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使归来
这正是盛夏酷暑时候，今日尤为闷热，烈日炎炎，像发了高烧似的，恨不能把地球晒爆。这就是工业时代给天空和大气带来的各种病症。在这样闷热的世界里，人们都淌着汗、半张着嘴，不停地小喘；连偶尔走在大街上的狗，都低头耷拉着猩红的舌头，病态似的向前走。虽然如此，但这又是一个狂热的年代，那些在垃圾堆里最恶臭的地方，飞来飞去争血的苍蝇和钻来钻去觅食的蛆虫，是那样活力无限，做着各种卖弄的姿态，以显示它们肮脏无限，为世间不齿。
何湘滢穿着白色衣裙，白皙滑嫩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晕，肤若凝脂的额上水润如玉，令人百看不厌，清澈通灵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蕴藏着无限深情，玲珑有致的身体里散发着纯情的气息和青春无敌的神采，她正微波仙步地走出飞机场。此时，她心里全装着文州，她想象着文州见她有多兴奋，多高兴！曾经以前，文州说过，她穿白色衣服是最好看，最迷人的。今天她要穿给他看，并且，在美国上飞机前，她就刻意打扮了一番。她要在众人面前，不但给他以惊喜，而且给他最大体面，让众人看看，这就是堂堂李文州的未婚妻。在她以为，这一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与文州在一起，莫过于自己总是满足他的需要甚至意想不到的需求；因为她深深觉得，她最敬爱、亲爱的文州这些年来不知为自己付出多少。飞机厅的人或偷眼观瞧，或驻足凝视这个把东方女性神韵之美绽放到极致的女人风采。
何长利飞奔而来，兴奋到极点，双手握住女儿的手：“湘滢，我的女儿，你终于回来了！”热泪直流下来。
湘滢朝他淡淡的一笑：“看，我不是已经回来了。”简短的一句话说毕，眼睛便四处张望，寻找文州的身影。
“这是你继母。”何长利让辛碧君走到女儿面前介绍道。这辛碧君只是听说他女儿是留美博士，没想到长的如此美丽，便非常欣赏地注视着湘滢，希望她主动叫自己一声妈。
何湘滢心不在焉地瞟了她一眼，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自从自己的母亲去世，何长利在村里混了那么多年，没有一个女人能看得上他，今天竟娶了这样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人，湘滢心里觉得实在不可思议，但她没有来得及细想，只是朝辛碧君点头笑了笑，又把目光瞄向人群，并向候机厅门口走去。辛碧君好一阵不自在，觉得何长利这个女儿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便两眼恨恨地盯着何长利。何长利看女儿连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也无奈，只好跟在女儿后面走。
何湘滢一直走出门口，都未寻见文州的影子，心里有点着急。此时，从东面来了三辆轿车，车上走下景明及妻子沈雪，急匆匆地朝湘滢奔来：“姐…姐…姐姐！”景明与湘滢拥抱在一起，两人热泪盈眶。这时，武磊、常浩等人也赶来。
“你大哥呢？”湘滢觉得甚为奇怪，心里有点忐忑。
“近一段时间，他患了重感冒，高烧不退，所以不能来。”景明把早已准备好的话对她说。
“他那样强壮的身体，怎么得如此严重的病。”湘滢担心地说。近段时间，文州没有主动给自己打电话，自己打给他的，总是景明接，这就越加对他的病担心起来，便转头问常浩，“你哥究竟怎样？”
常浩的脸立刻一阵发热：“没…没什么，很快会好的。”
何长利凑到女儿面前，说：“湘滢，不如我们先回家，再去看文州？”他指着西面的几辆轿车，示意她上车。湘滢一看，惊了一跳，这几辆车，全是顶级豪华车。不禁怀疑地问：“这都是你的？”
何长利点头称是。
“这些年，你在搞什么？”何湘滢立目注视着他，观察他的变化。
何长利晓得女儿在怀疑自己，并十分敏感，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早已准备好的话说道：“我开了一家公司，叫东亚集团，这几年遇到好的机遇，很是兴旺。”
“是吗？”何湘滢不相信的眼光又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你们先回去吧，文州病了，我要先去看他。”
“我们先回家，再去看他，岂不更好。”何长利觉得女儿不跟自己回家，很是没有面子，更不尽人情。
“到文州那里不一样是家吗。”湘滢着急的脸上显出不耐烦的样子，现在她心里最急迫的就是想立刻见到文州，那可是她的宝，她的命，她的全部。
何长利看女儿似乎生了气，吓得急忙把眼神索回去，无耐地看着女儿向景明的车走去。
“怎么没带你的乖儿子来呢？文州在电话里总夸他有多乖巧、可爱。听他说，名字还是他起的呢。”湘滢边走边笑着对弟媳沈雪说。
一提到自己儿子，沈雪先是一阵剧烈的痛，象是挖掉了自己的一块心头肉，然而她始终克制着自己，并说：“没…没带来，天气太热。”
湘滢看着漂亮弟媳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心疼地说：“是呀，这天太热，孩子不适应。”
他们正在走近轿车，突然，不知从哪里蹿出一疯子，围着湘滢，边看边嘿嘿地傻笑。只见这疯子头发、胡子长长地，并沾着脏物，把整个脸遮起来；上下身只穿了一条裤子，裤裆早已破裂，迈步，便前露生殖器，后露屁股。武磊怕疯子弄脏了湘滢，狠劲推了疯子一下，试图把他撵走。无奈疯子不但不走，并死缠着湘滢。武磊抬脚去蹬他，景明忽然发现了什么，跑过去，把武磊猛然推在一边，审视了疯子一会，“啊”的一声，抬起头，泪水哗哗流到脖颈上。此时，已有很多人围过来，何长利以为出了事，忙跑过来。
景明万万没想到，他苦寻死觅的哥哥竟然出现在这里，本想瞒着姐姐，回家以后再告诉她一切。然而，他已然出现了，真是上天在作孽。
湘滢惊奇地走近这疯子，觉得这身材异常的熟悉，便问：“他是谁？”
景明不敢看她一眼，任凭泪水滑落。
“你哭什么？我问你，他是谁？”湘滢死死盯着景明，不好的预感直升心头。
景明的泪水依然在滑落，他经不住姐姐的这样逼问，再也瞒不住：“他、他、他是我大哥!”然后号啕哭起来。
“什么？”何湘滢如五雷轰顶，眼冒金星。她伸手试图撩起疯子的头发，看个真切。疯子以为又要打他，抖动身子，蹿出去，向远处颠跑。
此时，走来的辛碧君似乎故意恶作剧，大声对何长利道：“看这李文州，怎么疯到这里来啦。”何长利朝她狠狠瞪眼，而辛碧君却甚为得意。
湘滢泪如雨下，一下子从幸福的极限掉落到痛苦的最底渊。于是，她飞跑去追文州，追了几百米，文州正蹲在建筑工地旁边的垃圾堆里，嘴里叼着捡来的烟蒂，朝她傻笑。
湘滢慢慢靠近，跪在他身边，用洁白的散发着清香的手轻轻撩开他脸上的乱发，不禁把他搂进自己怀里，放声痛哭：“文州，文州，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此时，景明、武磊、常浩都跑来，一边劝说，一边试图想让他们暂时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湘滢突然站起，转身朝景明、常浩、武磊三人脸上狠狠掴去：“滚，滚——！”她瞪红了充血的眼睛，射出利刃一样的目光，问：“你哥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变成这样，你们兄弟三人竟然没有一人管他，任凭他在这世间最肮脏的地方受罪！”
景明低头，泪水早已模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辨白的理由。湘滢指着他：“没有文州，能有你景明的今天，你忘了他对你是多么恩重如山！还有你，”又指着武磊：“你有没有良心？如果不是你大哥供养你读大学，你会在政府工作，会有今天的地位，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你抬头看看苍天，苍天如果没有眼，难道你没有眼吗！”武磊低沉着头，奸诈的内心翻滚着波浪，一句话不敢说，呆呆的站在那里。
湘滢架起文州，一边走，一边哭，泪水已流满了脖颈：“文州，你的湘滢回来了，他们不顾兄弟情义，不去管你，我管你，我管你一辈子，再也不让你在这最肮脏的地方活受罪！……”
旁观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都默默地受之感动，连刚下飞机的一个外国姑娘也潸然泪下。常浩擦掉泪水，毅然跑过去，想帮姐姐的忙，被湘滢一声巨吼，斥道：“别碰我的文州，你算什么……他与你从小生长在一起，说什么相濡以沫，你却没有一点兄弟情义。你忘了你哥为了救你的榨油厂，自己没有周转资金，却一次次给你弄钱，你算什么兄弟！……”常浩听着姐姐的训斥，任凭泪水洗刷自己的脸。
湘滢搀着文州，艰难地向前走，嘴里呜咽着，泪水一直流着。何长利看着，分外心疼，急速赶上去，试图帮她，却被湘滢狠劲推在一边，瞪大了眼睛，指着何长利面门：“你脑子是颓废了。文州救过你，帮过你，不是他，不知你要进几次监狱，蹲几次大牢。好…好…这些暂且不说，不说，或许你全忘了。可你能不能看在女儿的情义上，帮帮他，难道你就忍心任凭他流落街头，受无尽的苦，你对得起你这一把年纪吗！！”
何长利心里有鬼，惶恐的不知说什么，最后嗫嚅地劝道：“一些事……一些事你不了解，我们回去说……”令人打开身后的轿车。没想到，文州突然从路旁捡起一水泥块，扔在轿车的前玻璃窗上。这正是辛碧君刚买的一辆新款车，做为自己的爱骑，她心疼地跑来，把车上的水泥块迅速拿起，并狠狠扔在地上。不料，水泥块却滚在文州的赤脚丫上，疼地文州“嗷嗷”叫着，并跳来跳去。
这下惹火了湘滢，她转身朝辛碧君脸上就是两耳刮，疯狂地斥道：“你凭什么打我的文州？！”
打的辛碧君耳朵嗡嗡作响，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挨打，并且毫无防备，对她简直是奇耻大辱，便跳跃着向湘滢扑过去。武磊一把抓住她，警告道：“别动我姐！”她挣脱开，又向湘滢扑去，湘滢已去搀文州，根本没理会她。景明快步走过去，一脚把辛碧君蹬在一边：“滚—— 你敢动我姐一下，试试？！”爆裂的眼里，射出不可折杀的光芒。
辛碧君受了这样打击，一面号淘大哭，一面指着何长利骂他熊种、缩头乌龟，眼睁睁让别人欺负自己老婆。在这种局面下，何长利也无可奈何。于是，她便不指望何长利，转身厉色命令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沈强，拿出你们的本事，给我长长脸。”
沈强看几人如此欺辱自己的老板娘，早窝着一肚子火，就等一声令下，便领人向前冲。
何长利抓耳挠腮，正不知如何收拾这局面。
突然，常浩蹿到辛碧君身侧，匕首已然划在她的咽喉处：“妈的，你动我姐一根头发，我要你的命！”
在场的人无不惊呆在那里。辛碧君是了解常浩脾气、个性的，所以她惊悚在那里。
此时的湘滢根本不理会身后发生的一切，只晓得搀着她的文州哭泣着，向前走。
“我哥已经变成这样，我再也不允许别人动我的姐姐。”常浩眼里发散着令人恐惧的目光。
何长利急忙跑过去，把匕首夺过来，斥道：“你干什么，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辛碧君“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沈雪跑在前面，拦住湘滢：“姐，你听我说一句话，”她喘着粗气，“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兄弟们不管他，是接二连三横起的祸灾太多。当初大哥疯了，把我们的儿子摔死在楼梯上，趁此，跑在雨天里；而三哥常浩又连杀两条人命，被关在监狱里；你弟弟景明忍着割肉之痛，一面为三哥四处奔波，一面到处寻找哥哥，你以为他不心疼哥吗！儿子死了，大哥疯了，你晓得这些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吗！”
“什么……”湘滢听到这里，一下惊住，“你儿子……”
沈雪泪水终于流出来，两人痛苦失声地抱在一起。
景明走到他们身旁，试掉自己脸上酸楚的泪，把他们接到车上，驶向自己的家。
回了家，湘滢顾不得饥困交加，亲自给文州洗澡、剪发、刮脸。说来奇怪，自文州见到湘滢后，便十分顺从她，似乎病情在减轻。
武磊对景明说，自己要搬过来住，说哥哥毕竟疯了，姐单独与哥在一房间，万一有意外，他在隔壁可以及时照料。景明想了一下，也就同意了。因为公司的事太忙，他无暇照顾家里，姐与疯了的哥住在一起，的确是比较危险。
辛碧君回到家，又砸又摔，骂的何长利一塌糊涂。骂他：不但管不了自己的女儿，跟着别人跑了，而且连自己的老婆也保不住，在外面随便让别人欺辱，算什么男人，没牙的老乌龟！
何长利本来又心疼女儿，又为自己女儿不回自己的家生气，听她无休止地哭闹，更加心烦。便鼠目圆睁，狠劲拍桌子：“行了，够了。没有你，还闹不成这局面。”接着，气急败坏地把桌子掀翻在地：“妈的，以后我女儿的事，你少掺和。她那几个兄弟都是不要命的，闹大了，连我也管不了。”他大口吸着烟，“另外，我告诉你，不要在我面前叨叨叨，说什么我管不了女儿的事，制造我们父女之间的矛盾；今天，我给你挑明了：我压根就管不了她。以前，在我最困难时，是她养活我，一直是她管我。现在，我那有权力管她。你大概不知道，她们兄妹五个是从小经历了常人未经历的事情，是生死兄妹，别说是你，就是我动何湘滢一下，她几个疯狗一样的兄弟也会拼命跑出来咬我。是，现在他们的大哥李文州是疯了，但何湘滢的号召力或许会更大。”说完，背着手，气呼呼地走出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