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受宠的小少爷3

    周末，秦实被大姨抓去陪薛悦悦逛街。

    薛悦悦比他大两岁，现在在圣玛利亚教会女子高级中学念书。最近薛悦悦隔三差五往外头跑，大姨怀疑她早恋，所以近来总让秦实做spy替她看着。

    早上10点多出的门，秦实作为“小跟班”陪着三位淑女在启祥路走马观花，在富士街珍宝楼挑选珠宝翡翠，在怀民巷品尝美食，又去新进的洋影楼里看酸掉牙的爱情电影。最后来了人来车往的销金巷——弯月早已高挂，别处的营生早就稀稀落落，只有这里，灯红酒绿，车来车往，行人络绎不绝。有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的油头绅士，有娇羞婉约的俏丽淑女，还有满脸沧桑的佝偻车夫……入了夜，这里真的不适合“好”女孩来。

    一路嘀嘀咕咕过来的三位淑女们突然停下了脚步，前头是车辆川流不息的十字街头。薛悦悦转身将秦实拦在街角的悦来大饭店楼下。

    闪烁的霓虹灯牌下，颀长的少年安静矗立，年轻的脸因为背光融在了阴影里，瘦削却爬满肌肉的手臂弯折，即使被十几个或轻或重的购物袋压了一整天，年轻富有力量的手臂也不曾无力颓丧。

    “你可以先回家了，等会儿我坐蕊蕊的车回去。”薛悦悦说完嘟着嘴，面色不悦地看他，等他回应。

    被提到名字的浅蓝洋装女士，礼貌地朝秦实点了点头。静静地和另一个同伴手挽手站着，手上挂着一件浅褐色的女士风衣，风衣下掩着两三个轻巧的购物袋。

    秦实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并不赞同几个小女生在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独自呆着。少年的声音带着变声的沙哑，一路以来他不怎么说话，但一说话必然是强硬得不容拒绝：“悦悦，我陪你们去。要不然我不好和大姨交差。”

    薛悦悦和秦实僵持上了，她身后的高思蕊拉了拉她的手肘，附上她的耳朵和她说悄悄话。眼神又不时扫秦实一眼。

    因为事情不随自己心意发展，薛悦悦心情坏了几分，听到朋友的劝解，也知道有个男生陪着会安全不少。但是！秦实就是个保守死板的榆木脑袋！她都能想象到等会儿她去喝酒跳舞的时候，秦实会像个卫道士一样地全程拦着她。摄于秦实武力，她又不敢太强硬。

    薛悦悦气得跺了跺脚，语气恶狠狠地警告他跟着可以，但不能拦她自由。警告完，不等对方回应，就气冲冲地推着两个朋友往马路上走去。高思蕊她们被薛悦悦的小性子逗笑，三个人笑笑闹闹地过马路。

    秦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冷眼看着无知少女的烂漫与天真。

    穿过马路，走过路边不时停靠的汽车，少女们步幅雀跃又凌乱。远远的，闪烁霓虹间，销金巷最富丽糜烂的百乐门近在眼前。

    门外，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绅士淑女们款款而过，偶尔有一两位单身结伴的男士投来打量的目光。女孩们或羞涩地避开视线，或急急地绕过前行。

    有个衣着宽大的矮个子瘦小男人突兀地撞过来，眼见要撞上最前头的薛悦悦，秦实跨步绕到她们前面，用手臂挡开了那个男人。

    小个子男人被撞开，左脚拌右脚，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周围路过的人投来打量的视线，薛悦悦被看得难堪，急忙揽着朋友离开，烂摊子留给秦实处理。

    小个子男人把秦实讹上了，拦着他不让走。两人的僵持吸引了街面巡警的注意。来的两个是老滑头，看到被讹上的是个衣着体面的公子哥，两人立马替小个子男人叫屈，非要秦实把赔款给上。

    两个巡警和小个子男人其实是一伙儿的，为赚点外快，他们三天两头在这条街上讹人。专门挑脸生的人下手，还要看起来白净柔弱好欺负的。本来他们的目标是之前的三个姑娘，没想到来了秦实这个程咬金。不过看他虽然长的很高，但是瘦瘦弱弱的，浑身没有二两肉，还被三个小姑娘指使得团团转，一看就是个没什么脾气、好欺负的公子哥。一般碰到这种人，这些公子哥都倾向于花钱解决。没想到，这次碰上个硬骨头。

    这条街很宽，可以四五辆车同时并行。但是架不住这十里洋场行人车辆络绎不绝，跟着秦实他们出来的司机之前就一直被车流堵在了前面路口。为了满足小主顾们随时随地的用车需要，专职司机一般都是在约定的某个地点等人，或者是直接缀在后头跟行的。

    司机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秦小主顾被人缠上。这位司机同时兼职保镖，是李系军营被大姨父挑来特地保护薛悦悦的。

    突然来了个人高马大的壮汉，那小个子男人和他同伙立马就怂了。

    能被大姨父看中、且从几万个人里脱颖而出的，不出意外都是人精。司机冷冷扫过那三人一眼，那三人顿时不敢吱声。这种从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士兵身上自带煞气，冷眼看人时犹如在看一堆死物，让被看的人从脚底涌起刺骨寒意。

    司机低头，恭敬地从秦实手里接过那些购物袋。那堆购物袋挂到司机壮如树干、青筋凸起的小臂，犹如轻轻松松拎起几条毛巾。而秦实过分瓷白的手臂上，却早已被那些袋子勒出几处青紫。初秋的夜晚，贪凉的少年郎只穿着薄薄短袖，短袖下露出青紫斑斓的手臂，活像是受了虐待。

    司机扫过一眼就马上避开视线。他请求秦实把这里的事情交给他处理。

    谢过司机，秦实活动着酸软的手臂，跟在几个青年后头往舞厅里走。

    训练有素的迎宾门童，衣着笔挺地矗立两旁。他们娴熟地切换不同语言，简短地同熟客寒暄，偶尔碰到第一次来的客人，他们会亲自接引客人去要去的地方。

    百乐门主体三层，其中二楼是舞厅和宴会厅。秦实跟着那几个欢笑言谈的青年，顺着一楼的白色大理石旋转楼梯拾级而上。前头的几个青年似是熟客，偶尔会有正要下楼的衣着暴露的娇美女郎同他们打趣寒暄。那些女郎个别会好奇地打量一眼缀在他们后头的秦实。

    一楼的旋转楼梯通向百乐门里最大的舞厅。此舞厅占地500平方米，可容纳数百人跳舞。最讨巧的是舞厅中央铺设的弹簧地板。青年男女们酷爱在上面起舞，靡靡之音里，随着地面的振动，让人只觉飘飘欲仙，同时舞步愈加轻盈灵动。其他地面铺设10厘米厚的磨砂玻璃，玻璃底下装着彩色灯泡。华灯初上，弹簧地板飞腾，玻璃地板镶倩影；舞厅中摇曳的灯光与地面闪亮的彩灯交相辉映，宛若天上人间。[1]

    进入舞厅，前方的几个青年犹如鱼儿入水，脚下步子更加肆意轻盈。一堆人不一会儿三三两两分开，一部分人去了中央的舞池，一部分人各自寻着友人坐到大厅里的小桌台边，言笑曳曳地谈天说地。又或者碰到了朋友的朋友，胡天海地地聊天，只恨心有灵犀者现在才遇见。

    中央舞池里比肩继踵，人影幢幢，看过去就是乌压压一片。秦实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找着人。他揉着额头叹了口气。又穿过沿路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找去舞厅吧台。正好看到薛悦悦在那儿。她和两个朋友一起并排坐在吧台那儿，有个扎着小辫的酒保在为她们服务。

    男酒保高挑清秀，嘴巴很甜，在推销酒的同时，把三个淑女逗得花枝乱颤。

    一排赏心悦目的调制洋酒随着酒保灵巧的技艺，一杯杯落至剔透的高矮玻璃杯中。

    不同于两位朋友的谨慎、羞赧，薛悦悦是豪爽、任性肆意的。只见她笑眯着眼一杯又一杯地品尝，次次一饮而尽。不知那个强壮的司机何时又找到她的，现在他正身姿笔挺地站在三人一米远处。这倒是薛悦悦当之无愧的底气。

    正好一杯饮尽，醉酒的红晕早就悄悄爬上她的脸颊。薛悦悦似有所感地回头，看到秦实那只高挑“弱鸡”显眼地怵在几米远处，她嫌恶地翻了记白眼，懒得理这烦人精！她又回头喝酒。

    被人嫌弃了。秦实耸耸肩，无所谓地转过身，就近找了位子坐下。

    他孤零零地占了一个小桌，敬业的服务生没一会儿就上来为他服务。他询问着点了一杯度数最低的果酒。

    背靠琳琅满目的吧台，秦实隐在烟火红尘中，绕有兴趣地望着中央舞池里的群魔乱舞，个别人的丑态百出。于此情此景中，突然滋生一股独有的惬意。

    但总有人，见不得他独自清净。

    比如，讨人嫌的，高思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