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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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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物以稀为贵么!要是天天有,可就不那么稀奇了。再说,现在咱这醉香坊可全靠这琼浆酒,要不可真是维持不下去了。”酒娘笑的依旧甜美,似是酒坊没有遇到困难一般,脸上依旧没有别的伙计那样的愁眉苦脸,而是笑着面对所有,好像没有烦恼一般。

    酒娘一边沽酒一边与常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差不多就要到申时了,坊内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有些人只是要一碗麦酒,一小碟儿花生米,坐在桌子边一边喝酒一边吃着花生米。而有些人则是随意坐着,在等琼浆酒开坛,这些人也是知道这醉香坊的规矩,也不催促,只是与同行的友人边聊边等。

    “哎,让开让开,都让开。”蓦地,酒坊门口传来一阵嚣张的叫嚣声。

    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在几个仆人打扮的大汉的簇拥下进了店门,那男子长的还算英俊,只是眼角眉梢挂满高傲之气,似是什么都不能入的了他的眼般的目中无人。手中还附庸风雅的拿着一把玉骨折扇慢慢摇着,扇面上画着一个窈窕美人,温柔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娇媚,端的是媚而不俗。

    “哟,酒娘,这才几日不见,你却是越发的美了,比我这扇面上的美人还要美上三分。”男子的言语轻佻,边摇着折扇边道,有些个自命风流的味道。

    “何公子,您想沽点什么酒?”酒娘依旧巧笑嫣然,不在意男子言语上的轻佻,只是顾客罢了,何必在意那许多。

    这个何公子却是来头不小,乃是酒塘镇镇长的独生子,名为何昌宗。镇长为人较为严肃公正,口碑极好。只是平日公务繁忙,没有时间管理家事,家中的大小事物均有其发妻何夫人打理。而镇长的母亲与发妻,却对这个家里的独苗极为宠溺,可谓是有求必应。养成这何耀宗嚣张跋扈的性子,曾生生杖毙一个下人,只是因为那个下人不慎撞了他一下,弄脏了他的衣裳。又贪花好色,时常流连烟花之地,他府中有名分的已然八位,那些个没名没分的却不知凡几。不过尚还算好点儿的是他自命风流而不下流,倒是没有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来。不过也只是表面罢了,只要是看上的女子,他暗地里也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逼人就范就是了。他在外虽是如此,可在家却哄得何夫人与何老夫人极为高兴,只当是他喜好玩乐,还是乖巧听话的。而跟在他身边为虎作伥的跟班,也不会揭穿他,还要帮他掩护。别的人也不敢在老夫人与何夫人面前嚼舌根子,他的那些作为自是不被家人知道,而镇长常年忙碌,就更加不会察觉到什么。

    这不,这次他是看上酒娘了。说起来也算巧了,两个月前,何昌宗在街上闲晃的时候,听闻有人说起这醉香坊的琼浆酒,一时好奇,连本打算去状元楼的行程都给撂下了,当即就命人打听这醉香坊的位置。何昌宗一向喜好搜集美人扇面,看见在酒坊内沽酒的酒娘,一时间只觉得比他收集的那些美人图中的美人要多一分美艳,两分灵动,三分娇俏。看着美人,闻着酒香,何昌宗有些陶醉,他觉得自己对这酒娘一见钟情了。其实他见过的美人不算很多却也不少,娇艳的、温婉的、天真的、泼辣的、妖媚的……就是他家中的八个妾室,也都是各有千秋的美人。只是这次却不知为何,竟对这酒娘上了心,难以忘怀,也不愿使些下作的手段,生平第一次想要认真追求一个女子,在他二十四岁之时。于是乎,他开始纠缠酒娘,每隔几日便会光顾一下这醉香坊,如此,本已不能维持下去的醉香坊,因他的出手阔绰,硬是多维持了一段时日。

    “自然是这琼浆酒,你这一坛酒也不用开了,公子我全要了,酒娘你开个价就是了,左右不过一坛酒。”

    何昌宗说的随意,可这酒娘却有些不乐意了,总是笑吟吟的脸上第一次在出现了愠怒之色。“何公子,我这琼浆酒可是每人最多只卖一壶的,这是规矩。”

    何昌宗“哗”的一声收起折扇,笑着问道:“哦?这是谁定的规矩?”

    “我”酒娘说完便准备去开坛,不愿再看何昌宗。也不能怨酒娘对何昌宗有偏见,她可是曾亲眼看见何昌宗嚣张跋扈的那一面。如若不然,可真会被眼前这个看似深情的温文公子所吸引。可惜,这何昌宗是怎样的人,她已了解。况且她又不是那些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容易被男子的甜言蜜语所哄骗。然,曾经她也向往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求大富大贵,只做些个小生意能温饱足矣,再有两三个孩子,这就是她向往的幸福。只是现实却让她不再奢望,幸福?离她很远啊!

    酒娘将大坛的琼浆酒的封泥拍净,沽了一壶琼浆酒,放在前台,对着靠在台前佯装潇洒倜傥的何昌宗说道:“何公子,您的酒,总共二十两银。”

    何昌宗没有说什么,他的跟班却跳脚了。“二十两?你怎么不去抢?这明明不过三两银子一壶的酒,怎么到我家公子这里就二十两?比那状元楼的状元红还要贵上十两,你也不看看你这酒配得上这个价吗?”

    “你们这么多人挤进我这小店,别人早就被吓跑了。你倒是看看,这除了常叔,我这坊内还有别人否?我这损失,你们不赔,谁人来赔?”酒娘虽是依旧巧笑嫣然的说着,可是话语里怎么听都有股子无处可发的火气。原来早在何昌宗进来之后,许多原本等着要买壶琼浆酒的人相继离开了,他们可是不敢惹何昌宗这个煞星,省得到时候美酒没喝到反惹一身麻烦。只有常叔依旧坐着,不过半晌之后,常叔喝完碗中的麦酒后招呼了酒娘一声也离开了。

    跟班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何昌宗打断。“阿禄,拿二十两来。”

    酒娘不客气的接过跟班阿禄不情不愿递过来的二十两,扔进钱匣。

    何昌宗倒了一杯琼浆酒在前台放着的青花骨瓷杯中,端起闭眼细细闻着。“每次喝这酒总觉得有股子不似酒香的馨香,酒娘可知这是什么香味?”边说着边将那杯酒倒入口中,酒液顺喉而下,带着些许辛辣与香醇。

    酒娘一时有些不知何昌宗是何意,这琼浆酒芳香比起其他酒要馥郁许多,可这不似酒香的馨香,所为何?

    看着酒娘略带思索的眼神,何昌宗只觉酒娘此时更美了,他一边痴迷的看着酒娘一边像是在呓语般说道:“这美人酿的酒,其中自是有美人香,这美人香……”

    “登徒子……”酒娘原本挂在脸上的温柔笑容瞬间隐藏了起来,她睨着那男子,满脸的厌恶。

    “唰”的一声,何昌宗打开了手上的扇子,自命风流的摇了起来,道:“酒娘啊,先不喝酒了,咱们聊聊吧,这几日不见,本公子想你想得紧。”

    “你……”酒娘瞬间红了一张俏脸,但却不知是羞红的,还是被何昌宗的口无遮拦给气红的。

    “酒娘这是在问本公子可好?本公子很好,多谢酒娘对本公子的挂念,只是……”何昌宗顿了顿,眸中的笑意更深了,“酒娘若是挂念本公子了,只需遣人来说一声便是,本公子自当随叫随到,如此便可解了酒娘的相思之苦,也成全了本公子对酒娘的爱恋不是?咦……看酒娘面色绯红,难道是害羞了?在本公子面前何必害羞,本公子都懂的。”

    何昌宗一口一个本公子,酒娘的混话。直叫酒娘气的通红了一张芙蓉面,她紧紧地握起了自己的纤手,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跟这个纨绔子计较,不要跟他计较……”

    醉香坊内还没有走的客人,看见这每隔几日便会出现的景象,早已见怪不怪了,均是喝着酒,吃着下酒菜,看着戏。

    姝萱也不知道何时进了醉香坊,坐在最角落的地方,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的两人,轻抿着竹叶青,淡笑着。

    那个男子看起来轻浮不羁,可是看着酒娘的眼神却很是清亮,那般的执着,还有……深情。不容易啊,还有这样的男子,只是看起来,酒娘却很厌恶这男子呢!

    姝萱轻叹,人终究,是逃不过一个情字。情之一字,束缚了多少人,又毁了多少人的幸福?但愿这貌美如花的女子,能有一个恰当的选择。

    就在这时,醉香坊门口来了一个男子,身形不算高大略显消瘦,面容却是清秀俊俏,身上有着一股子书生气。只是此时的他却脸色暗沉,抿唇看着醉香坊内的众人。

    酒娘看见来人,面色一喜,就想迎上前来。

    何昌宗看见来人,却是眉峰一挑,他上前一步挡住了酒娘的步伐,盯着男子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齐秀才,你不在家准备秋闱,怎的跑来沽酒?难道,你与我一样,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被唤作齐秀才的男子并没有看向何昌宗,也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而是看着被何昌宗挡在身后的酒娘,脸上大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酒娘想要上前解释,可是奈何何昌宗封住了她的去路,她又不能在坊内便呼喊开来,若是如此,明日只怕全镇的人都知道了,她的继母更不会饶了她,她只能看着齐秀才干着急,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你们……”齐秀才哑然,他此时看见酒娘与何昌宗站在一起,只觉得他们是一对儿金童玉女,光看面容,竟是相称极了。如是想着,他的怒气更甚了,他怒喝道:“你们好,你们很好,哼……”

    齐秀才语焉不详的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去,竟是酒壶都掷在地上不管了。

    酒娘想要追出去,可是碍于店里人也不少,只好咬紧下唇暗自忍耐,想怎样寻个时间像齐秀才解释一番。可是……她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不信,他方才的神色,竟是不信她。

    “哼……”何昌宗冷哼一声,眼中满是鄙夷之色。这样的男人,还想肖想酒娘,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何昌宗转而满脸的得色,这齐秀才走了,他该可以和酒娘培养培养感情了吧?

    可是他刚转身,便见酒娘紧咬着下唇,一双翦水双瞳中泪光闪烁,将落不落的模样好生惹人怜爱。

    “酒娘,本公子……”

    “你走……走,你不要再过来了。”酒娘厉声喝完,便转身进入内室。

    何昌宗想要追上去,可是却止住了脚步,这醉香坊的内堂,他去并不合适。

    他只能面色难测的站立半晌,方才离开。

    姝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果然,她的料想没有错,这许多年来,她观人依旧独到。

    “小二,结账。”姝萱扔下一块碎银子,便起身离开。

    她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毕竟,在众人的眼中,美人总是不会被忽略,而她这样面容并不出众的女子,少有人能将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而这,正是她想要的,低调而平凡。

    “啪”醉香坊的内院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紧接着,一个很是刻薄的声音响起。“你这是想做什么?还想着那个秀才呢?你看看你这满脸的克夫相,还有你也不想想你多大年纪了?你还想嫁给人家?做梦!老娘养你那么多年,别到头来还得给你贴嫁妆。你那死鬼老爹什么都不管,这醉香坊也快出手了,你也别起什么心思了,乖乖的听从我的安排,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这醉香坊我就是卖了也不会便宜你的。哼哼……反正这醉香坊的房契地契都在老娘手里,把它卖了老娘也能生活无忧,你不想和你老爹无家可归就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要不可别怪老娘不客气。要不是现在只有你会酿这琼浆酒,老娘早就把你卖了。”

    正在骂人的妇人稍显富态,叉着腰,中气十足的骂个不停,话里满是自私刻薄。她就是酒娘的继母,李氏。她的眉微微上挑,满是妩媚之相,观其五官,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有些姿色的,只是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风尘女子的习气,再加上那厚到可以掉渣的脂粉,很像是秦楼楚馆里的老鸨。而在她头上插满的金光闪闪的簪子步摇,也让人颇为担心下一秒她的脖子是不是会扭到。

    而她面前跌坐在地下的少女,正是刚从坊内进到内院的酒娘,因坊内与内院隔着一条小回廊,外面的人根本不会看见内院的情景。此时的酒娘脸上时常挂着的笑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委屈之色。素净的衣衫上沾染上了尘土,发辫也因大力的掌掴而有些松散。脸颊上已经红肿的印痕昭示着她之前的遭遇,眼眶迅速的湿润着,可是她却倔强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母亲,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在卖酒的时候与梁秀才说了几句话,我没有别的想法的,他也只是冲着琼浆酒来的。”酒娘已经很委屈求全,可是眼前的却是妇人越来越变本加厉,在母亲死后就迫她唤她母亲,还间断的奴役她,她在家中的地位甚至不如这个女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小香。

    小香是在李氏还在青楼时就跟在李氏身边伺候李氏的,后来李氏嫁给刘老头也跟着过来了,平时家里的打扫的活计都是由酒娘来做,小香只是照顾李氏的起居而已,比一般的丫鬟都要过的轻松舒适。

    原本就心情不爽快的李氏,听见酒娘的辩解更加生气了。她蹲下身,伸出手在酒娘的胳膊上,身上掐拧着。

    “你还敢还嘴?你也不看看,现在这个家是谁做主。你那个死鬼老爹,生生将老娘拖累了,还有你……”李氏越说越气,觉得自己分外的委屈,竟嫁给了不争气的李老头,还当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的继母。看见酒娘清丽脱俗的面容,想起自己已然渐渐迟暮,李氏一时嫉恨心起,下手更加恨了,还又反手给了酒娘一耳光,这下酒娘两边的脸颊像是抹了胭脂般的殷红,可见李氏下手极狠。

    酒娘吃痛,却也不敢还手,只是在低下头的瞬间眼里掠过一抹冷然的光,嘴上却告饶。“母亲,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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