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喻然看着她签了名字,马上递过去一盒印泥给她按上手印。
好了,让许夫人承认私自与蔡家议婚,这第一个任务完成。下一步是要把洪瑕救出来。
喻然偷偷与萧谦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将许夫人签好的字据收好,又温声道:“亲家母,既然我们都把话说这么开了,能不能让我二妹出来了?”
这话一出,许夫人的笑容有点僵硬了。其实她一开始就准备着“洪韵”来问洪瑕去向的,也想好了说辞,谁知“洪韵”来了一点也不提这茬儿,反而扔出来一张关于全部家产当嫁妆的大饼。
现在聊得正欢呢,忽然提起洪瑕,就有点尴尬了。她眼眸一转,给旁边的婆子一个眼色,又笑着对喻然道:“韵长姐说笑了,阿瑕怎么会在我许府呢?”
喻然捧起茶杯轻轻吹着,不紧不慢地说:“夫人,如今我在这里还能以长姐的身份做主,倘若我回去了,以我二妹的倔强性子……您是知道的,她听说许郎君在外头与人有了孩子之后,立刻就要来许家退婚书。这婚书一退,你我两家的婚事也就黄了。唉,反正二妹也就听听我的话,别人的话半句也不听,哪天把她惹急了,她能把自己脖子抹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许夫人很了解洪瑕,那是个性子泼辣的小娘子,做得了生意也管得了家。两家定亲已有两三年,许家迟迟不上前迎亲,除了许佑不喜欢有人管束之外,主要原因还是许夫人不希望儿媳这么早入门。这儿媳个性十足,不好拿捏,更何况现在洪家在生意上给许家这样多的好处,过门之后能不能继续给还不一定,她可不希望迎一个泼辣菩萨回来。
但今天“洪韵”提出来的情况,远远超出了许夫人的预期,原来把洪家小娘子娶回来还有这样多的好处。
她沉下脸,回过头问她那婆子:“胡娘,洪二娘子来过我们许府吗?”
那婆子闻言扑通一声跪下来,头如捣蒜道:“夫人饶命,洪二娘子确实来府中做客了,前两日您病着,老奴就不敢惊动您……”
“糊涂东西!”她一脚踹过去,气呼呼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还不快去把洪二娘子请来?”
胡娘领命,正准备去,喻然却叫住她:“慢着……”然后捂着嘴咳嗽几下。萧谦努力扮着尽职的仆妇,又给她拍背。他虽默不作声,但时刻关注着周边的情况,心中暗暗记录着来往的奴仆,人数,行走路线,是否习武等等,用余光瞥一眼便能心中有数。
喻然心里盘算着,许夫人虽然没有认出她是假的,但洪瑕肯定能认出来。而洪瑕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又是个嘴快的主儿,万一见面就说漏了嘴,岂不前功尽弃?
大家在这许府里,还是要想办法出去的,须得步步小心。
咳了半天,她终于缓过来了,涨红着一张脸极难受地对许夫人道:“亲家母,既然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我夫君过来一下?我的药在他身上,得让他拿来给我服下。”
许夫人又是面上一惊,问那地上的胡娘:“廖将军也来了?你们也没通报?”
身边有个背锅侠就是爽,可以一招胜百招。喻然很想问她是不是厨房里出来的,但这种问题不是洪韵这种端庄贵妇能问出来的,她就忍着没问。
胡娘又磕头道:“是,廖将军是外男,不方便到后院来,所以就在前院候着。”
许夫人抓起桌上的杯子往地上一摔:“反了天了,连将军你们都敢拦,真是胆子大破天了!还不快去请过来?!”
那胡娘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两个小丫鬟进来手脚麻利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屋内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第二出戏简单,洪瑕自有廖屏照顾,喻然还得接着演第三出,那就是把他俩的婚事搅黄。
这刚刚画完饼签了字欢欢喜喜认亲家,如何能再让对方心甘情愿地退婚呢?
喻然待那婆子走远了,许夫人一时半会无法招她回来,又开始抹眼泪:“亲家母其实不必自责,我那夫君……其实很快可能就不是将军了。”
她这句话不光让眼前的许夫人大吃一惊,就连站在她后面的萧谦都不由得眉头一紧。他从来没有听说廖屏有什么不臣之事,肯定是喻然又开始编了。
许夫人急道:“到底怎么回事啊?说来听听看。”
喻然努力积攒着眼泪,满脸忧郁,欲言又止。
许夫人急得都快站起来了,又拉着她的手道:“是有什么难处吗?你我是亲家,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可商量的。”
喻然心里默默地算着时间,按照她刚才走进来的速度,洪瑕和廖屏大约在半刻钟之后就会来到。此刻自己只要先拖着时间,只要廖屏见到洪瑕,就肯定能带她出去。而她自己身边有萧谦,想要抽身也不难。
她抽噎着说:“说起来愧对亲家母,此事恐怕还真的会连累许家。我夫君驻守边疆,虽战迹无多,但也算安宁。可是没想到有那坏心思的人,不知从哪里开始传言我夫君与外敌勾结,给外敌提供物资……就是这莫须有的罪名,我们夫妻俩不得不以父亲重病之名,立刻从边疆回来自查。”
原来他们夫妻俩回来,并不是因为洪家父亲已经病入膏肓,而是这样的原因?那刚才为何又说要把家产都给许家呢?
许夫人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说话也不似刚才那般亲切了:“那洪家是真的给外敌提供过物资吗?”
这下喻然哭得更委屈了,为了掩饰,几乎拿帕子捂着脸,边哭边答:“自然是没有。但洪家有一处铁矿……亲家母您是知道的,洪家产业虽大,但资金来源其实全部都靠这铁矿支撑着,若没这铁矿,那些产业说倒就倒了。而这铁矿,就是被人诬陷给敌国提供了兵器原料……亲家母,等我二妹把家产都带到许家之后,您可要好好经营,千万不要让坏人动了心思,告一个诛九族的谋反大罪……”
原来洪家那么轻易就把家产都给许家,竟然是因为有这样的原因!
许夫人这会儿才真切地明白什么是“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洪家长姐如此大度,对家产分毫不争,原来是因为牵扯到了这样的重罪。这样产业若是到了许家,可不就是让许家来当这个冤大头吗?
她面上已经带了愠怒之色,对喻然道:“廖夫人,洪家这些家产惹上那样大的事情,我许家可是兜不住的。洪家还是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吧。以后别说把家产带来了,就是两家的生意我看最好都要停一停了。”
通敌可不是一般罪名,生意往来也说不清楚的,毕竟涉及钱财的事情,撇不清楚。正常人趋利避害也不会再和洪家往来了,更何况是许夫人这样精明的人。
喻然脸上一副绝望难过的模样,反过来拉住许夫人的手不放,着急道:“亲家母可千万别这样说,那通敌之说只是传言而已,朝廷尚未开始调查,否则我和夫君又怎么好端端在此处?再说要是我们洪家真的通敌,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许家与洪家已订了婚书,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的……亲家母可千万要帮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呀!”
诛九族?也就是说,如果洪家被定罪,许家虽不至于全部被杀,但许家与洪家关系亲密,引火烧身是必然的。
许夫人脸色已经苍白了,要是两家结了亲,这麻烦事可不是一桩两桩啊。早知道如此,她就签了洪瑕带来的退婚书,双方一拍两散不再有任何瓜葛就行了。
她冷漠地把手抽回来,整了整衣襟,仿佛要跟喻然划清界线一样:“这个……我们许家可还没拿洪家分文,廖夫人不要把我们许家也拉下水。”
“怎么没拿分文?我听说许洪两家之前签了契约,洪家给许家让利不少。要是朝廷追究我们洪家通敌之罪,许家这拿了大头利润的,也是逃不过的呀!”喻然没给她继续思考的机会,待她话音落下便着急地说。
其实两家合作的领域并不在矿产生意,但喻然说了,家中一切生意都来源于那处矿产,算起来都脱不了干系。
况且,到底有没有关系也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把事情搅浑,越浑看着越可怕。
许夫人听得手脚冰凉,只觉得这夏日炎炎也冷汗不止。旁人都说她平日里手段很多,通吃黑白两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厉害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那从未在人前露面的夫君。
可她夫君此刻并不在身边,她也不太敢确定眼前这情况是真是假。
想到夫君,她忽然想起他常说的一句话,那便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对了,她刚才好像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这不是她许夫人的风格。
她打量着喻然,这洪家长姐有备而来,连刚才那契约都是准备好的。
莫非……
她试探道:“廖夫人,不如这样,我们再签个契约,我许家把这些年从你洪家多得的利润都退给你,洪二娘子要的退婚书我也签给她,此后咱们两家毫无关系。你看如何?”
两人目光相接,视线中仿佛有无数电光火石。许夫人从来不吃亏,这句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只看她喻然怎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