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残次品
“汤老师，”鹿莽仰着头，看向汤耀晟。
“怎么了，阿莽？”汤耀晟蹲下来，“你是走不动了吗？我背你吧。”
“不，我自己能走，”鹿莽扁着嘴，半天才吐出想说的话，“汤老师，婳婳她去干嘛啦？我想等她一起走。”
“噢，你刚跟婳婳分开几分钟，就惦记她啦？婳婳跟白老师在一起，她们好像有什么事，蔡警官跟他们在一起，你不用担心他们，我们先回家去吧，”汤耀晟口中的家，指的当然就是青山孤儿院，鹿莽从小长大的地方，当然此时他只有6岁，还算不上长大。
作为青山孤儿院志愿教师，汤耀晟看着鹿莽从小不点儿一直长到6岁，除了右脚有一些残疾，鹿莽跟普通小孩看上去也差不多。
山路难走，一瘸一拐的小男孩鹿莽让人看着心疼，但汤耀晟三番几次想背鹿莽，都被鹿莽拒绝，可能是小男孩残存着的那么一丁点自尊心在作祟。
鹿莽一步一颠吃力地挪动着步伐，汤耀晟放慢速度，陪着他缓缓地走着。“汤老师，”鹿莽看起来有点沮丧，“对不起，汤老师，阿莽没用。”
“放心吧，阿莽，你的腿，一定可以治好的！”汤耀晟摸摸鹿莽的头，柔声安慰着。
“汤老师，我不喜欢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我喜欢你，我好想成为你啊，你好厉害啊，”鹿莽仰头看着汤耀晟，眼神中透着羡慕与崇拜的光泽。
“我有什么可厉害的？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而已。”
“不，汤老师可厉害了，我看见那些金颜色的鸟都听你的，还有那个很大很大的鸟，你吹一吹笛子，他们都听你的，好厉害啊！汤老师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能教我吗？”
汤耀晟笑笑：“好，等阿莽再长大一些，汤老师把所有的本领全都教给你。”汤耀晟知道，鹿莽口中的金鸟和巨大的鸟指的是金雕和凰翼，“那个大鸟，叫凰翼，是我们青莲山的神兽，它不会伤害好人，它只会救人，只会帮人。如果阿莽你喜欢的话，我让凰翼驮着你在天上飞，好不好！”
“真的吗？”鹿莽眼巴巴问着。
“当然是真的，汤老师什么时候骗过阿莽呢？”汤耀晟的语气很笃定。
鹿莽一边傻笑着，一边在心中憧憬着飞上天的光景。在他心里，自己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行，所以他希望自己可以变得“厉害一点”，能跟大家近一点，跟陈婳近一点。
陈婳能驱使野猪、棕熊、蓝皮猞猁以及巨兽青罴；还有那个同样在青山孤儿院长大的小哥哥王光玖，能够驾驭巨兽蟠蜴，还能长出100条狐狸尾巴；而鹿莽自己，不仅啥也不会，甚至连走路都走不利索。
虽然，陈婳从来都没有嫌弃过鹿莽，但鹿莽自己心里过不去，他想自己能快点长大，想自己的腿能好起来，能变得强大无比，想让婳婳看自己的眼神不是怜惜、心疼，而是喜欢、崇拜。
“婳婳现在在干什么呢？”鹿莽脑子里还在记挂着陈婳。
此时的陈婳，跟着白若晴老师，正帮着蔡小盐警官指认青莲护山队队长赵半坡杀人埋尸。当初是陈婳和鹿莽一起时偶尔撞见赵半坡的丑事，陈婳担心鹿莽害怕，自己去跟白若晴和蔡小盐讲出真相，鹿莽不知道，只被汤耀晟带回青山孤儿院去了。
“汤老师！救我！”汤耀晟领着鹿莽正走着，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它们要出来了，我快不行了，汤老师救我！”
两人一回头，见到的却原来是青山孤儿院8岁的小男孩王光玖。“阿玖？你不是乘着蟠蜴先回去了吗？”汤耀晟不解。
“我……被蟠蜴给甩下来了，它好像不认识我了，差点踩死我！”王光玖连滚带爬地靠近着汤耀晟，“它好像被我身体里面的东西给吓到了！它不认识我了！”
汤耀晟见状，急切地抱起王光玖：“阿玖，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回家，那里有抑制剂。”
王光玖捂着屁股，“不行了不行了，它们要钻出来了，我根本控制不了，它们会杀了我的！救我……”
鹿莽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想，这个王光玖小哥哥也是极厉害的，这会儿又捂着屁股，又连滚带爬，还喊着救命，这是怎么回事呢？
只见汤耀晟抱着王光玖，头也不回、一骑绝尘地奔向青山孤儿院去了，刚才还满脸温柔、句句关切的汤老师似乎完全忘记了鹿莽的存在。
孤零零的鹿莽一脸茫然，呆立了一会儿，又一瘸一拐地独自朝青山孤儿院挪去，在这荒山野岭中，好像全世界都遗忘了他。
“我好像真的很不重要哎，”小男孩鹿莽喃喃自语，委屈地自嘲着，一边吸吸鼻涕，一边龟速前进。
龟行了不知多久，鹿莽看见不远处山路边有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坐在石头上歇息。那两人也远远地看见了鹿莽，女人站起来向他招招手。
鹿莽认出来这两人，不久前见过的，正是郎咏罡、卓婍夫妇。
原来，那汤耀晟情急之下，撇下鹿莽，抱起王光玖就走，奔了好多路才想起来把鹿莽给落在原地了，但他担心王光玖体内的百根狐狸尾巴不知何时就要窜出来作祟，便狠下心，并未回头去管鹿莽。
好在半路又遇到了郎咏罡夫妇二人，汤耀晟便请求他们等一下鹿莽，拜托他们能带着鹿莽结伴而行。
卓婍听到是“鹿莽”，想起汤沐汛院长说的，“要陈婳同意被收养，她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连带着一起收养鹿莽”，卓婍便和郎咏罡一起坐在山路边的石头上，等着小男孩鹿莽。
远远望见鹿莽，卓婍起身招手，又看到那小男孩一瘸一拐吃力地走着，卓婍不忍心，便朝他走去，一边喊道：“孩子，你在那儿，别动了，我们过来。”一边用手肘碰一下郎咏罡，男人极不情愿地起身，一起朝鹿莽迎去。
“孩子，我们背你吧，这样走得快些。”卓婍蹲下来，摸摸鹿莽的脸，鹿莽不领情地说了句：“不，我自己能走。”
“好，那我们慢慢走，”卓婍安抚着鹿莽。
鹿莽却说：“你们嫌我走得慢的话，那你们先走好了，不用管我，我认得路。”
“但我们可不认路，”郎咏罡冷冷地冒出了这么一句，“小鬼，为了等你，我们错过了大部队，我们不认路，还要你帮忙带路。”
原来，郎咏罡、卓婍本来是跟在黄大亨一行后面的，一起朝青山孤儿院去。那黄大亨背着受重伤的义女阿猫，正急着去青山孤儿院找院长汤沐汛求救。
结果，汤耀晟抱着王光玖飞速地经过夫妻二人之时，匆忙拜托他们等等还在后面的鹿莽。本来郎咏罡就极不情愿想要拒绝，却被妻子卓婍一口答应下来，只能无奈等在路边，看着黄大亨一行以及抱着王光玖的汤耀晟远去。
“错过了大部队，待会万一又有岔路，再迷路怎么办，天都快要黑了！”郎咏罡嘴上抱怨着，还是陪着老婆等来了龟速前进的小男孩鹿莽。
鹿莽并不喜欢眼前的两人，尤其讨厌郎咏罡，因为他感觉的到，这个男人毫不掩饰地歧视着自己。
“你们，是不是想把婳婳带走，但，婳婳是我的！”鹿莽听说过，这对夫妇就是来青山孤儿院收养陈婳的。
“不不，我们……”卓婍寻找着措辞，“我们不会把婳婳从你身边带走，因为，我们想把你们两个一起，一起收养！你们做我们的孩子好不好，跟我们回家，我们会对你们好的！”
“可我有家啊！”在鹿莽心里，自己根本不是孤儿，青山孤儿院就是自己的家，白若晴老师、汤耀晟老师、汤沐汛院长还有陈婳，就是自己的家人。
卓婍不知所措，郎咏罡却一脸阴沉。
气氛正尴尬时，卓婍突觉尿意，也可能是借口尿遁，说了声“等我下”，就去一旁的草丛里撒尿去了，留下郎咏罡和鹿莽，大眼瞪小眼。
鹿莽大着胆子，仰头朝郎咏罡问去：“你们根本不喜欢我，对不对？”
郎咏罡突然蹲了下来，凑近鹿莽，阴阳怪气地说道：“当然不喜欢你，谁会喜欢你？你只是个累赘而已！”
“什么是累赘？”鹿莽不懂就问。
“累赘？累赘就是多余的东西，没用的东西！只会拖累别人，连累别人！”郎咏罡“心直口快”，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鹿莽只是个6岁的孩子啊，这也太龌龊了！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那世界就好一点点，如果陈婳没有你，她就能顺利地被我们收养，做一个幸福的小女孩，我们会把所有的爱，最好的爱，都给她，我们会把陈婳当亲生的！而你，你的存在，只会拖累陈婳，你懂不懂？”郎咏罡话还没完了，越说越难听，“你这个废物，应该离陈婳远一点，你根本不配有朋友，你这个残次品！”
鹿莽长到6岁而已，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些话，他当然知道这些不是什么好话，可是他居然莫名其妙觉得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说的好有道理啊，如果自己不存在，那么陈婳应该会更幸福吧？
“叔叔，”鹿莽听起来很沮丧，“你说，如果我消失的话，婳婳会更幸福吗？”
郎咏罡点点头：“没错！”继续把脸凑近鹿莽，“你应该找一天，没人的时候，找一个悬崖，然后跳下去，就好了，一切都会变好。”
“什么是悬崖？”鹿莽依然不懂就问。
“悬崖就是……”郎咏罡向着远处一指：“那里，从那里跳下去，就没事了！”
鹿莽看着凑近了脸的郎咏罡，说了句：“你骗人，你是坏人！”
说完，“呸”地一声把一口浓痰吐了郎咏罡满脸。
“你！”郎咏罡刚想发作，尿完了的卓婍就从草丛里返回来：“你们聊什么那？”
郎咏罡抹了抹脸，强压下怒火：“没什么，我们赶路吧。”说完回头看了眼鹿莽。
这眼神阴森恐怖，又似曾相识，鹿莽不自禁打了个冷战，突然想起来，赵半坡在掩埋血淋淋碎尸的时候，也是这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