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失眠
开车回家,一路上江楠都昏昏欲睡,还拒绝戴头盔,说戴着不好睡觉,吴子扬一直提醒他在后座睡觉很危险,江楠在后面含含糊糊地应,他就只能把车速慢下来,让他靠着自己睡得稳当一些。
吴子扬把车停下来,回头看见江楠把头埋在他背上睡的正香。
他身上裹着吴子扬的风衣,手却还向前伸着,搭在他的腰间。他长而翘的睫毛静静息着,随着呼吸细微地翕动。
“江楠,”吴子扬看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叫醒他,“醒醒,到了。”
江楠不动。
“到家了帅哥。”吴子扬换了个称谓。
“嗯,”这个字的音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江楠眯着眼坐直,然后动了动脖子,“走。”
他说完就差点重心不稳摔下去,吴子扬眼疾手快地捞了他一把:“睡迷糊了吧你。”
江楠被他硬生生拉着走去坐电梯,电梯到十六楼停下,刚把门拧开,江楠就以十米冲刺进了次卧,一头栽到床上,摆成一个“大”字。
然后就开启了深度睡眠模式。
吴子扬叹了口气,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把江楠的腿挪了挪位置,脱下的鞋子放回鞋柜去了,再磨磨蹭蹭地帮他脱毛衣,厚被子盖了个严严实实。
江楠的睡眠总是深,这是没法否定的事实,吴子扬给他脱衣服的动静对他来说就是蚂蚁唱歌,毫无影响,睡得像只圈里的小猪。
江楠今天确实穿少了,里里外外就三件,除了一件毛衣,其余两件都很薄,一月多又是南方最冷的时候,室外没有暖气,那三件根本挡不了什么风,手冷成那样都正常。
吴子扬伸手碰了碰他被窝里的手,暖的。
折腾一晚上。
他坐在床沿边,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一会儿。
幸好他最后给姐姐打电话了,幸好他折回去了。
不然这个傻不拉几的就真的在那路灯下坐一晚了。
“你是猪吧?出门还能忘记带钥匙,”吴子扬捏了捏他的脸,“是不是见谁都那么赶?”
这下你睡那么香,我睡不着了。
他一直坐在床边,夜色朦胧寂静,没有人知道他在沉思什么,似乎过了很久,天空快要破晓了,好像是从低矮的房檐顶上钻出的白色,像是委婉优柔的姑娘提着裙摆轻舞。
他看了一眼手机,五点半不到。
冬天日出太早,他把次卧的窗帘拉上,然后回到主卧眯了两个小时。
通宵失眠对他来说挺常有的,熬夜到一两点更是每天有,这几个睁着眼的小时他什么也不做,在家就看着天花板,在学校就看着床帘,都是漆黑一片,像被蒙进了麻袋,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就发呆,愣神,想过去,想未来,他会在心里猜自己生父母的样貌,猜他们不要自己的原因,猜他们的身份,猜如果有一天,他们回来找他,他会怎么办。
他还会想,什么颜色是最亮的,什么颜色是光的颜色,什么颜色像姐姐,什么颜色像自己。
不过这些问题几年来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就算什么都不想,他也会睁着眼过那几个小时,也要看着窗外树枝落进来的影子,或者站到阳台上抽烟,看海平面上灯火通明的游轮和货船,看不远处的那个岛屿,还有岛屿最上峰的一座小灯塔。
心思多了,麻烦事也多。
他就像是一只寻找落脚点的海鸥,在认识江楠之前,美术就是他唯一的栖息地。
现在他手里不握着笔,不拿着调色盘,只要看着江楠笑嘻嘻的样子,跟他说话,哪怕双方无言,只有独处,心跳的节拍也会被放得很慢。
他想,江楠应该是橙色的。
光也是。
一觉末了,被窝里都是暖洋洋的,像是被太阳晒过了,床边的窗帘下,阳光不可遮挡的充沛刺眼。
明明只穿着一件长袖,江楠却觉得自己身上烫的不行,好像整个人都在正午的太阳下暴晒,脑袋里也是一团浆糊,又重又晕乎的,稍微晃一下就疼。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柜,摸到了插着充电线的手机。
开机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早上十一点多了。
江楠费劲坐起来,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和脖子,温度高得不正常。
“早,”吴子扬从屋内走出来,路过门口时看见他坐起来了,就问了句好,“秋哥那边我请假了,你现在想先吃早餐还是午餐?我都买好了。”
江楠全身没有力气,又躺了回去,声音黏糊糊的,道:“你先吃,我躺会儿。”
吴子扬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就应了一声。
他还是想等江楠起来一起吃,就把外卖从冰箱里拿出来降降温,坐到沙发上看手机。
吴子扬翻到相册里昨天拍的猫崽,本来是要发给江楠的,结果折腾半天就没有发出去了。现在江楠来都来了,干脆一会儿带他去胡月家看看。
“吴子扬,”房间里传出江楠的声音,就像是闷在被窝里说的,“你家有水银温度计吗?”
“有,”吴子扬放下手机走到门口,探头看见江楠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就露出了一双眼睛,“你现在要吗?我找一下。”
江楠含糊地嗯了一声。
三十八点八度。
江楠拿着温度计,陷入沉思。
吴子扬凑过来看:“多少?”
“三十八点八,还好不算高,”江楠说着,扭头看见吴子扬离他那么近,被吓得一震,“你离我远点!别传染给你了!出去出去,你找一下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吴子扬看起来比他着急,找了一圈也不知道药箱放哪了,那是应烟尘保险起见买来放在他家里,怕紧急情况用得上的,结果他也不知道应烟尘放哪了。
“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去买,”吴子扬在门口对他说,“乖乖睡觉,我很快回来。”
江楠嗯了一声。
他感觉自己像在火上烤似的,越烧越迷糊了,整个人躺在被窝里似梦似醒,浑身都是汗。
他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开门声,然后就是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