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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92.烟花的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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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小屿在圣诞一周前就开始记挂起市中心那颗挂了我们好多心事的圣诞树,我想了想,这大概也是我今年圣诞唯一的着落了。

    对面窗上那几朵含蓄的雪花很快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学校这么严格约束我们过洋节到底有什么意义,谁过圣诞是信仰使然啊,不过都是纯粹想找个过节的借口做一些开心的事罢了。

    二十四号正好是个礼拜六,谷小屿白天得往那个他噩梦一样的英语补习班跑,就约我晚上在市中心碰头。

    天气预报显示这一连几天都会有降雪,我本来还期待今年平安夜能有个雪景烘托一下气氛,但那点可怜的水蒸气在昨天的凌晨就消耗殆尽,空气干燥得像放把火就能着起来一样。

    我在楼下小店买了个包装好的苹果,然后又挑了个尺寸迷你的贺卡,问老板借了支笔写上“圣诞快乐谷小屿”几个没创意但很真诚的汉字。

    我突然庆幸没有下雪,因为这会儿气温真的低的过分,我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严实了才出的门,但这会儿站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却被风吹得直哆嗦。

    云襄说你们南方的冬天是湿冷冷的,温度不低但雨水重,感觉裹了几层大棉袄也不顶用,风会无孔不入地窜进去,尤其一到下雨天那真是冻死北方人。我以前深有这种钻风的体会但没追究缘由,被她一点才恍然大悟,看来今天就是她嘴里形容的北方那种干冷干冷,干到极致也冷到极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我凭感觉一顿操作让手和手机都缩进羽绒服的袖子里才慢慢摸着屏幕上接听键的位置拿起来。

    一开口风就钻进口腔,让我忍不住牙齿打起架来,哆哆嗦嗦地说了句:“等车了别催啊。”

    但对面回应我的不是谷小屿,那个声音太久没出现了,以至于一声“小满”真让我耳廓微微麻了一下。

    我手臂一伸把手机拿到面前看清了来电人,然后长吐一口热气对着听筒小声说:“我以为是谷小屿。”

    温昶静默了一会儿才说话,刚好给我迟钝的大脑一点缓存的时间:“今天平安夜,祝你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我才发觉自己在跟着他说话的节奏呼吸。

    “你也是。”我背了个身对着马路,看公交站牌上那个接触不良的霓虹灯管一闪一闪的,大概比我此刻的心跳慢了半拍,“也祝你在国外平平安安,一切顺利。”

    他夹着笑声说:“晚上要来看烟花吗?”

    “嗯?”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反应一定在他意料之中。

    “我在去学校的路上。”他大概换了一边听话,声音突然轻重分明了一下,“刚下飞机,你要不要过来?有约了吗?”

    我脑袋空白了几秒,根本没听清他后面几个字,跟着迎面扫入瞳孔的车灯回头看了一眼那辆缓缓开来去往市中心的车。

    这个世界上一瞬间的选择永远都被当下牵着鼻子走,卑鄙如我,始终冠冕堂皇地窝藏着不可告人的自私透顶,包括此刻我的临阵脱逃,也包括几个月前跟温昶讲出那些话之前根本就还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出租车开了快一半的路程,我依然拿着手机不知所措,屏幕自己暗下来,我又手指一戳把它点亮,反反复复犹豫不决。

    车里开着暖气,司机不得不打开雨刮器把车玻璃上的水雾擦掉,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把车内安静的空气切得零零碎碎,我烦躁地搓了搓发烫的脸颊。

    司机师傅清咳了一声,然后腾出一只手去摸边上那一大排按钮,边打开收音机边自言自语道:“平安夜啊,小年轻赶时髦,市中心过来那条路都堵死了。”

    车载的收音机不知道是在哪个频道,呲啦呲啦好几声才渐渐清楚起来,我原本以为只是枯燥的路况报道,没想到主持人断断续续说了几句后就开始放起了音乐。

    那首歌已经进驻我的黑名单好久了,家里谷小屿送的黑胶唱片也是个哑巴一样的摆设,安分了那么久,偏偏这个时候躁动得有恃无恐起来。

    “师傅,能不能换个频道?”我又一次把手机频幕点亮,然后抓着车座的靠椅趴到前面求助。

    “歌不好听啊?”师傅嘿嘿笑了两声,一边伸手拧了一下按钮一边说:“换一个换一个,英语我也听不懂。”

    真换到了个路况直播,但也没让我此刻的处境好到哪里去。

    温昶发了条短信过来问我到哪儿了,我看了眼窗外陌生的路景,只能老实给他发了个定位过去。

    他很快回过来说:好,我在门口等你,今天可以去操场上看一看烟花的侧面。

    两年前我说想去他们操场看一看烟花的侧面,但他当时就把结果告诉我了,并且我也不至于白痴到真的会以为烟花爆炸是个扁平面。

    就像几个月之前我们最后的谈话,好像也没有那么悲痛欲绝,就跟一道一直纠结了很久的题突然在关键时刻被解开了一样,尽管最后答案还是错了。

    换成谷小屿辛苦算了半天得到一个错解一定懊恼死了,一想到他坚持跟我解释受力分析的那副样子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收音机里开始想起滴滴滴的整点报时,我轻轻拍了一下前面的靠背喊:“师傅。”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瞟了我一眼,问:“再换一个?”

    我摇摇头说:“能不能去开城广场?”

    师傅惊讶得直接侧过脸,指了指前面说:“再拐两个弯就都到了。”

    我看了眼时间说:“有人在等我。”

    他倒也没那么为难,下巴朝打表器的方向扬了扬提醒说:“这里过去有点路的哦,而且堵得要死。”

    我看了眼打表器上的数字,一咬牙说:“就去开城广场。”

    谷小屿这时候的耐心果然只能将将熬过七点,我刚准备接起他的来电,手机屏幕突然就彻底一黑,不再配合我的反反复复。

    出门没充满电,刚才又亮了大半个小时,这会儿自动关机也是情有可原。

    可哪有这种事的,偏偏是在我唯一死心的平安夜接到温昶的电话,又偏偏放了谷小屿无数次鸽子以后我终于有了改邪归正的决心,现在居然手机没电又在另一个区堵车堵得一塌糊涂,还有这个电台也是奇奇怪怪,好端端的平安夜不放圣诞歌,放什么《thesoundofsilence》!

    “师傅,车上有没有充电线啊?”我怨怨地又朝前排发出求救。

    “你是什么头啊?”

    我把手机送过去给他看了一眼,问:“有吗?”

    他快速转了个头说:“这个没有。”

    压垮倒霉蛋的最后一句话不过如此。

    花了将近两百块车费打到开城广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我不甘心地绕着圣诞树走了一圈,然后在企图炸破耳膜的喧闹声里默默往公交车站走去。

    这会儿倒是满大街的《jinglebells》了,放给谁听啊?

    虽然说事不过三,且我这事儿掰着指头数都已经五六七八九了,但今天至少是浪子回头,我还是相信谷小屿会接受我的情有可原的。

    但等我敲开他们家大门却被告知谷小屿今天去爷爷家住了。

    我当然清楚这是明摆着躲我生气呢,果然电话一打也全给挂了。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是情有可原。

    我盯着桌上那个跟着我一起折腾了一晚上的苹果看了一会儿,选择还是先发了条信息过去解释一下:我手机没电了,路上还大堵车,我真去了,有打车票为证。

    但谷小屿不知道是压根没看还是看了也不相信,或者是相信了也依然生气,总之第二天中午了都没回我,也依然不肯接我电话。

    小时候我们吵架,憋一个月不跟他说话我也没服过软,但现在归咎越来越发达的语言神经,我是真憋不了那么久了,边吃午饭就边决定下午去他爷爷家非把话说清楚了不可。

    但我穿戴整齐,还没迈出小区门就逮着了谷小屿,他上身就套了件厚卫衣,一个人在小区的篮球场里打球。

    我慢慢从后面的门绕进去,把他扔在地上的羽绒服外套捡起来搁到一边的凳子上。

    谷小屿肯定是发现了我的,但他反常地没停下脚步,当着我的面一气呵成的转身上篮比打比赛时候都显得卖力。

    我眼见着球入筐落地飞弹出去,赶紧追上去捡了回来揣在自己怀里,走到篮下面对着抬手抹汗的谷小屿略施风趣地说:“苹果你都不要了啊?”

    他朝前伸了伸手,面无表情地说:“球给我。”

    “不给。”我把球背到身后,然后真心实意地重复了一遍我昨天信息里的解释词,“我知道你肯定生气,但昨天真的是意外,严格来说也不算我放了你鸽子,但还是对不起,我道歉。”

    谷小屿收回手,扯了一下胸前卫衣的松紧带,忍无可忍地皱了一下眉头戳穿我说:“因为他一回来,你就坐不住了对不对?”

    “说什么呢谷小屿!”我立刻打断他,“说我们俩的事呢你不要扯东扯西。”

    “那你什么时候把你的生活当作你自己的事过了?”谷小屿不依不饶地往前踏了一步,像他才是今天铁了心要把话说明白的人一样,迫不及待地控诉我说,“你也从来没有把我放心上过。”

    “你不要借题发挥啊!”我顿时有些惊慌起来,指了指他希望场面不要再失控下去。

    但谷小屿这会儿的情绪显然已经破了情有可原的界限,非把事情往让我无路可退的地步推:“喜欢就喜欢,你倒是直接跟我摊牌啊。”

    我忍了大半天,但这时候那点恼羞成怒还是很快就迸溅开来了,以至于让我不受控制地使出全身的力气把手里的球砸向他:“谷小屿!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咄咄逼人的理由啊!”

    谷小屿不出意外地躲开了,他对篮球的直觉果然是天生的,球砸在后面的铁丝网上反弹回来,在水泥地面上扑腾了许久都没有平静下来。

    就像我的心跳一样。

    心脏这个器官,真的时时刻刻都可信吗?

    谷小屿站在原地,眉心抽搐了一下,等到连我的呼吸都归于平静才缓缓抬眼,一对瞳孔像沉在深海里神秘巨兽,卷着幽光粼粼的波浪朝我翻涌而来:“因为我也不敢直接摊牌说我喜欢你。”

    他这么理所当然的陈述却让我顿时慌不择路起来,耳蜗深处跟被人重重敲击了似的嗡嗡作响,唯一的理智就是伸出手掌要他停一下,然后适时地躲开了他那双眼睛:“等等!”

    这个局面现在确实是太失控了一点。

    但谷小屿没理会我的言语手势,慢慢走到场边拽下外套穿起来又走回来,在我面前伸出手,自言自语道:“我最应该习惯你感情迟钝的,幼儿园为了惹你注意每次丢手绢我都丢到你后面,结果换来你去跟老师告状说我故意欺负你害你跑得快要累死了。”

    一切都毫无征兆却又好像有迹可循,但那一刻他伸出了手,我却只能捂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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