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赈灾案（四）
洪武与周泰面面相觑。还是洪武脸皮厚，忍不住问道：“各位同僚，看你们的样子，是朝廷拖欠俸禄了吗？”
“非也。”宋知府红着脸，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才说了这两个字。
“唉，还是下官来说吧。”通判站了起来，先是自罚一杯酒后，才接着说，“实在让洪大人见笑了。我们的俸禄，朝廷都是按月给足的。但是现在府衙里，的确没攒着钱了。”
周泰却问道：“府衙负责当地的税收。除了六成上交国库，其余四成是会留下来用以财政支出的。怎么会府衙空虚呢？”
李济又仰头喝了一杯酒，说：“还不是华亭县的瘟疫闹的太凶了。当地的张有良张县令一次次派人请求府衙的援助，否则瘟疫控制不住定会蔓延到周边。知府大人也没办法，只能一次次拨款援助。”
“现在那边怎么样？瘟疫控制住了吗？”洪武皱眉问道。恐怖的瘟疫，让他不由得回想起了生前那几年的全球疫情。
“嗯。控制住了。这也要归功于张县令的组织有方。他带着一百官兵与一千名自愿的百姓以及五位大夫，连续十数日奔走于各个乡里，控制人口流动，熬制汤药救助受害者。”
洪武听完，顿时稀罕了：大宋就有志愿者了？这么高端吗？
“真的有一千名的百姓？”
通判又饮了一杯酒，说：“是的。张县令曾派人递来过册子，上面全是自愿参与救助行动的乡民的名字。只不过，他又提到，这些乡民近期不事生产，需要州府提供一些补偿金。每日每人50钱，总的一天需要50两白银，府衙尚能支撑，就同意了。”
呵呵，是怕死吧。洪武心中不由得想到。
洪武面对众人问道：“你们可曾去华亭县实地考察过那里百姓的受灾情况？”
“并无。原本我们自然是要去的。但是张县令屡屡劝我们那里危险，而且他已经基本控制了局面。我们见周边并没有瘟疫扩散的迹象，就没去了。”宋知府如是说道。
“直觉告诉我，这个县令有问题。”修罗在脑海里向洪武提醒道。
“嗯。”洪武表示赞同。他又对着众人问道：“那你们可曾见过感染瘟疫的人？”
众人看向其中一位年龄最长的官员。那人起来，朝着众人拱拱手说：“我是见过的。但是见过一次后，三天都吃不下饭，晚上连连做噩梦。既然洪提点想要知道，那下官就大致描述一下。凡是沾染瘟疫的人，死状都十分惨烈。一开始先是咳嗽不止，然后浑身红斑发痒，最后全身浮肿窒息而死。待病人死后，他的全身皮肤就会脱落……”说到这里，这位官员已经脸色煞白了。
听完他的描述，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洪武也是反胃不止。但是他略一思索还是向这位年长的官员问道：“你是在何时何处见过的？后来又是怎么处理的呢？”
“下官主要负责秀州府的农事管理。大概两个月前，我在华亭县下一处农庄指导种植的时候，见过这样的尸体。当时张县令也在，他处理起来很有经验。他一边命人在广场上堆木柴，一边让手下人蒙上厚厚的纱布，再用厚棉布裹住尸体，又用木板把尸体抬到木柴上火烧。火烧尸体的时候，参与抬尸的人会在别的屋里用醋和酒擦洗全身。末了，张县令就熬煮药汤让全村人喝下，还把死者居住所在地周边的人都集中看管。”边说，那官员边露出敬佩的神色。
“口罩？消毒？居家隔离？喂，洪武小子，他不会是你的老乡吧？”修罗在脑海里说道。
“很有可能……越来越好奇这个县令了。”洪武在脑海里回道。
“目前华亭县，到底有多少人？”洪武突然问道。
一位好瘦的官员回道：“回大人，根据最新的统计，是四千五百余户，共一万五千余人。”
洪武听完，紧接着问道：“那么，我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朝廷的运来的三批赈灾钱粮，到底去哪儿了？要知道，这三批钱粮如果平均分配下去，每户至少也有四两银子与四百担米了。再加上秀州府衙的钱粮……整个华亭县可以不愁吃喝至少两年了。可是，为什么张县令还一直上书朝廷说没有收到赈灾钱粮？这三批钱粮到底哪儿去了？要知道，私吞国家的赈灾钱粮是要株九族的！”讲到最后，洪武原本温和的笑脸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
整个房间，突然无比安静。但是，众官员面面相觑，没有惊慌，只有惊讶。
“提点大人，请息怒。我们这些父母官，也都已经把家中的钱粮捐了七七八八了。这里，我宋青书可以拍着胸脯担保，所有钱粮都已经运到华亭县地界了，也有专人负责接收了。没道理啊……”宋知府疑惑地说道。
一众官员连忙附和。
“你们真不知？”
众人纷纷摇头。
“好吧……也快天黑了。你们且回去休息。我就在这酒楼住下了。明天早上8点开市时，再带我去提点刑狱司就职。”
“那行，我们便不打扰洪提点休息了。”
待众人走后，洪武和周泰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三楼的客房。原本洪武打算开两间房的，但是周泰坚持要和洪武一间，理由是怕把老爷弄丢了。
古代的客房，只有简单的陈设。一张床，一张桌，两把凳子，凳子上一个茶壶两个茶杯而已。
周泰去打了热水。两人还在泡脚的时候，周泰竟然已经发出了重重的鼾声。
周泰实在累坏了，本来体质就不好，又连日奔波，还要时刻“保护”老爷，身心俱疲。
洪武无奈地摇着头，只能把周泰扶上床，然后自己穿着衣服躺下睡觉了。
“喂，时间到了，该醒醒了。万万没想到啊，我修罗竟然会沦为人类的闹钟……”到了晚上十点，修罗在脑海里不满地呼唤道。
洪武睁开了眼睛，在脑海里说道：“你是修罗大神，别在意这些细节。”
偷偷离开了房门。小二连忙问洪武有什么吩咐。
洪武见这会儿没有其他人了，于是问道：“也没什么，跟你打听个人。”
“没问题！您还真问对人了，只要是秀州城里的，不管男女老少，没有我不知道的。”小二拍着胸脯说道。
“那太好了，我想打听的人，正是前任两浙路提点官董仲甫。”洪武笑吟吟地问道。
小二的脸登时就拉下来了。
“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洪武好奇地问道。
却万万没想，小二咬牙切齿地说：“那个挨千刀的提点官，真是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