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解误会临走挽留
见到众人出来,沈渺依不自觉地捏着衣角。
女子的鼻尖与眼角微微发红,站在那让风儿一吹,好不可怜。
沈鱼跃见她菱唇微动,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那个口型,她看得出,她是想叫她阿姊。
“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沈鱼跃决定给眼前这个继妹多一点耐心。
“……我,”谁知沈渺依刚开口,眼泪便决了堤,不住地从她粉嫩的脸颊淌落。
这厢封流尘仍愣愣纠结出神,怀中突然被人塞了个毛茸茸的东西。
他一抬头,只见沈鱼跃快步走到沈渺依身旁,慌慌张张从怀中摸出一条帕子给人擦眼泪。
“你哭什么。”
她微蹙着眉头,可神情却并非反感,有些头痛地看着眼前不停啜泣的女子,无奈笑道:“我好像没说什么重话吧?”
等了小半会儿,沈渺依终于抬起头:“对不起……”
小时候,母亲从来没跟他们说过关于外祖家的任何消息,她只当自己没有母族的亲人。
可突然有一天,母亲给了她几封信,说是外祖家寄来的。从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便能收到一两封信,照常是母亲给她的。
从小到大,母亲对她寄予厚望,管束她十分严苛。母亲总对她说,你不能比那个女人差。
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只努力达到母亲的标准。
可惜她天赋并不好,那些苛刻的标准,需要她牺牲无数个日夜堆砌砖石垫脚,才能达到。
光是努力达到这些标准便足够使她疲累,也因此,在童年时期,她没有多余的精力交到任何朋友。
很多时候她怀疑母亲是否爱她。
只有在那些信件中,她能真切感受到长辈不带任何功利的关切。
无数次因母亲失望的眼神而惶恐不安,难过自责的夜里,她都是靠着那些信件的话语撑过去。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那些信是另一群长辈对另一个人的关心,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一个偷窃他人亲情的小偷!
眼前的女子轻咬着唇,眼眶红肿,泪眼婆娑,仰头眼巴巴望着她。
沈鱼跃十分没抵抗力地心软了。
她轻咳一声:“需要抱抱阿姊吗?”可恶,根本无法看到女孩子哭啊啊啊!
“可、可以吗……?”
看着张开的双臂,很早便想做的事情就在眼前,沈渺依却有些怯。
沈鱼跃微不可闻叹口气,将人搂到怀中。
晏于风看热闹地瞅了瞅一旁脸黑的封流尘。
实际上,他从看到小表妹递手帕给沈渺依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很不好了。
“玉佩也好,信件也罢,你都不知情呀,”一无所知的沈鱼跃轻轻拍着怀中人的后背,安慰道:“错不在你,别给自己加负担,乖~”
她无法替原主原谅任何人,说不出不怪之言,只能这般宽慰沈渺依。
谁知听她这样说,沈渺依哭得更厉害了,不一会她左肩的衣裳便湿透了大半。
“我其实……”沈渺依终于止住泪,有些羞赧道:“一直都很喜欢阿姊!”
女子脸上氤氲一抹红晕,说完很不好意思地藏进了她怀中。
被漂亮妹妹表白了。
沈鱼跃眨巴眨巴眼。
封流尘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
一旁的晏于风心里快笑疯了,见人要上前,伸出一手将他难住。
对上一双锐利如刃、写着“你找死”的异瞳,晏于风一展折扇,没在怕的:小姐妹互诉衷肠,你插什么脚?
封流尘阴沉着脸,按了按腰间的匕首。
注意到他动作,晏于风桃花眼微弯,行云流水地将折扇翻过来,空无一物的米白扇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鱼鱼三表哥是也。
封流尘:“……”他忍!
美人在怀的沈鱼跃哪里还有心思管身后事,晕乎乎“啊”了一声,听着人家的陈情之词。
年幼的沈渺依确实是在踏入相府,见沈鱼跃第一眼,就很喜欢自己这个大她两岁、同父异母的姐姐。
相比她热情的打招呼、见礼,沈鱼跃的反应很是冷淡。
她有些难过地想,她抢了阿姊嫡小姐的地位,自己母亲又害她七岁失去了生母,阿姊是该讨厌她的。
再后来,母亲便不让她见阿姊,给她定下许多贵女的标准。她忙于琴棋书画等各式各样的练习,只能托心腹丫头小心帮助,莫教人发现。
当她得知阿姊心悦七王爷封程佑时,她心里是很高兴的,她想办法为两人制造见面机会,可那七王爷竟对她有了好感。
聪明心细的她很快发现,父亲和母亲有意撮合她和七王爷,又无意撞破承弟的龌龊心思,以及母亲的纵容……
从那之后,她更加无颜面对阿姊了。
听罢沈鱼跃有些沉默。
不管怎样,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已死,这些故事她也只能听听,顶多几声感慨。
“那你呢,”她摸摸沈渺依的头,道:“你心悦七王爷吗?”
封流尘一瞬不瞬盯着这只手,神色郁郁。
他后知后觉,封初尧说的那劳什子投其所好,千依百顺,撒娇卖乖,死皮赖脸的“十六方针”好像真的有一些说对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在沈鱼跃那里是完全存在的。
“我不知道,”沈渺依有些迷茫,“我好像心悦他,可我不想嫁进王府,更不想像母亲一样,看父亲纳新人只能暗自垂泪。”
可是这个时代的女性命运就是如此。
眼下相府受创,沈照舟很可能卖女求荣,若封程佑要娶她,沈照舟巴不得八抬大轿给人送女儿去。
这些话她不好说,只好笑道:“渺依可以找找自己喜欢做的事,多尝试一些东西,或者去京都市集里转一转,也许会找到方向呢?”
“嗯。”沈渺依吸了吸鼻子,抬头撞上一双恶狠狠的异瞳,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沈鱼跃回头,少年无辜眨了眨眼。
沈渺依勉强一笑,摇了摇头,从她怀里退了出来,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阿姊要回去了吗?”她有些紧张,“之后还能见面吗?”
“有缘千里来相会,”沈鱼跃呵呵打着马虎眼,只道:“希望下次见面,渺依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方向哦。”
“嗯!”
——
马车哒哒行驶在返回弋阳县的官路上,车内的氛围有些许低沉。
沈鱼跃有一搭没一搭给小黑喂着小鱼干,敏锐地察觉到少年人情绪有些不太好说,不知又被谁惹着了。
她一个心理年龄快三十的人,实在是很不能理解小少年的心思。
两人一路低气压回到了深巷里的小院。
等候于此的天机看到两人,不知无畏地上前行礼。
“这些是六爷托我送过来的,”天机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两三车东西,道:“二位破案有功,圣上特此赏赐。”
封流尘嗤笑:“那他可真是善良。”
这个“他”明眼人都听的出来是指皇帝。
天机的表情一言难尽。
哪有用善良形容一国之君的,这话可真是十足地阴阳怪气,让人不知怎么接才好。
沈鱼跃心里好笑,接过话茬:“可有礼单?”
“有的。”天机从怀中摸出一物,恭敬呈上。
沈鱼跃看罢,心中了然,将东西还给了人家:“把这些赏赐物归原主吧,不是我们的,我们不会拿。”
听她用“我们”,封流尘心里阴转多云了。
“这上面有很多名贵的药材,”见天机还想说什么,沈鱼跃打断道:“应该是陛下想借封初尧之手送给谢贵妃吧?”
之前在晏府她已听闻,谢贵妃常年患有头风之症,这些药材并非凡物,想来也是找不到由头给出,才会想以这种这种的手法,叫她儿子给她送去。
“你家殿下,是不是直接从他的赏赐中分了一半给我们?”沈鱼跃猜测道。
她都能看懂皇帝之意,想来封初尧应是根本没过目礼单。
被人说中,天机摸了摸鼻子,有些为难道:“陛下是赏了殿下,殿下说他不能白占你们功劳……”
六傻子傻归傻,人还是很正直的。
这次案件他应是如实际禀报给了皇帝,不过,一个旮旯里的罪孽第九子,一个爱和尸体打交道的九媳妇,估计皇帝心里得膈应死,怎会想给他们封赏。
沈鱼跃想了想冲身后的少年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封流尘抬眼看她。
他想要她不走。
可外人在这,他怎好说出来,只能神色郁郁地摇了摇头。
沈鱼跃看他一眼,沉吟道:“这样吧——”
“你让你家殿下给我们在弋阳县买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如何?”
自从知道这座破院是姬月楼挑的,沈鱼跃便一秒不想多待。她离开这里后,这宅子封流尘自己住,或者卖掉都很合算。
听她这样说,两个男子都没有意见。
天机觉得这样自己也能向主子交代,封流尘则忍不住猜测,她是不是打算留下。
事情解决,沈鱼跃客气将人送走,下一秒便关了门,将封流尘拖进来。
封流尘猝不及防被拉扯得有些踉跄,小黑嗅到不同寻常的氛围,早已蹿进沈鱼跃怀中。
将猫抱好,沈鱼跃漫不经心顺着毛,水灵的眼直勾勾盯着少年那双略显惊慌的异瞳。
他被堵在门口,脸上的神情不再阴翳,抿着唇,微微侧过脸不看她。
“你有什么想说的没?”
她微扬下巴,目光凌厉,让人的小心思无处遁逃。
沈鱼跃对周围人心情的感知偶尔还是敏锐的,这小子从南监门口就不对劲,两个人之间莫名其妙的糟糕氛围弄得她心情也很差劲。
“我这人不爱猜别人心思,你要是不说——”
她虎着脸,顿了顿等人反应。
少年果然慌了。
他垂头丧气道:“你要走能不能先等等?”
“啊?”
这次慌的换成了沈鱼跃:“你、你真知道我想跑、不是,我这是问你看到沈渺依……”说到最后,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口不择言的样子,封流尘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也是在意他的看法的吧?
她对他这样好,他却骗她,还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强迫她留下……
“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她之后,你再告诉我是走是留。”
少年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我……绝不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