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愿

    “哎哟！”姚素花被一个硬物什结结实实撞到身上，疼得她弯下了腰。王秀英见状连忙扶她进屋坐下，顺手把东西放在了桌上，一边帮她揉着撞到的地方，一边道歉。姚素花气不打一处来，无奈被撞得生疼，根本说不出话，只能乖乖听着王秀英讲。

    王秀英低头不看姚素花，自顾自地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着急生气也是为了我。”姚素花一听这话，立刻变得不那么生气了，但心中隐忧仍未解开。王秀英接着道：“蔡老大的事我们也不用太过担心。二少爷刚才和我说了，詹少奶奶的话还是管用的，所以虽然云香是去给蔡老大唱戏，但是詹家能担保戏班里任何人都不会出事。”又是二少爷！姚素花从王秀英口中听到这人就觉得说不出的别扭，但是他既然敢搬出詹家的名号就肯定不会食言，所以她也不好发作，只得重重哼了一声表示不满，顺便把头扭到一边以示抗议。她把头刚撇过去就看到桌上有个用彩纸包着的一大盒东西，显而易见是件礼物。刚才还没见桌上有东西，那便是王秀英刚拿进来的，而屋里就自己和她两人，那这礼物想来是要送自己的。念及此处姚素花脸上一红，一时有些无措。

    王秀英长久没听到姚素花讲话，一抬头看见她神情有些不自在，急得快要哭出来：“那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嘛？如果非得推了才行那我明天一早就去找老板说去。”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可以称病推掉初五的堂会，反正名义上是刘家来请，而她不知者不罪，便算不上开罪蔡老大。只是她这两天刚花出去一笔钱，想赚些外快贴一贴，再加上东家连戏都点了，做她们这个生计的岂有失信于人的道理，于是准备冒险一试。她后来被詹仕超一番话说得心里没了底，现在又看到姚素花这副样子，只想所有事都顺着姚素花的意思去做算了。

    姚素花眼睛一亮：“真的不去了？”见王秀英点头，她马上破涕为笑，拉着对方的手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接着又想起桌上还有个礼物，于是明知故问道：“这是给谁的？”

    本来王秀英是准备在进门的时候好好给她的，被姚素花一撞打了个岔，准备好要讲的话也没讲成。她抿了抿嘴唇，轻轻地把那个包装好的盒子推到姚素花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之前你升头肩就应该送你的，但是当时匆忙，我在春申也没找到合适的工匠。这阵子我听说临都有个师傅手艺不错，就请他做了这个。没有你原来那个大，但是用的料子是最上乘的。”

    姚素花期待地拆开包装，看到里面竟然是个崭新的梳妆匣时着实大吃一惊。王秀英说的没错，这个梳妆匣大小只有她原先在东声的那个的一半，但是质地显然要好上不少。匣子四周是镂空的黄铜包角，各个连接处都有精致的蝴蝶合页。打开上盖但见一面玻璃镜子，盒里细心地分成几个大小长短不一的小格子方便放些小首饰。正面是对开的两扇小门，门上贴着花中四君子的画片，表面轻轻地刷过一层漆，颜色鲜艳不易褪色。小门打开后是上下两层抽屉，姚素花拽着上面嵌的铜环来回拉动上面那个抽屉，觉得十分新鲜。王秀英看她开心自己心里也高兴，笑着说：“喜欢就好。现在这个是完完全全属于你自家的。”

    姚素花忽然想到什么，呀了一声道：“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我却什么都没有准备。”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要不还是算了，拿去退了吧。”

    “都请人做出来了，哪有退的道理！”王秀英急了，“当初蔡老大的事情也多亏你帮我。这是我早就该送的，你收下就是。”

    听她提到蔡老大，姚素花又想起一件事来：“你刚才坚持要去唱初五，不会是因为在这东西上花了积蓄吧？”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姚素花更加内疚，想王秀英总是念着自己，可是自己怎么老像在给她使绊子似的。王秀英却一个劲地说两人之间不用计较这些，送梳妆匣这件事一来是过年讨个彩头，二来是给姚素花升头肩的贺礼，但更多是因为想要谢谢之前她帮自己摆脱了蔡老大纠缠。既然是这样的目的，初五再去唱就显得不是非常合适了。

    王秀英的脾气真倔起来姚素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不再去提那些事，郑重其事地把匣子放在窗前的台子上。摆好后支起镜子，她悄悄挪了位置转了方向，偷看到身后王秀英的如花笑靥。

    “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并排躺着了一会儿王秀英突然问道。

    姚素花认真想了想，道：“有。”

    “是什么愿望啊？”

    “我才不告诉你。你又没告诉我你的。”

    “我的愿望每年不是都一样的？出人头地，平平安安。那你的呢？”王秀英以为老实交代了自己的愿望就能让姚素花说出她的，谁知姚素花狡猾地辩解自己根本没有答应王秀英要做交换。王秀英抱着自己的手臂气道：“你又骗我。”

    “好好好，我说就是。我的愿望开头跟你一模一样，愿我们俩平平安安出人头地。”

    “你说了开头。后面呢？”

    “后面啊——”姚素花故意拖长声调，侧过身正视王秀英，继续道，“希望我们快些找到好人家嫁出去。”她本来卖个关子是想看王秀英的神情，结果说完自己先害羞得缩成一团，贴着王秀英的胳膊咯咯咯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发现有些不对劲，照往常来说王秀英是经不起这么逗的，今天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重新抬头看王秀英，发现对方直直盯着床顶看，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察觉到姚素花的动作，王秀英收回眼神，转而看她，十分认真地说：“素花想的话，一定可以的。”姚素花听到后笑得更甜了。

    这样又是说笑又是打闹的，她们根本没有像计划的那样好好小憩一会儿。直到外面传来十二点的钟声和陆陆续续的炮仗声，她们才反应过来这是真真正正地进入新的一年了。王秀英提议下去找詹仕超要炮仗玩。姚素花就等着她这句话呢，立刻就答应了。

    下了楼发现詹仕超正跟阿进两个人在大门口一根根摆炮仗，最前面还放了一整条大红鞭炮。看到她们两人出现，詹仕超嘿嘿笑着搓了搓有点冻着的双手，招呼她们过去点炮仗。姚素花胆子比谁都大，问詹仕超要了盒自来火就上前比划着要放炮了。詹仕超没有看她，而是深深地望了眼王秀英，见王秀英似乎有所察觉，便立刻转过身子跟阿进说起了话。

    王秀英望向正跟阿进说着话的詹仕超的背影，五六步开外是蹲下身点炮仗的姚素花，呲呲作响的是燃烧的引线。就当姚素花跑回她身边的瞬间，她耳边响起“砰——乓”的炮仗声，脑海里却浮现出刚才在客厅遇到詹仕超时他的那番话。

    “秀英自己下来放炮仗啊？”那时她被姚素花一通话气得夺门而出，下到一楼才注意到其他人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餐厅桌上还留着吃剩下的满桌饭菜。她正奇怪为什么阿进张嫂他们没有收拾，身后忽然冒出个詹仕超来，还说了这么一句话。也许詹仕超是有意要吓她，但是王秀英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会被吓到，只是语气不太好地回道：“不是。”

    “那你是来找这个的？”詹仕超从身后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王秀英一下便认出这是自己准备的礼物，刚进屋时特意藏在柜子里，没想到被詹仕超发现。

    詹仕超把东西递还给王秀英，解释道：“不是我偷你东西，或者要窥探你什么私隐，只不过我看这东西包装这么精致，怕万一家里有人手脚不干净，到时候反而让詹家落个管教无方的名声。”说得好像这别苑里真的有人会偷东西似的。如果是真的，那他说的是阿进还是张嫂呢？自己和姚素花在这待了两三个月，没见少过什么东西。王秀英心里犯嘀咕，嘴上还是好好地道了谢。道完谢，王秀英手里拿着礼物，犹豫着是该继续在楼下待着——毕竟自己好像还在生气，还是该直接上楼送礼物去——因为仔细想一想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但詹仕超接下来的话让她在原地愣了好久。

    “蔡老大的事，嫂子保得了你一时，但保不了你一世。就像他托个旁人来请，这次被识破了，下次你们是不是还有这种运气？”

    “那我可以不唱的。”这句话说出来王秀英不是一点都没有挣扎过，但是她又能怎么说怎么做呢？詹仕超仿佛是在她面前竖起一道根本无法逾越的高墙，然后告诉她这高墙随时可以倒塌把她整个活埋。她唯有远离高墙。

    “你可以不唱。别人不能不唱。”詹仕超别有深意地往楼上看了一眼，王秀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好是自己和姚素花的房间，“詹家自然不会让二位出事，但是詹家可顾不上春申临都还有整个芝省的小姐女士们。”

    等王秀英回过神来，詹仕超早已不在客厅。她一直琢磨着詹仕超的话，总觉得那话半是威胁半是提点，让人猜来猜去猜不透。她想着如果素花在就好了，顿时记起自己手上还有要给姚素花的礼物，赶紧跑上楼，结果跟刚要开门出来的姚素花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