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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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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给酒塘染上了一抹静谧安然,状元楼也不复白日里的热闹,如深林般寂静无声,楼内已然被打扫干净。而后院的客房里,也静默如斯。

    姝萱有一个习惯,她每晚睡前,都必定要喝酒,喝到自己已然有些许醉意才会上床休憩。她爱喝酒,可是酒量却很是不好,基本一小壶酒喝下去,就会醉倒。之所以酒量差还要喝酒,自是用来催眠自个儿的,好让她一夜安眠。

    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是很长一段时间,姝萱总是失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对着冷月孤星到天明。那个时候的她,快要崩溃了吧!记得那个时候,有一个总是笑的很温暖的男子对她说:“喝点酒吧!醉了,就能睡着了。”于是,她开始喝酒,然后,她能入睡了。

    今晚姝萱喝了一小壶状元红,觉得自己有些醉意的时候,摇摇晃晃的爬上了床就沉沉的睡去,一丝洁白的月光轻柔的照在姝萱的脸上,轻吻着姝萱平静的面容。

    姝萱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不知道自己已然在这一片幽蓝冷寂的水中游荡了多久。她想要向上浮出水面,可是却只能看见点点破碎的光芒在眼前明灭不定,近在眼前,却永远无法到达,她在一次又一次试图游离这片死寂的水域的时候,总是受到阻隔,无法突破障碍。她才明白,那点点的光芒根本就不是希望,而是绝望。终于,她想要放弃了,不再去尝试。

    身体开始慢慢下沉,而她就在这幽蓝的冷寂的水中,缓缓向无底的深渊坠落。她感觉不到身边的水流动的迹象,似乎水是静止一般,而在这一片静止中,她是唯一动着的,可是这动却将她推入绝境。她似乎是认命了,不愿再挣扎。她觉得很累,累到没有丝毫的求生欲望。或许就在这片深渊中长眠也是好的,这样就不用再忍受那无边无际的孤寂,与没有尽头的人生。

    身上晕着蔚蓝色的光圈,冰冷而绝望,吞噬着姝萱所有的感官,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能不断的下沉,下沉……

    就在姝萱想要长眠于这片浩瀚的水域的时候,在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一抹青色,有些清冷,却又遗世独立。

    “青?”姝萱在心中喃喃,然后她似是又重燃生的希望般开始不断的挣扎。这里不该是她的尽头,她还没有,还没有……她不能死,她要继续活着去追寻,活着还会有希望,如果她死了,那就真的什么希望都不会有了吧!

    窒息感与身体的沉重,让姝萱的体力已然透支,可即使是这样,她依旧保持着灵台的一丝清明。“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她的心里不停地回响着这句话,她还在坚持,还在挣扎。原本平静若死的水流也跟着她的动作开始出现了涌动的暗流。

    就在姝萱挣扎的时候,突然在死寂的水域里出现了一个漩涡,她看不到漩涡的样子,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似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活动,将她拉扯着向那未知的东西靠近,她心中出现一种莫名的恐惧,好像那里有着她所畏惧的事物。巨大的引力拉扯着她,而她那最后一丝清明也模糊了。

    “啊……”姝萱大叫着从床上坐起,冷汗从她的额头上不停地滑落,跌落在锦被上,晕染开来。

    姝萱想抬手拭一下汗珠的时候,手臂却在颤抖着,怎么也抬不起来,好像她刚经历过的都是真实的,那种累到极致的空乏,让她心惊。

    “那个梦,那个梦……”姝萱犹自沉浸在梦境中无法自拔,那梦是那么的真实,窒息、无力、痛楚、空洞、死寂、荒芜……种种的感觉竟然会那般的真实,似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

    酸楚的感觉让姝萱分外难受,她复又躺下,可是却再也无法入睡。脑海中关于过去的种种,一张张灵动的画面不停闪现,又似被风吹拂的湖水般点点破碎,虚无消散。

    姝萱将被子拉起盖在身上,将头深深埋进被子里,用手抱着双膝,将自己尽量蜷缩,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黑暗瞬间袭来,心似乎破了一个洞般不停有冷风呼啸,寒冷、死寂、绝望。

    “我不能放弃,不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放弃了,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清晨,雾气还没有散去,姝萱在状元楼的后院里围着那参天的百年梧桐,慢慢的踱步着,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缓慢又踏实。

    梧桐叶舒展着自己的身体,随风轻轻地摆动着,沙沙作响,给寂静的清晨敲响着晨钟。光透过密集的叶,落入姝萱的眼中,脸上。姝萱似是能嗅到叶清香的味道,淡淡的味道浸满姝萱的胸口。

    姝萱站定,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感觉心胸也随着这一口浊气的呼出而宽阔了许多。俗话说,一天之计在于晨,晨起时哪怕随意走动一下,精神也会好上一整天,这是姝萱许多年来的经验。要知道,像她这样的活着,太过乏味无趣,自是会时不时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也顺便尝试下新鲜的东西,总结一下自己的心得。要让自己经常思考,若不然,这么漫长的岁月,恐怕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

    姝萱在活动了一下之后,就那么安静地站立在梧桐树前,安静地注视着,许久许久,似是已与这景融为一体。慢慢的,姝萱的眼神变得眼神迷蒙,她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眼神似是没有焦距般空洞。半晌之后,嘴角溢出一丝似是落寞的笑容。

    “你不孤单吗?”姝萱轻声细语的问着,不过却也不去期待能得到什么答案。她又不傻,不会去期许一棵树能给予她答案。就算孤单又能怎样?站立在她眼前的只是一棵树,只能站在它生根的地方永远不能移动,随着季节的变化,生命之始或是凋零败落,都只能在这儿,直到腐朽。这样的永恒,远比她更寂寞。

    “你不孤单吗?”姝萱又问了一次,只是这次却是在问自己的心。

    蓦然许久,姝萱的心里响起了冷然的话语。“我?我不孤单。最起码我还能去追寻,去收集那点点的希望。虽然路途是漫无目的且又孤独漫长的。可是,我的心并不孤单。只要还有希望,我就不孤单。”

    姝萱伸出手轻抚着梧桐树的树干,感受着树表面的粗粝与时光的印记。她没有办法想象,要是她只能站在一个地方等待,她是会发疯的吧!她突然想起。那个传说,那个在奈何桥畔为等待心爱的男子而化作一株曼珠沙华的女子,那该是有多深的绝望与勇气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曼珠沙华啊!”姝萱叹息一声,便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漫无目的的在酒塘镇里游荡,突兀的想起前些天听说的那个女子。于是,百般无聊的她决定去观摩一下,反正总归是没什么事可做。

    “哎,这位姐姐,这醉香坊怎么走?”姝萱拦住一位身着粗布素花衣衫的大婶,笑着问道。

    许是姝萱那句“姐姐”让大婶欢喜,大婶热情的向姝萱说着:“你从前面这个巷口拐进去,直走,到了尽头向右,不远就能看见醉香坊的招牌。”

    顺着大婶指的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姝萱就走到一个古香古色的门面前,里面传出浓郁的酒香,沁人心脾。

    “这就是醉香坊?看起来只是一个小酒坊罢了。”看见门匾上的“醉香坊”三字,姝萱不由有些失笑,这“坊”还真只是一个坊,如此之小。

    姝萱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爬上了一个较高的树上,观察着醉香坊的景况。这样便会没有人阻止,能观察的细致些。

    醉香坊在酒塘镇镇东的一个独立的四合院里,前面是门面,门上的牌匾上书着略显秀气的醉香坊三个字。酒坊的内堂里,进门的位置摆着一个柜台,后面的柜子上摆着酒坛,不过只是一些廉价的酒,厅里则依序摆着八张方桌。穿过酒坊的内堂,之后是一个略微宽敞的院子,一个回廊之后,右手边为厢房,而左边就是酿酒的地方还有酒窖。不算大的作坊,自是比不上酒楼客源那么多,只是因着酒娘的名与酒娘自己酿制的琼浆酒,却也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原本醉香坊也算是酒塘比较大的酒坊,可是酒娘的父亲总是酗酒不理事,酒坊的担子就落在酒娘身上。慢慢的,坊内做活的人也缩减了,下人也辞退的只剩几个必要的人。

    姝萱坐在树较高的分枝上,背靠着树遒劲笔直的树干,一脚踩着树枝,一脚悬空晃荡着,很是悠闲惬意。阳光透过树叶,暖暖的光辉照在姝萱如凝脂般的面颊,晕出柔和的光圈,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圣洁如斯,而原本平凡的容貌也生动了起来。碧绿的叶随着和煦的微风轻轻摆动,鼻尖萦绕着清新的气息,这样舒适的境况,让姝萱渐渐觉得有些困意,于是,姝萱竟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边的姝萱已然在树上睡意盎然,而另一边在醉香坊前卖酒的门面里,就不那么平静安然。

    醉香坊早已不复从前那般客人往来不绝,现在的醉香坊的客人大多都是一些喜欢喝酒却又出不起钱,几个铜板一碗粗糙的麦酒就能打发了。而好酒,价格也不是这些普通人能接受的了的,能出得起钱的人,也不会屈就自己来这较为偏僻的地方,也只有这琼浆酒开坛之时才能吸引些许偏爱琼浆酒的客人。不过那些大富之家却也是看不上这琼浆酒的,就如一个大家闺秀摆在眼前,自是少有人能瞥一眼小家碧玉,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就是,只是大多均是如此罢了。

    这醉香坊也是有自己独家酿制的酒,名为琼浆酒,此酒酿成芳香浓郁,十里飘香。也曾让许多人趋之若鹜,可是这现在的当家——刘老头,却生生将醉香坊的名气给败了去,整日酗酒不理事,还曾将镇中大户王家的管家给得罪了,具体的缘由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他被扶正的夫人刘李氏,极尽刻薄,又曾在酒中兑水,让人给揭发出来,一时间,醉香坊可谓门可罗雀。这酒塘酒家众多,这琼浆酒又不是什么万金难得的好酒,自是易被替代。要不是酒娘酿制琼浆酒的手艺尚可,人也貌美如花,醉香坊怕是早就经营不下去了。现在来醉香坊的,有那么些人是冲着酒娘的貌美而来的,这可真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如花美人也”。

    今天正好是琼浆酒开坛的日子,不到午时,酒娘就守在店里开始沽酒,只是现在的客人很少,店里来来回回不过三四个人。而琼浆酒却是申时过了之后才开始卖的,那时人才能多起来,也避免了过早开封导致酒香散去,而冲着琼浆酒而来的人自是不会来得太早。

    “酒娘,给我来一大碗麦酒。”一个老汉站在台前,扔下三个铜板,懒懒地道。

    “常叔,您的酒。”酒娘将一碗麦酒递给老汉,一边笑吟吟地说着。“您今儿个可来的挺早,平常要差不多酉时才过来,现在可才刚过正午。”酒娘容貌果真不错,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儿像新月般莹莹,皮肤莹白,透着淡淡的粉嫩,看似吹弹可破,端端的一个俏丽的美人儿。

    “这不是琼浆酒开坛的日子么?你这丫头,一月就开一坛,我这是来闻些酒香来了,琼浆酒我是买不起,可这闻闻香也是不错。”老汉一边说着一边坐在离酒台不远的地方,与酒娘随意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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