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路上
雪，已经下了十天十夜了。
路被遮盖了，树被雪藏了起来，唯有一些房舍上空还飘着青烟，预示着这户人家还活着。
大地只剩了一片白茫茫的颜色，天地间，好像也只剩了一片白色。
正是傍晚，天还未黑的时候，沣水村外，一道黑色的身影，正信步走来。
如果走近了，便可以看到，他并不是在厚厚的快到胸口位置的积雪里艰难跋涉，反而显得无比淡定从容。那是因为，他每向前一步，前方的一米内的积雪，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他再往前走的时候，身后的道路才开始重新落雪。
他的头发与肩头上也没有雪的痕迹。他身上的衣服，与周围的银装素裹相比，真是黑的彻底，黑的干净，黑的纯粹。
“修罗，这离你所说的丰都县地府入口还有多远？”黑衣男子问道。
“我说洪武，你烦不烦啊，这已经是第三十遍询问了吧？过了沣水村，还有二十里路就到了！”修罗不耐烦地答道。
没错，他们就是半个月前，从两浙路秀州府马不停蹄来到夔州路的洪武以及一直住在他意识海里的修罗。
半个月前，他们不辞辛苦，终于治好了秀州府内最后一位患者，同时呈文于圣上说明了自己此次调查赈灾案的经过与后来猜想（自然隐去了斩神官一事），并将两浙路提点刑狱司的一应事务，暂时交给周泰、崔远、赵通明三人共同处理。最后，他与鬼医、妮子分道扬镳，便踏上了前往丰都地府入口的道路。
至于宋青书，很可惜，在他们第一时间返回秀州的时候，就已经不知去向了。
更郁闷的是，成为了斩神官后，洪武的倒霉体质，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还增强了。这不，他们刚来到夔州路，便遇上了百年难遇的大雪，两匹上好的马啊，竟然被活活冻死了。
“不，修罗同学，中午你就说还有二十里，现在又说二十里，我严重怀疑你是数学不及格的学渣。”洪武在脑海里严肃地说道。
“洪武同学，要不是要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早就召唤地府之门，早就见到我的阎罗王大人了！”修罗不甘示弱地反击道。
“不好意思，我现在是二级，你是一级。所以，你才是拖油瓶！”
两人就这么一边斗嘴，一边缓解一路上由千篇一律的白色带来的枯燥与压抑。
但是，时不时的，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一路上，无数坍塌的房屋，无数被冻得和石头一样的人，老人，女人，男人，孩子……
就这么一路走，洪武来到了村子里最高的房门前。
他敲着门，礼貌地问道：“请问，有人吗？这是村长家吗？”
过了许久，一位衣着还算体面的中年人开了门。他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便热情地说道：“这么冷的天，一定是来住店的吧？赶快进来暖暖身子。”
洪武刚踏过门槛，店老板便开始热情地招呼老板娘准备饭食，自己去后厨端来了一瓶热乎乎的酒来。
店里已经五位侠士打扮的客人了。大家围在一个炉子旁边，惬意地饮着酒，聊着天。
洪武也坐了下来，拿起酒喝了一口。
这酒，入口时甘甜温热，入口后，这股温暖便一路顺着食道，暖到了胃里，又暖遍了全身。洪武也学着其他人的模样，把身体完全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小口抿着酒。
如果再睡个美美的觉，一定非常舒服。洪武在心中想到。
那些灾难中的死者，不知为何，又仿佛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时，一只手突然捅了捅洪武。
洪武不情愿地睁开了眼，不耐烦地看着捅了捅他的人。这是一个身高至少一米九的大汉，他的屁股下，那把加固的椅子大有摇摇欲坠之势。
“兄弟，你也是来杀雪妖的吗？”大汉瓮声瓮气地问道。
“雪妖？什么雪妖？”洪武诚实地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周围的人，不禁发出了几声嗤笑，似在嘲笑洪武的无知。
那个汉子也是笑了笑，说：“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这个鬼地方，也真不怕死啊。”
这话说让洪武更加困惑了，不禁心想：难道，我的倒霉体质，又引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最终，还是打了一盆热水来的店老板，解了洪武的困惑。
原来，像这样的大雪，沣水村每十年就会遇到一次。每次，都是一种罕见的雪妖在作祟。至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有规律地出现雪妖，雪妖到底出现过几次，即便是村里最老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来。
“每十年的一次的雪妖，最后又是怎么消失的呢？”洪武好奇地问道。
“当时是靠我们！”大汉举了手中犹如门板似的巨剑，一脸自豪地说。其余人也笑了，笑容中透着自信与骄傲。
“雪妖长什么样子？”洪武不禁向大汉问道。直觉告诉他，这名字似乎带着一种妖异的美感。
不料，大汉摇了摇头，其余人也摇着头。店老板说：“我是没见过。只是听说长着像人，其余一概不知了。”
“今夜十二点，我们会在村子东边的水潭上寻找雪妖。这是最后没有调查过的地方了。如果你有胆子，自己亲眼来看吧。”一位年长一些，肌肉更为结实的汉子说道。
洪武点了点头，便在店老板的带领下，来到了客房休息。
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二十分钟，修罗便叫醒了洪武，并再次表示了作为工具人的愤怒。
洪武只好赔笑着说：“如果那雪妖有灵，我就赏给你吃了。”
“冰淇淋？应该很美味，可是，为什么我更生气了呢？”修罗气鼓鼓地说道。
一路跑着来到了东边的水潭，洪武已经有些气喘了。冰冷的空气灌进了他的肺里，让他有久违的撕心裂肺之感。
“死修罗，看我受罪你开心啊。”洪武在心中不犹豫抱怨起“忘恩负义”的修罗。
“我就是开心！事实证明，没有我，你就是一个废物。”修罗得意地说道。然后，洪武再也感觉不到周围的寒冷了。
洪武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勤加锻炼，不然每次都要受制于该死的修罗。更该死的，是这斩神技，竟然在无神可斩的情况就无法使用！
水潭边，陆陆续续有人往这边赶，其中就有客栈里那五个人。更多的，就不认识了。
所有人，除了洪武，来到水潭便都开始忙碌起来，画符的画符，布阵的布阵，更多人则是盘膝打坐，恢复状态。
只有洪武，就像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冷眼相看。其他人各自忙碌，也没人理他，倒是相安无事。
不知不觉，午夜十二点到了。水潭的正中央，那层厚厚的冰层，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条缝。
随后，裂缝越来越大，最后，“轰”的一声巨响，冰层完全破开了！一道白色的影子，随着无数冰块，来到了岸上。
但是，其他人都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不管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亦或者是之前做着各种奇怪动作的，此刻统统没了动静。场面一时间无比寂静。
那个白影，在四周的白雪映照下，显得澄澈透明。它真的很像人，也有人的四肢，也有人的一张嘴、一对耳朵、一个鼻子、一双眉毛，却唯独没有眼睛。
单看这四官，已经是世间少有的完美了。如果再长出了眼睛，那该有多美啊！
可惜，洪武是不忍心等到了。因为它已经走到了那位客栈里的大汉面前，将原本性感的小嘴不断撑大、撑大……撑大到足以装下这个大汉为止。随后，它便要一口咬下了。
“唉！”在人命与欣赏美女之间，洪武还是果断选择了前者。
“神盾！”
“神速！”
洪武的身影，顿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