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喻然第二天便出发去洪府。住在外面的好处就是出门再也不用担心被阿娘抓包了,大大方方推门出去,小伙计也不知是不是听说她要成为酒楼的新老板,完全不敢再拦她。
奇怪的是今天杨卓并没有过来,只有她一个人到了洪府。因杨卓已经和洪家说好,到了之后管家立刻把她迎进屋里,见到了长姐洪韵。
洪家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洪韵嫁到边疆之后,就只有妹妹洪瑕在帮忙料理家里的生意。许府扣下洪瑕,恐怕并不是因为婚事这么简单,更多的是想要洪家的生意。
洪瑕敢独自一人去许府讨说法,也是因为平时见的世面不少,有些勇气,只是没想到许府能用这么下作的手段罢了。
洪家老爷子已经病倒了,夫人在照料着。洪韵一向柔弱,看到家里这场景早就哭得两眼通红,偎依在她夫君身边不停地摸眼泪。她夫君便是宁远将军廖屏,没有大的军功,但常年驻守边疆从未有失,在军中的地位还算牢固。
他面色凝重,原本就黝黑的脸庞此刻更像蒙了一层乌云,不过武人说话仍是中气十足:“喻讼师见笑了,妹子的事扰得全家不安,我一个武人也不知如何处理,还得请你帮忙走一趟。恕我们唐突,那许府深不可测,你一个人去不安全,想来想去也只能扮成阿韵和我一起去最为妥当,委屈了。”
他向喻然拱手行礼。喻然看出他脸上也有憋屈的神色,想来这个主意也不是他出的,他这种上惯沙场的人,冲进去给对方一刀方为痛快,要不是为了一家子平安,才不会用这种遮遮掩掩的手段。
喻然也像他还礼,认真道:“廖将军客气了,洪二娘孤身一人闯许府,勇气可嘉,喻然敬佩。还请夫人带我去换装,我们稍后便可处罚。”
洪韵远嫁时间已久,她未出阁时又一向深居简出,认得她的人不多,倒不必扮得十分相像,但神态衣着上还是尽量模仿一下,不要在气质上相去甚远。
洪韵这几天哭得浑身无力,扶着夫君的手才勉强站起来,对喻然欠了欠身子,柔声细语道:“喻娘子请跟我来。”
喻然一听这娇声软语,立刻觉得自己要完蛋了,吃了变声的药下去,音质是可以变一变的,但这语气要模仿起来真得费一番功夫。
再看洪韵跟她夫君寸步不离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按照自己的风格怎么自然怎么来吧。
丫鬟给喻然梳了妇人发髻,戴上洪韵的首饰,换上她的衣服。这衣服是边疆的款式,清州很少见到,这样外表上就有了几分可信度。
喻然根据她说话的音质,调了调药的配方,吃下去不久便也有了一副软糯娇人的嗓音。说起来她原本的嗓音也很不错,清亮脱俗,乖巧的时候甚至还挺可爱,至于撒娇卖萌,她从未试过,或许哪天可以自己对着镜子试试看。
之所以要变嗓音,是因为她常年在外摆摊,别人或许不习惯她女装的样子,一时半刻认不出她的脸,但她的声音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必须改掉。
她还是不放心,又问洪韵:“夫人,之前许家人也没有见过你吗?洪二娘订亲的时候你也没在场?”
洪韵摇摇头,低声道:“我嫁得早,随夫君驻守边疆难得回来,家中许多事都未曾参与,许家人没见过我。”
喻然放心了,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番,这一身装扮下来,她看上去就是个孱弱娇软的妇人,哪里还有半分街头摆摊讼师的影子。
洪韵看着她,眼圈又红了:“我二妹跟我也有几分相似,喻娘子打扮下来真像我妹妹。”
喻然知道她担心洪瑕,拍拍她的手背道:“夫人放心吧,喻然定会尽全力。再说,即便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廖将军。”
洪韵自然是相信自己夫君的,他武艺卓群,倘若对许夫人用文的不行,便用武力,硬闯也要把人救回来。
收拾妥当之后,喻然又跟他们讲了一下自己的行事计划,约好隐语暗号一应事宜,便告别洪韵上了马车。廖屏骑马在前面带路,马车在后面跟着,除了赶车的小厮和一个陪伴在马车外的婆子,没带其他人。
汤朝规定不得在街上驰马,一路上速度也不快。车窗外人声鼎沸,喻然听着叫卖声就知道经过哪条街,只是她不敢揭开窗帘看,一路低调前行。
马车终于到许府门前停下。这许府的大门并不正对着街市,清净许多。小厮把车帘打开,喻然提了裙子出来,便看见门外廖屏伸手准备扶她。
方才大家就商量好,出了洪府要演好夫妻,别让人看出破绽。廖屏宠妻是人人皆知的,这个动作他也做得自然而然。
喻然正打算扶着他的手臂下去,忽然听见旁边的仆妇说:“将军,夫人,让老奴来吧。”
廖屏原本就有点不适应,听到这话只觉得夫人身边的婆子真贴心,对夫人也够忠心,都不愿他对别人一点好。
“也罢,我去敲门。”他收回手,对喻然点点头,前去敲门。
喻然搭上那个婆子的手下了车,忽然觉得那手有点奇怪,掌心宽厚,指节分明,稳当有力,一点也不像老妪的手。
这婆子生得高大,低着头弓着身子还和她差不多高。她又仔细看了看那婆子的脸,只见皮肉上有一种保养得当的光泽,但皮肤已经松弛了,细纹暗生,有一种不愁衣食又小心翼翼的气质,是那种常年待在贵妇身边的老妇人。
只是那双眼睛太过明亮,露出来的神色十分熟悉,熟悉到她差点叫出他的名字。
“嘘……”萧谦做了个噤声手势,上来扶着她。这个家伙竟然半路上把跟着过来的婆子换了,还易容得跟她一摸一样,连廖屏都没发现。
洪韵身子娇弱,去哪里都有人扶着。喻然此刻让他扶得有点别扭,身子不由得动了动。
“小心点,别叫人发现。”他在耳边轻声道,接着又一声嗤笑,“你这易容术真是太拙劣了。”
喻然十分不服气,她又不是经常行走江湖,能扮得有几分相似已经不错了,要想弄成他那种连廖屏都认不出来的水平,得配个专门的易容队伍。
她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今日要来许府?”
萧谦仍然保持着仆妇的身姿,答道:“盯着许府不容易,盯着洪府有什么难的?你昨日说要出来办事,我就猜到跟许府有关了。”
昨日杨卓找过她,她毫不犹豫就答应,若不是跟许府有关,怎会如此痛快就出来办?她又不是那种缺钱的人,也不是每个案子都要办的。
“少扯什么盯着洪府的事儿,你不过是把杨卓抓起来问了一通罢了。这变嗓音的药,也是他给你配的吧?”今日一大早到洪府并没有见到杨卓,她就知道十之八九是被萧谦叫走了。她一路上还担心萧谦会不会出来阻止自己,没想到他不仅没有阻止,还出手帮忙。
萧谦低眉浅笑:“阿然就是聪明。”
这么简单的事,被夸聪明一点成就感也没有。喻然没再跟他闲扯,抬头看了看许府的大门。这门楣做得高大,要上几级台阶才能敲门。
廖屏已经递了名帖,许府的管家迎了出来,满脸和气地对几人道:“廖将军、夫人,老奴是许府的管家刘四。不知两位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将军、夫人见谅。两位里边请!”
他深深作揖行礼,态度谦恭。
廖屏下了两级台阶,等喻然上去了才一起进门。喻然装作柔弱的样子,由身边的“仆妇”扶着,跟在廖屏半步之后,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这许府果然气派,高墙大院,青砖琉璃瓦,院内走廊曲折,假山林立,树木花草成荫,怎么看怎么复杂。她忽然想到“奇门遁甲”这个词,难不成这繁复曲折的设计有什么机关?
路上遇到不少丫鬟和小厮,一个个彬彬有礼,和别家的奴仆相比,长得标致工整一些,养得也白净富贵一些,一看就是富仆。
那刘管家边走边满怀歉意道:“我们夫人近日受了风寒,起得晚,还在内院。将军若是不介意,还请将军在外院稍等片刻,廖夫人可到内院一叙。”
这意思是要把两人分开啊。要是洪韵亲自来,廖屏肯定是寸步不离的,此刻他也不放心,答道:“我们俩一起在外院等着许夫人吧,左右今日没什么事,不着急回去。”
谁知道他们会对喻然怎样呢,既然他们能扣下洪瑕,多扣一个“洪韵”也不是不可能。
刘管家当然不肯,为难道:“将军,不是等不等的问题,实在是我们夫人病了,不方便见外男。您要是有什么话,让廖夫人说也是一样的。”
真正的廖夫人,离了夫君才不敢说什么话。看来许夫人对他们家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至少对这姐妹俩的性情还是知道的。
廖屏脸上显出怒色,手也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配剑。
喻然身边的“仆妇”悄悄按住他的手臂,用苍老的声音道:“将军,不如您就在此处等着,老奴陪夫人进去就行。”
按住廖屏的那只手十分有力,廖屏也感觉到了什么,眼中闪出一丝疑惑,又看了喻然一眼。喻然点点头让他放心,他才松口道:“也罢,夫人先去吧。若是半个时辰之后不出来,本将拆了这许府!”
洪瑕被扣这事无凭无据,想要拆掉许府不容易,可洪韵是他看着进去的,还能耍赖不成?
刘管家脸上陪着笑,谄媚道:“廖将军和廖夫人真是情深意重,分开半刻就如此担心。您放心,廖夫人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说完话又扭头看看喻然。喻然一时间装不出什么依依不舍的表情来,只能假装咳嗽捂脸糊弄过去。只是她一咳嗽,萧谦便体贴地拍她的背,大掌不轻不重地落到背上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