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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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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纵回程时, 风雨愈发猖狂,他一手执着伞,一手推着自行车踽踽地往回走。手中折伞的金属伞骨俄而纤薄如纸, 在急雨中奇痛地向上弯折。楚纵踩在溅起的灰白水花里,像被不详的黑潮吞吃入腹。

    他茫然地望着灰腾腾的雨幕, 机械地迈着步子, 连漫过鞋底、浸湿了袜子的积水也浑然不觉了。

    他就这么神思不属地游荡到了富郭小区一幢。他将湿透的自行车停进自家车库,往冰冷的双手手心哈了一口无甚暖意的气, 忽而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叫住了。

    “阿纵?”

    声音的主人是他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楚纵如摇动系了满桶水的辘轳般转动他的脖颈,果然在身后看见了封梧。

    封梧在车库门前驻了足, 一手撑着一把深灰色的伞, 一手提着一个印着绿十字的塑料袋,俨然一副外出刚归来的模样。

    楚纵冷冷窥他一眼,默然不语地走过去,攥住他的手腕, 把他拉进了车库。

    “怎么了?”封梧看出他有话要说, 待二人停在一处, 便收了伞,搁在一边, 耐心等他开口。

    他从容且得体地站在那儿,几乎让楚纵怀疑他从许涛那儿听来的事压根不是真的。

    楚纵的嘴唇无声翕动了两下, 犹豫再三,终究拿起了话柄:“你认识许涛吗?”

    “不认识,发生了什么?”封梧扬起下巴思索了一会儿, 片刻后,摇了摇头。他的神情微微讶异,仿佛一种涉世未深的茫然 。

    楚纵不可置否, 他边走近封梧,边用视线钉住了他:“他说你骗了我。”

    他的目光带着分明的审度。

    封梧慢条斯理地轻笑了一下。

    “我骗了你什么?”他笑谑地眨了眨眼,像长余饭后听到了一起极荒诞的玩笑。

    “他是一个在校的学生,4月30日,他收到了一笔远超他家庭经济能力的巨款。”楚纵仍没正面回答,继续道,“他告诉我,这是一位雇主雇佣他演一场戏的费用。”

    “在那场戏里,他负责扮演一位霸凌他校学生的小混混。雇主负责扮演那位被欺凌的他校学生。等一个人找过来,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一个富有想象力的故事。”封梧轻描淡写地评价,“如果这位许涛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的话,这个故事会更具可信度。”

    “没错,”楚纵深深地望着他,不再含混,“我也希望故事只是故事。”

    “可是本该写着转账人的地方,写着你的名字。”

    封梧倏地收敛了笑意。

    “你可真狠啊,封梧。”楚纵冷笑,“只是为了骗区区一个我,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甚至不惜在自己身上制造那样的伤口?”

    接着是一片压抑着不安的死寂。

    封梧微微眯起眼睫,侧过视线,让楚纵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但他稍稍耸立的眉梢令他往日里温和而克制的眉眼霍地变得阴冷又愠怒。

    他像个被缚住了手脚的刽子手一样阴冷,又散发着一种被揭穿了恶作剧却拒不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孩子气的愠怒。

    楚纵与封梧面对而站,他以为自己会暴怒于封梧的欺骗,他的脾气从来就不大好。可真到了当面对质的这一刻,胸胁里压过愤怒的竟是一浪接一浪的疲倦与无奈。

    “为什么?”他竭力使自己的语调显得更不好商量一些。

    “为什么?”封梧扬起尾音,喃喃重复了一遍,而后掀起眼皮,尖利的视线猛地刺向楚纵,“如果阿纵没有遇见许涛的话,现在也就不会有为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楚纵拧起眉,冷冷地提醒他。

    封梧忽而笑了。此时的他全然褪去了往日温和得体的伪装,笑得像个气急败坏的疯子。

    他抛下了手中握持的伞柄和塑料袋,伸手箍住楚纵的双臂,手掌暧昧地上滑到他的肩颈:“阿纵为什么要拆穿我呢?就像之前一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好吗?”

    “因为你错了。”楚纵下意识避过他炙热而颤抖的鼻息。

    “我没错!”封梧的视线蓦地阴鸷了下来,像是找到了发泄的隘口,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倘若我没有做那件事,阿纵也许还会和之前一样,对我爱答不理,甚至不愿意用正眼看我,不是吗?”

    没等楚纵回答,他便笃定地自语道:“是了。毕竟阿纵从来就把对别人的关心当做举手之劳,讨厌的人也好,不讨厌的人也好,都不会放在心上,只有我一个人受尽折磨而已。”

    “三年前是如此,三年后也是如此,可我等不了下一个三年了!”

    说到后来,他的情绪愈发激动,霍然向前一步,贴近了楚纵,捏着楚纵肩颈的手指指节愈发狰狞。

    楚纵不得不向后退避:“三年前……什么意思?”

    这场充满□□味的谈话已经蔓展到了他所不知晓的领域。

    “阿纵早就忘了。”封梧不带情绪地弯了弯唇,声音里带着惨烈的沙哑,“没关系,忘了也没什么。”

    脚下却步步紧逼。

    楚纵隐忍地一退再退,很快就退到了墙边,无路可退。二人的身体霎时贴在了一起,紧密如缠绕的棘刺。

    呼吸相抵。

    “可是我还记得,”封梧如坠魔障般自顾自呢喃着,“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

    “真不公平啊。”他的神情透着歇斯底里,目光却既悲哀又迷惘。

    楚纵被挤在狭窄的仓库角落,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极了。他伸出手,便要去挣脱封梧的桎梏,听到这儿,手下的动作却犹疑了。

    他陡然觉得,他站在这里难以动弹,可真正被桎梏的却是封梧。

    眼前的封梧好像被排挤在了世界的边隅,无论是前,是后,是左,是右,都惶然寻不见容身之处。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把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

    “我在说——”

    封梧的面上浮起一个缥缈的笑,“我是那么的喜欢阿纵。”

    没等楚纵反应,他忽而扳过楚纵的下颌,狠命地吻了上去。

    楚纵瞳孔一缩,当即绷紧了牙关,曲起手肘向着封梧的胸腹撞去。

    封梧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没有避开。他狠厉地掐住楚纵的后颈,撬开他的牙关,任由他如何啃咬、挣扎,都一意孤行地持续着这个带着血腥味的侵占般的吻。

    良久,楚纵才找到时机,一把将封梧重重搡开。

    “你疯了吗?!”

    楚纵憋红了脸,一面喘息着平复紊乱的呼吸,一面抬手用力揩了揩嘴唇。又因其上破了皮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许吧。”封梧不咸不淡地讥讽道,“也该轮到我疯一回了。”

    他衬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早在刚才的一番折腾中崩落在地,衣领凌乱地散开,露出嶙峋的锁骨。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跳跃着憎恨般炽烈的火。野蛮的火舌似乎将一切清醒的神智都焚烧殆尽了。

    楚纵愕然看着他,眉头锁得更紧。

    他想起来了。这双眼睛他是见过的。

    三年前,他曾帮过一个少年,少年的模样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唯一记得的,只是这样的一双眼睛。

    原来那个少年,就是封梧。

    封存在脑海中的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封梧的脸和曾经那张少年的脸顿时重叠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

    楚纵终于隐隐约约地明白,封梧究竟对他抱着怎样的执念。

    可眼前的封梧只叫他觉得陌生。

    他知道自己所了解的那个总是温和而得体的封梧并不是封梧完整的模样,可他没有想过,这张他曾熟悉的脸竟可以这样陌生。

    他的脑海中倏忽涌起一阵眩晕,所有的思绪都被剪得稀碎,紊乱地散落在动荡不宁的湖面。

    他倦怠而不知所措地闭了闭眼睛,颓然地指向车库门外:“滚!”

    “你给我滚。”他冷漠道。

    封梧没再说什么。他面无表情地舔了舔嘴唇上的伤口,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折伞和塑料袋,起身往外走。

    楚纵就这么看着他离开,看他踉跄着走下门前的斜坡,看风雨吹开他的衣领,裸露出一片苍白带着青紫的皮肤。

    这算什么?

    新的苦肉计吗?

    楚纵轻嗤一声,不为所动。

    他上一次之所以会跟往封梧提前设好的骗局,就是因为封梧手腕上来历不明的淤伤。

    可他不会上第二次当。

    夜晚。

    楚纵在床上翻来覆去数次都没有睡着。

    夜色渐深,沉淀了白天横冲直撞的情绪,他浸在惊骇中、一片浑噩的脑海再度清明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封梧。想起他肩颈处的那道伤。

    那道伤是怎么来的呢?

    是为了演得更逼真特地弄出来的吗?就像封梧手腕上曾经的淤伤一样。

    可今天下午的出门只是他的一念之举,遇见许涛得知真相也纯乎是巧合。这些都是封梧不可能提前知道的。

    即使封梧真的手眼通天提前谋划,下午撞见他,也不可能是那样的反应。

    所以封梧身上的那道伤不是刻意所为。

    如果……

    之前的伤也是不是刻意所为的呢?

    赶走许涛他们的那个下午,他曾撩起封梧的袖子看过,封梧的手臂伤痕累累,布满了新旧的淤伤。

    一些伤口的角度极其刁钻,那绝不是封梧自我伤害能做到的。

    他以为那些都是许涛他们做的。这是一场经年累月的霸凌。

    可如果封梧受欺凌是假的,他身上的旧伤又是从何而来的?

    楚纵猛地从床上翻起身,体内温热的血一瞬间凉了下来。他匆忙摸索到床头上的手机,在通讯录找到封梧的名字,哆嗦着手指把号播了出去。

    耳边的免提音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响起,他的思绪却被践成模糊的一片。

    为什么封梧身上时常萦绕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为什么封梧即使是在最炎热的夏天也要穿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长袖内衬?

    为什么下午封梧提着的塑料袋有县医院药房的标志?

    如果之前的那道伤并不是封梧所为……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应该挺好猜的,该铺的都铺了: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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