缠我。现在像一条赶不走的癞皮狗，着实叫人讨厌。”
瑶光向来毒舌，对于自己讨厌的人更是嘴下不留情。
“你！”长泽瑛太被她说得脸红耳赤，胸口的那股怒浪一蹦三尺高，差点就要喷射而出。他自诩也是个有修养有内涵的人，很少在人前发火，能把他惹得控制不住脾气的，瑶光也是第一个。
瑶光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在心中讥讽，日本人所谓的礼貌素质也不过如此。
也许换作其他人，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但是长泽瑛太毕竟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子弟。当众咆哮斗殴这种事实在有失体面，尤其还是在外国的土地上，他不再代表自己，而是国家，不得不谨言慎行。所以，这一口气硬生生地被他吞了回去。
长泽瑛太做了一个深呼吸，决定把刚才的不快抛之脑后，干咳一声后，又放软了语气，继续彬彬有礼地道，“我这次是为了舍妹而来。长泽丸子从小患有脑疾，生活无法自理，不得不住院治疗。我身为兄长，有责任有义务照顾她，并且保护她的安全。”
瑶光不为所动地丢出一句，“这与我何干？”
若换作平时，长泽瑛太一定不会有这个耐心，更不会一再放低姿态，就为了和她多说几句话。但，眼前这个女人很有个性，外表娇艳如花，内心又硬如磐石，可媚可辣，和那些无趣的日本女人截然不同。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类型的，心底的好奇一旦被勾起，蠢蠢欲动的征服欲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调控了下脸上的表情，不管她的态度如何，始终用一种和颜悦色的语气道，“蒋小姐离开医院后，小丸子也跟着一起失踪，你不觉得这个巧合有些蹊跷么？”
瑶光道，“你的意思是我绑架了令妹？”
见她眉头微蹙，似嗔非嗔，欲怒不怒，脸上表情深刻到位，简直勾人心弦。长泽瑛太在她的注视下，心房一跳，立即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或许蒋小姐知道她的去向？”
瑶光好笑地道，“你的妹妹我如何知道？”
长泽瑛太停顿片刻，决定换一种方式，道，“蒋小姐或许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我的父亲是日本驻德大使。他对舍妹疼爱有加，若知道她走丢，必然会大动干戈。你看，我们在德国的土地上，都是客人，还是不要给主人带来不必要麻烦的好，免得到时候影响了你我两国的局势。你说对不对？”
威胁她？
“既然你非要把这事往我身上扯，我也没办法。”瑶光摊开双手，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道，“要不你搜搜，我把你妹妹藏去了哪里。”
闻言，长泽瑛太下意识地望向瑶光，只见她笑得纯真，眼底清澈见底，脸上更是一副问心无愧的表情。
他不由一怔，暗忖，难道真是冤枉了她不成？
可是那人送来的书信中明明提到小丸子曾在此出现过，而瑶光又在这里上军校，这么多巧合撞在一起，说和她没关系，实在让他没法相信。
但长泽瑛太继而又想，这里是男子军校，小丸子不是布偶，可以找个角落随便一塞。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里出现，必定是会引起哗然的，而现在军校里风平浪静，这说明她把人藏在校外的某一处。瑶光软硬皆不吃，让他无从下手。当然，在德国他也有所顾忌，不可能真的对她动刀动枪，而这个聪明的女人就是拿准了这一点，才会有恃无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思绪至此，他话锋一转，伸出右手，道，“刚才唐突佳人，还请见谅。请允许我正式向你自我介绍，我叫长泽瑛太，今后也会在这个军校学习，还请前辈多多关照。”
对于这话，瑶光眼底并未浮现出惊讶之色，似乎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不，确切地说，是计划之中。
她没有伸手与他相握，而是看着他淡淡一笑，道，“需要关照你的，是那群德国佬。你有时间在这和我扯淡，还不如找他们去疏通疏通关系。”
每一句话都是挑衅，都尖锐如刺，偏还不能奈她何。
话已至此，长泽瑛太没理由、也没必要再留下来，毕竟这样死皮赖脸地缠着一个女人，有伤男人的尊严，这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他收回手，道，“那我先告辞。”
瑶光站在原地，看着他和他的随从走远，这才收回目光。
她转身，不经意地一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蒋建镐。看这样子，他已经在这站了好一会儿了。
瑶光心中火气没消，不想搭理他，干脆当作没看到，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妹，蒋建镐是深知她的脾性，要是他不先低头示好，估计两人就真成冤家了。他虽然气她恼她，却也不舍得和她一刀两断，更不会出卖她，站到她的对立面去与她为敌。
罢了罢了，这辈子，他就一个妹妹，不惯着她还能惯着谁呢？在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蒋建镐拉开步伐，几步追了上来。
“瑶光，你还在生我的气？”
瑶光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没有。”
蒋建镐道，“好吧，是我错了。”
闻言，瑶光转头看他，咄咄逼人地道，“错在哪里？”
蒋建镐知道自己不能含糊其辞，只得表态道，“不该对你发脾气，不该说那些话，不该以己度人。从今往后，我只站在你这一边，哪怕……哪怕让我当卖国贼，我也认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一生爱你疼你护你。”
这话说得不但坚定，还带着一种无奈的决绝，有这样一位兄长，也是此生无憾了吧。瑶光心一软，堆积在心中的怨愤恼怒瞬间散了个精光。
瑶光伸出小手指，道，“说话算话？”
“大丈夫一言九鼎！”蒋建镐也伸出小指，勾住她的，这是他们小时候玩过家家代表承诺的手势。现在虽然长大，却仍刻在心中没忘。
瑶光，“那你以后还会骂我吗？”
蒋建镐苦笑，“你脾气这么大，动不动就拔拳头，我打也打不过你，哪还敢再多说半句。”
瑶光道，“哥，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坑同胞，更不会坑你。只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些时候是两权相害取其轻，逼我不得不做出选择。”
蒋建镐看着她的侧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这话他也说过。历代靠自己打拼上位的皇帝，有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一朝功成万骨枯，无尚的荣耀总是踏着无数人的鲜血。
想到追来寻找妹妹的长泽瑛太，还有那不知所踪的小丸子，蒋建镐背脊一阵发凉，恐怕不久的将来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把小丸子藏去了哪里？万一被他们找到……”
不管是安雅府邸，还是使馆，都不会长久之计，迟早会被人发现。
相对蒋建镐的忧心忡忡，瑶光却胸有成竹，神秘一笑，道，“放心，日本人找不到她的。”
因为那是一个有去无回、叫人闻风丧胆的黄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