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暴殄天物
现在已接近傍晚,红红的太阳把西天渲染成一片,让迟迟未落幕的半边天在悲凉中平添了几分资彩,可是这血晕的资彩在慢慢收拢,那黑暗的云天正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压过来。然而这迟暮的西天并不畏惧,在慢慢收缩中把自己的余晖斜撒在大地上,把到处都映的血红血红……仿佛有万般能量贯穿于天地之间。
此时,文州正坐在一片恶臭的垃圾堆里,不知捡着什么东西,正向嘴里塞,争血的苍蝇萦绕着他的身体嗡嗡乱飞,一股股刺鼻的味道向四周散发,过路人总是捂着鼻子跑过去,惟恐把鼻子熏的发了炎。只见他全身只穿一条内裤,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给他穿上的,抑或是他自己捡来的,却不足以遮羞,下部露出一大块来;通身上下全沾了一层厚厚的油垢,几乎看不到肌肤;脏乱的长发披散下来,刺猬一样的胡子蓬发着,上面沾了许多让人呕吐反胃的脏物;脸面此一块彼一块,被油、灰、尘弄得花里胡哨。如果不走近仔细辨认,有谁能认得,他就是李文州——文盛集团的创始人。这里是宇海西南郊的经济开发区地带,沈强坐车正经过这里,奉何长利的命令来巡视施工现场。这里有何长利搞的一桩最大地产生意,所以他倍加重视;因今日中央一位重要领导来本巿参观调研,这对他又是一次绝好的机遇,所以特派沈强来工地上先安排一番。
沈强从车上走下来,远远瞧见垃圾堆的一幕,对手下指着道:“真他妈的,人一旦变成疯子,连动物都不如!你们瞧瞧,那疯子居然在这么肮脏的地方寻东西吃。”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李文州,便冷笑了几声,又道:“听说,李文州把景明的儿子摔死后,跑了。狗日的,不晓得他现在疯成什么样了?”
这一句正提醒了他的手下,那手下慢慢走过去,仔细辨认了一番,然后跑近沈强,疵起大黄牙,笑着说:“大哥,他就是李文州。”
沈强以绝对不信的态度,捂着鼻子走过去,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放声大笑:“苍天啊——苍天,我的大地,李文州也会落到这种地步,真他妈的过瘾。”
此时,大批的建筑工人收工,正路过这里,驻足观看,看那沈强在那臭气熏天的地方对那疯子要怎样?沈强看许多人都围上来,并且都是余水建筑公司的,晓得他们都认识李文州,心里便涌动出一个恶毒的点子。
他把两手下叫在自己身边,附在耳朵上吩咐了几句。那两人硬着头皮、踏着脚下发酵的各种垃圾,突然抓住疯子的两只胳膊,把他架过来。
沈强对着围观的人大声道:“你们认得他是谁吗?”
没有一人回答,因为谁都认不清这疯子的真正模样。
沈强示意手下把疯子的头发撩起来,道:“他就是在宇海叱咤风云的李文州,文盛集团的创始人。”
人群中有认得的,不禁“啊”了一声,吃了一惊。只听沈强又道:“都说他天纵之英姿,有经文纬武之才。呸—— 狗屎,就是这疯子,当年不曾正眼瞧我一下,真是报应——报应,竟落到这种地步,今天我沈强让大家开开眼界。”说着,指着地上的一摊狗屎,“这不知是谁家狗拉的,好像是刚出锅的,新鲜、原汁原味。”套着塑料袋的手抓起一把,“大家可以想象,大英雄吃狗屎是怎样的壮观。”那两手下把李文州的嘴掰开,沈强要向里送。
在场的人虽然平常极惧怕这个活阎王沈强,但李文州是他们最崇敬的人,况且一直有感情,此时,人们的心早已忍到了极限,其中一个首先跳出,大吼一声:“兄弟们,杀了这狗娘养的。”这一句话如导火线,人群里火山爆发,建筑工人们手里拿着铁锨、铁镐等工具奔向沈强等人。沈强觉得大事不妙,丢下手中的屎,撒腿便跑。手下有跑慢者,被铁锨斜砍了屁股,血冒出,肉向外翻,却顾不得疼,亡命似地跑。
人们看沈强已追不上,余怒未消地把他的轿车砸成了铁锅。此时,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人群旁,下来的是阿虎与两个手下。阿虎听众人讲李总在这里,便四处寻找。其实在众人追打沈强时,文州早已吓的抱头蹿向巿里。这阿虎听众人说,沈强如何如何作贱李总,登时,火冒三丈,嘴里骂道:“我操他祖宗……”夺了一张铁锨,放在车里,飞驰奔向东亚集团。
庄伟坐车正从工地上赶来,听众人说阿虎去了东亚,立刻觉得大事不好,迅速给景明打电话。
阿虎就像发怒的公牛,狠踩油门,汽车在极限中奔驰,车轮辗起的尘土,如群狼奔腾。这次阿虎下定决心要把沈强甚至何长利一并解决,他再也无法忍受对自己最好的李总受他们作贱,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来去无牵挂的人,应该像电视里江湖中的人物,该杀的,自由的去杀,绝不能讲原则,讲社会责任。
出租车把沈强等人送到东亚门口,突然来了一辆飞驰的车,狂啸着向沈强等人撞去,当场把走在最后面的人撞飞。沈强如丧家犬,一边大喊,一边狂奔,门卫涌出来,却束手无策,都愣在一边。沈强狂跑着,突然发现一屋,跑了进去。急刹车,车轮与地面极度磨擦,发出刺耳的啸叫,阿虎拖着铁锨跳下车,杀气腾腾地逼近沈强。沈强平时的霸气早已烟消云散,瑟缩发抖地求饶道:“兄弟,杀人偿命,你可要想清楚……”还未等他把话说完,铁锨已横扫过去,沈强下意识的迅速收腹,只觉得一阵狂风过去,肚皮上拉了一道长长的血口,痛的他“啊呀”叫着,眼看自己要丧命,此时,东亚集团的打手们蜂涌攻击过来,阿虎咆哮着,与他们打在一起,沈强趁此,夺路而逃。
“住手。”何长利走过来,身后跟着常浩。
他的手下立刻停了手。阿虎看是何长利,又直冲他而去,由于气势凶猛,所有人没来得及或没有能力拦住他,只见阿虎抡着锨,横切他的头颅,把他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恍恍惚惚过了一段时间,方缓过神来,定睛一看,铁锨早已被常浩架住,同时常浩闪击右腿,把阿虎踢倒在地。突然沈强蹿过去,用铁棍死命抡阿虎的腿,阿虎惨叫了一声,腿骨已断。这沈强疯子一般又抡起铁棍,却被常浩飞脚把他踢在一边,并迅速去扶阿虎,阿虎狠命推了他一把,两眼发出仇恨的目光:“你大哥被沈强掰开嘴灌狗屎……这样作践他,反而为虎作伥,你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世上做人。”
常浩听此,不由的怒火冲天,转步直逼沈强,嘴里咬着牙骂道:"狗杂种!……"
沈强看常浩眼里射出杀人的目光,吓得像丧家犬似的躲在何长利身后。何长利转身朝他的脸上就是几下,并大骂:“王八蛋,竟然公然作贱我的女婿。”说着,又捡起地上的铁棍,“我看你是活腻了!”准备打向沈强,却不时地看刘二。
刘二是个六十二个心眼连轴转的人,明白何长利的心思,便用力猛推沈强向东走,以作圆场。
此时,文盛集团的一辆轿车和两辆卡车冲进来,车上载满了人,这些人眼里喷着火,心里充斥着怒气。景明首先从轿车里跳下来,几步走过去,把阿虎扶起来,其他人从卡车上一涌而下,摆出决战的姿态。
何长利晓得要出大事,便对景明走近几步,道:“景总,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坐下来解决,何必动用这么多人,一旦动手,会闹出多少人命,这个责任谁能担得起。”
景明冷笑了几声:“天塌下来,不过是‘死’字,只要你把沈强交出来,一切都好说。”
“交出沈强!……”后面的众人齐声大喊,把逃到二楼的沈强吓得魂飞破胆。
“沈强已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何长利又指着阿虎,“你们的人严重撞伤了我的人,生死未卜,并且连伤数人,这样也算扯平了。”
常浩走到景明面前,劝道:“凡事要冷静,不要像我一样,一失足成千古恨。”
景明根本不正眼瞧他,很厌烦地道:“你出卖自己的信仰和灵魂,苟且偷生,活着有什么意义,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常浩的脸立刻变得绯红,低调地说:“不管你对我有怎样看法,我总有选择活的权利。”
此时,被阿虎撞伤的人被他们抬上车。景明毕竟是明智的人,他晓得发生大规模冲突,对自己也无利。便对何长利道:“告诉沈强,以后,若再动我哥一下,我决不饶他!”说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领众人上车,走了。
已是傍晚,老东正街的天露馅水饺馆里人声鼎沸,突然跑进一疯子,污头垢面,臭气熏天,只穿一条破烂内裤,满屋里乱蹿,令在座的人立刻打消了食欲。老板从厨房里跑出,跺脚道:“真他妈的秽气。”把服务员训斥了一顿,并令他们立即把疯子撵出去。于是两人拿起拖把在疯子的身上扔了几下,那疯子身子一斜,满脸的头发甩起。这一刹那,老板似乎发现什么,慢慢走过去,把他脸上的头发撩起,正看的真切,眼泪“涮涮”流下来,所有人看着那疯子,都惊呆了。
老板擦了眼泪,对大家说:“快,给李总洗澡换衣服。”
所有人都不再惧怕脏,惧怕臭气,默默动起手来。好不容易把他弄到澡堂,不知用了多少水、多少香皂才把他冲洗干净。人群中一个是服装店的老板,平生最敬重李文州的为人,飞跑回自己的店中,拿了一件特大号的衣服,给文州穿上。文州在众人簇拥下走出澡堂,焕然一新,只是胡子太长,头发太乱,活像电视里的大艺术家。他们又把他弄进饺子馆,老板亲自给他煮了两盘水饺,放在他面前,他却不晓得吃。两人把他摁住,试着向嘴里填了一个,他嚼了一下,“嘿嘿”笑着吃起来。有人拿来暖瓶为他倒了半杯热水,又掺了半杯凉开水,放在他眼前,他却只吃,不喝;于是那人拿起杯子放在他面前晃了几下,自己做样子先喝了一口,文州傻笑着抢过来,几口喝光。那人又满了一杯,把暖瓶放在桌下。
突然,文州嚼动的嘴停住,众人正不知他要干什么,他却一把拿起桌下的暖瓶,坐在身旁的水饺馆老板急忙去夺,一顷斜,滚烫热水洒在自己手上,疼得他“嗷嗷”直叫。文州“哈哈”笑开了嘴,拿着暖瓶跑出去,门外聚集的人群吓的一哄而散。他边跑边肆意洒着暖瓶里的热水,没有人敢拦他。水饺馆老板忍着痛迅速给景明打了电话。景明刚把阿虎送进医院,接到电话,急匆匆领人赶来,此时,文州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水饺馆老板正让别人为他敷药,景明看了,甚为心酸。老板唉叹道:“老天真是瞎了眼,让李总变成这样,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