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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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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青颐的面上, 是幽深寂寥的夜色。

    甚至连月光都不肯透进来,只余点点灯火照耀,映入男子双眸中。

    “王上, ”少年扑通一声,于他身前跪下, “臣有罪。”

    萧妧站在二人身后看着。

    红衣少年将头垂得极低,两眼似乎也不敢看向身前男人——这是他的主子, 是他的王, 是他要誓死跟随的人。

    一生一世, 效忠于他。

    而如今, 自己登堂入室,王上困于囹圄。

    “臣有罪,”坐在这个位置上,朝羡十分惶恐, “臣罪该万死。”

    言罢,竟欲以头抢地。

    傅青颐皱了皱眉, 一声重重的叩首之声传来,紧接着是愈来愈响的“砰砰砰”三声, 朝羡额上已有血印。

    少年垂着眼, 身形微微颤抖。

    王上没说停,他便不停下。仅歇了片刻,又两手扶地, 对着坐在角落的傅青颐——

    砰!砰!砰!

    傅青颐终于抬了抬手, “朝羡!”

    他穿着青灰色的衣裳, 粗麻袖子也是灰到发白。一双熟悉的手探到眼前,拂了拂少年额前的发。

    “罢了,这不怨你。”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 朝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发起逼宫的人,更不是他。

    少年的发上沾了些血与泥,傅青颐看着,轻轻一叹,以袖拂去。

    朝羡的鼻子更酸了。

    “待我……待我从太后那里夺了势,便将您接出去、将这王位还与您。”

    他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傅青颐自然明白朝羡对自己的忠心,可令他担忧的,却是他物。

    “朝羡。”

    “王上。”

    他将少年的头抬起。

    红衣墨发,眼底是不染风尘的果敢与清澈。他太年轻、经历的太少了,他的眼中没有半分风霜的影子。

    “太后要的,不止如此。”

    朝羡微微一愣,显然没有听懂他的话。

    傅青颐轻声同他解释:“太后的野心很大,你虽是她的亲生子,可权力面前,她未必不会把你当作一枚棋子。”

    若是他敢忤逆太后、敢让太后不开心,以她与李相手中的权力,未免不会再将朝羡扳倒。

    或者说,也许从一开始,朝羡便是太后的一枚棋子。

    她要做的,并非是亲生儿子的登基,她要的是整个朝堂、整个陈国,她要的是垂帘听政、让朝羡去当一个傀儡帝王。

    傅青颐认真地看着他,“日后,你定要万分提防她。”

    朝羡不疑他半分,仅是一顿,便立马用力地点了点头。

    “王上放心,朝羡有分寸,不会让陈国易姓。”

    萧妧也蹙了蹙眉。

    陈王这话,怎么这么像挑拨离间呢?

    正在思量着,傅青颐的目光突然越过朝羡,径直朝萧妧望来。看见她,对方的眼神忽然一闪。

    萧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朝羡也察觉到了二人的对视,抿了抿唇,“王上,您与夫人谈话,臣先退出去了。”

    临走时,他把提灯塞给萧妧。

    他的眼神有些陌生。

    萧妧知道,对方已知自己拿香料惑乱了他心神一事。

    害得他丢了王位,傅青颐怕是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一想到这儿,萧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夜色中,他的目光微寒。只余些许灯火照着他,才将男子的面色映照得明亮了些。

    身后一堵铜墙铁壁,上面是他硕大的、昏黑的影,正随着明灭闪烁的灯火蛰伏着、蠕动着,像是像一头正在冬眠的猛兽。

    萧妧想起来在风雪殿时,乔婳所说的话。

    ——王上落得如今境地,全是拜你所赐。他为了你去动乔家,而你呢?你给他下药,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法迷惑了王上的神智。萧妧啊萧妧,王上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一阵心虚,萧妧瞧着坐在角落处、面色有些疲惫的男子,目光闪烁。

    “怕我?”

    萧妧不语。

    “你怕我什么。”他觉得有些好笑,声音不咸不淡的,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片刻,傅青颐轻轻挑了挑眉。

    “做了亏心事?”

    明知故问。

    忽然一阵冷风从墙上小口刮过,吹进屋内,将灯火吹得直晃。

    他突然开始咳嗽。

    “此香除了会祸乱人的心神,可能还会摧残人的体魄。”

    陈王一抬头。

    她小声补充,“只是小小的摧残一下,不会伤到身体的根基。”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片刻后才停止,他轻抚着胸口,耳边是萧妧的话。

    她的声音清幽幽的,男子眼中竟闪过一瞬的宠溺。

    他无奈笑了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了。”

    也仅是片刻,傅青颐将眼中的情绪遮掩住。他坐直了身形,后背轻轻靠在墙上,问道:

    “此香可有解?”

    萧妧抿了抿唇,却又是不吭声了。

    候了半天,等不到女子回答。傅青颐不由得抬起头。循着光亮望去。

    女子一身素裙,站在灯火与夜色的交界处。碎发被风吹下,半遮住她那双乌黑的眸子。

    眸中神色清明。

    “不愿给我?”

    他觉得有些好笑,歪了歪脑袋。

    她仍是不说话。

    傅青颐忍不住问:“萧妧,我与你有仇?”

    “让我想一想嗷,我十岁入齐国,那时候你还没进齐宫吧。后来你做了齐王妃子,我也没有招惹你吧?不光没有招惹你,还将你从卞宫中救出来。萧妧,是什么,让你这么讨厌寡人?”

    “没有。我没有讨厌王上,王上待我极好。”

    她的声音仍是轻悠悠的,与灯火交织着,扑到他的面上。

    男子眯了眯眼。

    “那你做这些,是为何?”

    太后与李丞相也没有给她好处啊。

    “我不知晓。”

    灯火摇晃,在她的眼睑处投下一片淡淡的影。

    萧妧的神色亦是淡淡的。

    她的眼中却浮上一层雾气。

    她也不知晓,为什么事情突然变得这样。

    她想自保,想在这波诡云谲的陈宫中光鲜亮丽的活下去。她不想再颠簸、一次次沦为他人的玩物。

    她也知道,朝羡对自己的一片赤子之心。

    “寡人也可以让朝羡杀了你。”

    萧妧一愣。

    “朝羡不会杀我,”片刻后,她居然扯了扯嘴唇,笑了,“王上更不会杀我。”

    他正坐在一片草蒲之上,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眸光晦涩。

    “你以为寡人很喜欢你?”

    “也许没那么喜欢。”

    “所以,你才对寡人用了香料?”

    萧妧如实回答:“习惯了。”

    “对卞王、齐王他们,”傅青颐顿了顿,“也这样?”

    她点了点头,目光中没有任何掩饰。

    他的心底忽然泛上一层苦涩。

    他原以为自己能与他们不一样。

    萧妧本以为他会动怒,可此时,坐在那儿的男人却是万分平静。他垂下双眸,整个人也笼在一片阴影之中。夜色将他包裹,让他的身形看上去万分单薄。

    萧妧不动声色地将目光岔开。

    “你走罢。”

    他放低了声音,“太后的人便要来了,不要让她知道你来过。”

    太后对她一向有意见。

    见他突然下了逐客令,萧妧有些诧异。

    她以为陈王有什么狠话要对自己说。

    “等等。”

    方迈出一步,身后又传来轻轻一声。

    她顿足,回头。

    傅青颐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

    “这个,日后若是燕国来犯,记得交给他。”

    他直接将东西丢给萧妧,整个人往墙上靠了靠,一阖眼。

    面色清冷,不容他人靠近。

    满头乌发散开,落满了他的周遭。傅青颐仰着头,眼下是一片不易察觉的淤黑的印。

    他看上去有几日都未睡好。

    她攥着锦囊,听他道:“若是与燕国交战,你先不急着把锦囊给他,先让他想想办法。我也想知道,他跟着我在我身边学了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长进。”

    “若是我没能出去——”

    他又缓缓阖眼。

    “你便跟着朝羡罢。”

    牢门被人重重合上。

    走到甬道上,她的耳边还是对方的声音。

    他两眼紧闭着,并不看她,却在她离别之际,郑重其事道:

    “萧妧,好好活着。”

    不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不论她以后跟了谁——

    “就像这样,为你自己活。”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私。

    走出天牢大门,她终于看到了日光。烈烈灼日有些刺目,将她照得睁不开眼。

    她一直都活在潮湿、阴暗之中。

    马车停在大门前,她左右看看,始终等不到朝羡前来接她。

    偷偷溜到马车边——

    拐角处蓦地闪来一个身影。

    定睛一看,正是长秋。

    “夫夫人,不好了!”

    “朝羡大人他、他——遇刺了!!”

    --

    陈宫。

    寝殿内,香云缭绕。

    草药与香薰的味道交织着,缓缓漫入素白的纱帐中。男子安静地平躺在床榻上,昏迷已久。

    床前跪了一排瑟瑟发抖的太医。

    “废物!”太后怒斥,直接踢了一名太医一脚。那人诚惶诚恐,摔在殿下后又忙不迭爬起来,“砰砰砰”地对着床边磕头。

    “滚出去!”

    只一声,殿下众太医急忙爬了出寝殿。

    太后抚着胸口,大喘息。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不过是受了皮外伤,这人怎么到现在都没醒?!哀家真是白养了这群狗东西!”

    朝羡昏迷已有整整三日。

    妇人在床边发着火,床上男子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与外界彻底隔绝。

    其余宫人也站在殿内,低着头,不敢吭一声。

    “太后娘娘,凤彧先生来了——”

    如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所有人闻声望去。木屐墨发宽袍,凤彧一袭素衣,迈过宫阶。

    “太后娘娘。”

    他一揖,妇人赶忙从座上站起来。

    “先生,快帮哀家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她心急如焚,凤彧也不端架子,径直走到床前,一掀帷帘。

    少年平躺床上,唇色有些发白。

    凤彧一伸手,探了探朝羡脉象,而后又于其印堂、太阳、凤府、肩井四处点了点。片刻,他收回手。

    盯着朝羡片刻。

    “朝羡大人这是着了魇。”

    “魇?”

    “娘娘可知冲喜?”

    她自然是知道的。

    凤彧叫人取来纸笔,略一沉思,在白纸上写下一串生辰八字。

    “朝羡大人着了魇,需要与其生辰八字相合的女子为其冲喜,方可解其魇。否则……性命危矣。”

    太后眼皮一跳,连忙让人将那张纸取了过来。

    “这是”

    有人认出来了,震惊地叫出声:

    “这是萧姬的八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欢令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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