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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乙成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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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年某月某日,东吴郡,戬邺都,一个女人,追问着一个男人。

    “阿野,你真的放下了?”赵玬正襟危坐,与老公鹿野面对面,一字一句“拷问”着。

    “放下了,”鹿野诚恳而笃定,“那一切,早已经成为过眼云烟,随风而去。”

    “真的?”

    “千真万确!”

    “怎么证明?”

    “老婆,我都把心掏给你了,还要怎么证明?”鹿野有些无奈。

    互相沉默了一会儿,鹿野试探着问赵玬:“老婆,你看我都已经放下了,那明天,可不可以就不去了?”

    “不行,我都跟乔医生约好了,”赵玬的语气听起来没的商量,“必须去,你的病刚有些好转,不能断,否则会前功尽弃的!”

    鹿野不耐烦地抱怨着:“哎呀,老婆,都跟你说了,我没病,你怎么就是不信呢!那个乔筝根本就是骗钱呢,差不多行了!”

    “看来,你还是没放下,”赵玬斩钉截铁地说道,“明天你必须去乔医生那儿,我陪你去,你别想歪主意,逃不掉的!”

    “好吧好吧……”鹿野一脸哭丧相,“噢对了,你是不是帮我理过房间啊?我有东西找不见了,是你动过了吗?”

    “你说的是你父亲那些日记、信件和小说?”赵玬漫不经心地说着,“我是动过,全都烧了!”

    鹿野噌地一下跳起来:“烧了!那是我父亲的遗物,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烧了!”说着便要发作。

    “好了好了,骗你的,没烧,”赵玬怕老公又失控,只能道出实情,“我帮你放好了,你这段时间就先别看了,省得你又胡思乱想、神经错乱……”

    “放起来了?你藏哪儿了,快说!你不说的话,我自己找,你可别怪我把家给拆了噢!”鹿野气呼呼地“威胁”着老婆。

    “算了算了,你别找了,我给鹿园了,她说想看,”赵玬怕自己这个“二哈”老公急起来真的拆家,只得告诉他,“不过,你别去找她噢,你妹妹最近不在戬邺都。”

    鹿野二话不说,就要出门,“我这就去鹿园家,我可有备用钥匙!”

    “都跟你说别去了,听不听!”赵玬训着老公,“你能耐了啊,不听我的话了是吧?”

    “我又不是你的狗!”鹿野蹬掉拖鞋,换上皮鞋,一边系着鞋带,一边挑衅似地瞥一眼老婆。

    “鹿野!”赵玬狠狠地把拖鞋扔向老公,“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就立马去找老王去!”

    “你敢!”鹿野停下了系鞋带的手,指着老婆吼道,“我就是太放纵你了,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再也不想被你牵着鼻子走了!我要自由!”

    鹿野穿好鞋子,破门而出,气呼呼地喃喃自语:“老子要雄起,再也不要这么憋屈了!”

    一摸口袋,车钥匙没带,鹿野决定干脆坐地铁去妹妹家,也懒得再回家,看见老婆那张脸。

    赵玬没追出去,颓然地坐在地上啜泣起来,一边哭一边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喂,乔医生啊,我老公又不对了,他还是想着那个陈婳,我跟他说,陈婳不存在,陈婳只是他父亲鹿莽虚构出来的人物,他就是不信,他还骗我说他放下了,其实他在说谎,他心里肯定还坚持认为,他就是他爸,他爸就是他,反正他是疯了,求你救救我老公吧,呜呜呜呜……”

    电话那头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赵玬,你先别哭,现在一定要冷静,你不能垮掉,你老公已经这样了,如果你也崩溃的话,就更麻烦了,你听我说……”

    赵玬听着呢,一边“嗯嗯”的答着:“对对,是的乔医生,嗯嗯,那个药,他吃了几天,就不肯吃了,不过我偷偷把药磨成粉状,混在他饭菜里面,对,对……”

    “什么?乔医生,你说,你也要看那些日记?”赵玬抹了抹眼泪,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可他爸爸的那些日记、信件和小说,我都给他妹妹鹿园了,对对,鹿园应该已经不在戬邺了,说是去青山县了,好像她说是带着那些日记、信件和小说一起去的,对,对……好……”

    又跟乔医生倾诉了一通,赵玬才拖泥带水地挂了电话,她已经基本平静下来,“老公啊,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赵玬还挂念着鹿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换好衣服鞋子,出门寻鹿野去了。

    此时的鹿野正在开往妹妹家的地铁上,他时刻挂念着父亲的那些遗物,他认为,那里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真相。

    鹿野的妹妹,鹿园,此刻正在戬邺都开往青山县的火车上,她带着一个大大的黑色行李箱,衣服其实不多,主要都是她爸爸鹿莽的那些遗物,日记、信件和小说之类。

    鹿园靠在火车车厢的座位上,手里捧着一封手写信,正全神贯注盯着看,一边在心里默念着:

    “婳婳:

    见信安好。

    不知是第几次写信给你了。

    我总是想象着,你读信时的样子,是不是会像白若晴老师在八角亭里读着“过河卒子”从金山郡寄来的信时的样子?或者是白雀阿姨在七弦筝上的千纸鹤里读到当时住在零丁楼里达衡叔叔用斯德利密码写的情诗时的样子?我不知道,因为也许,你根本没能收到我这封信……”

    鹿园一边读着,不小心读出了声,意识到了以后吐了吐舌头,左右打量了一下,觉得没人注意,就继续默念着信。

    她想,这应该是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吧,父亲鹿莽自己一直收藏着。

    一站到了,火车旅客上下车,嘈杂的人声、行李的响动,也没影响鹿园看信。

    不过鹿园也挺没耐心的,忍不住看看这封信的最后一页,署名“永世婳心的鹿莽”,却没有日期。

    她又翻回到信的前面,没头没尾地看着:

    “转眼,我们都15岁了,6岁时,我们都觉得,人到了15岁,就已经是个大人了,真到了15岁,才觉得原来自己还小啊。我想,可能我们就算到了20岁、30岁、40岁、50岁,都还会觉得,我们,没有那么老,其实还年轻,就像做了一场梦,醒来仍是少年……”

    鹿园读着读着,不小心又读出了声,她捂一下嘴巴,不好意思地抬头看时,与坐在对面的一个年轻男子,正好四目相对。

    那男子长得很好看,明眸皓齿的,笑若朗月入怀,正盯着鹿园看。

    鹿园看得呆了。

    那男子与鹿园对视片刻,便旁若无人地主动搭讪:“你好啊。”

    鹿园反应过来,确认那男子是跟自己说话,脸上微微一红,也不答话,就朝那男子微微一笑。

    “现在这个时代,还愿意写信,很难得啊,”那男子看了看鹿园,又看了看鹿园手上的信,“男朋友给你写的信?”

    “不不,这,这是我父亲的信。”鹿园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结巴了。

    “你父亲给你写的信吗?你父亲一定是个……是个很特别的人。”那男子也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不不,父亲不是写给我的,这是我父亲少年时写的信,但没寄出去……他已经过世了……”

    “啊?噢,对不起噢。”

    “没事。”

    男子若有所思,又盯着鹿园看了一会儿,鹿园不好意思地避开眼神,那男子也醒过神来,觉得自己不太礼貌,便也移开目光,周围重新陷入沉默。

    几站过去,火车上的旅客上上下下。

    那男子靠着车窗,渐渐睡去。

    鹿园继续读信。

    “……婳婳,你在苏溪县过的还好吗?有没有时常想念青山县的鲜笋、青莲村的菇饼、翠芒峰的墨霖菌,还有青山孤儿院里的小伙伴……你走以后,我时常梦见你,梦里的你还是当年那个样子,但我知道,你早就长成一个大姑娘了,15岁的你,应该披着一头水墨瀑布般的长发,左眼作日,右眼当月,你一笑,就星空灿烂、日月同辉……”

    鹿园读到这儿,打了个冷战:“肉麻死了,这是个十几岁少年写的吗?怎么这么油腻?”然后,立马意识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便是自己的父亲,鹿园觉得自己这么想有点“不敬”,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继续读下去,鹿园看到几个陌生的名字,方妙娜、李可盈、小裴、黑叔、海常哥、春幺妹、蓝望苏、妮妮姐、小狼女……

    “小狼女?好奇怪的名字。”

    鹿园读到父亲鹿莽提及小狼女的段落:

    “婳婳,你知道吗?你当年的小姐妹小狼女后来学会说话了,而且说得很好,虽然我也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她,但白校长上次过来的时候说起过小狼女,说她已经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在学校里成绩非常优异……你看,这也有你的功劳啊,当年小狼女学会的第一句话,不就是你教她的?你是她的启蒙老师啊!我记得,小狼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婳婳’,她会叫你的名字,就是我们6岁那年……”

    鹿园读到这儿,揉了揉眼睛:“这个小狼女6岁的时候才会开口说话?还只是会叫名字?是个智障么?然后,后来又成绩优异了,逆袭啦?”

    翻到下一页时,鹿园发现父亲的白色信纸里夹着一页颜色不一样的黄色信纸,上面的字迹轻轻浅浅、歪歪扭扭,就像刚学会写字的人写的一样,鹿园辨认了一会儿,才读懂。

    这黄色信纸上赫然写着:

    “忘了我吧,就当喝了孟婆汤!”

    署名“一切已成云烟,一生莽原的陈婳”。

    一张黄色信纸上,就这么短短的两行,下边一片留白。

    鹿园挠挠头,刚要继续想下去,就听见广播声,说是青山县快到了。

    鹿园收起信纸,准备收拾东西,下一站下车。

    她看到周围的座位几乎都空了,就只有那个年轻男子还趴在座位上睡觉。

    男子听见鹿园收拾东西的声音,醒转过来,抬头看她。

    “你……青山站下车?”男子睁着惺忪的眼睛问鹿园。

    鹿园点点头。

    “这么巧,我也是,”男子见周围没人,便向鹿园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我叫阿瞳,瞳孔的瞳,你好啊。”

    “嗯嗯,我叫鹿园,你好啊,”鹿园也朝阿瞳笑了笑,“你……你能帮我……”

    “好啊,我帮你把行李拿下来,”阿瞳还知道抢答,“这个黑色的是吧,我帮你。”

    青山站到了,阿瞳殷勤地帮鹿园拿着黑色行李箱,搬下火车。

    “鹿园,你是青山县人么?”

    “青山县是我爸爸的老家,我……也算是半个青山县人吧,”鹿园转头问阿瞳,“你呢?”

    “我啊,我……四海为家,对,哪里都可以是我的家,”阿瞳浅笑着说,“我是个流浪画家。”

    “流浪画家?好酷哦,”鹿园来了兴致,“你是来青山县采风的吗?我跟你讲噢,青山县的西面有一片山,叫做青莲山,那里风景可美了,你去过没?可以去那里采风,很多艺术家都喜欢去的!”

    “青莲山?”阿瞳想了想,“我听过,据说当年那场大灾难之后,青莲山一带成了禁区。”

    “早几年就解封了呢,难道你不知道吗,”鹿园道,“现在青莲山早就是旅游胜地了,我这次来,就是上青莲山的,要不……一起?怎么样艺术家?我保证,你一去到青莲山,就能灵感爆棚,画出好作品的!”

    那阿瞳想也没想,一句“好啊”脱口而出。

    鹿园忍不住地笑,继续滔滔不绝:“阿瞳,你知不知道啊,这个青莲山呢,有个翠芒峰,峰顶有个青山孤儿院,青山孤儿院呢,就是我爸爸小时候的家……”说完这话,鹿园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多了,稍稍有些尴尬。

    阿瞳却饶有兴致问道:“所以,你是想来寻找你父亲小时候的记忆和故事?”

    “嗯?怎么说呢?”鹿园歪头想了想,“其实翠芒峰上的青山孤儿院早就被废弃了,不过……我还是想去看看,就单纯想去看看而已。”

    其实鹿园心中一直有很多谜团,她父亲鹿莽那些寄出去的和没寄出去的信,那些收到的和没收到的信,全都指向一个名字——“陈婳”。鹿园不确定,陈婳到底是谁?只是父亲少年时青梅竹马的恋人?还是后来的妻子?或者是自己的母亲?

    可父亲鹿莽生前从没提起过陈婳,他是一个人把鹿野和鹿园带大的。

    鹿园正沉思着,没注意脚下有个疙瘩,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边上的阿瞳赶忙扶住。

    “谢谢你啊,不好意思。”

    “没事,”阿瞳好奇地问她,“鹿园,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鹿园看到地上有一张类似宣传单的纸张,好像是阿瞳匆忙扶住她时,从阿瞳背包的外口袋里掉落下来的,“阿瞳,你东西掉了。”

    鹿园说着便捡起纸张,“这是?”她看见纸上写了“钱唐县画展……”等等字样。

    “噢,对噢,这几天钱唐县是有画展,你是要去……”鹿园一想不对头,“你应该是要去钱唐县的,怎么中途在青山县就下车了,你……你到底是谁?”

    “对不起,”明眸皓齿的阿瞳此时突然变得面目模糊,“鹿园,我只是想……”

    “你想干什么?”浑身颤栗的鹿园一步步后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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