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游湖
两人正吃着饭，大门被人砰地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呢大衣的年轻男人意气风发地走进来，正好阿进赶着迎上去接过男人左手捏着的费多拉帽，嘴里恭敬地称呼着：“二少爷。”说完又接过男人脱下来的大衣围巾。两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二少爷，见他大衣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三件套，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圆脸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镜片后的一双眼睛正望向两人。
“哟，二位小姐来啦！”詹仕超一点都不见外，边打招呼边穿过客厅到两人桌前，看了眼桌上的菜道，“这些菜太普通了。明天刚好是周末，我带你们去吃些好的再顺便游湖，算是为昨天没有给你们接风洗尘赔罪。”
王姚不约而同地开口道：“这怎么好意思……”
她俩话还没讲完就被詹仕超打断：“哎！千万别见外。嫂子跟我打过招呼，要我好好照顾二位。”
王秀英摇摇头：“二少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不过我们已经受了姆妈太多照顾，再加上目前时局艰难，今天这顿已经是十分奢侈，我们怎么好意思明天还去吃好的。”
这詹仕超倒是真如阿进所说的那样好说话。听王秀英这样变相讲自己不顾时局挥霍奢侈他也不生气，反而有些好奇地问她：“哦？时局艰难，何以见得？这几年春申的局势的确不算好，但和外面相比也还稳定。今年芝省的形势想必你们不是不清楚，嫂子在这档口把送你们过来，莫非春申有变？”
王秀英看他一眼，仿佛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最后还是答道：“春申是否有变我不知道。这趟过来也是因为素花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而已。”
显然她的回答没有让詹仕超满意：“诶，你们在春申就没看见或者听见什么动静吗？”
“我们只管唱戏，外面的动静不大管的。”
“不大管吗？我可听春申的朋友讲你们在那边演了很多有意思的新戏。”詹仕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姚素花，又看回王秀英说道。
姚素花听他提到新戏，正准备接话，被王秀英用手在桌子底下拍了拍腿，便立刻把话咽了回去。这边姚素花正想着王秀英什么时候多出了这许多心眼，那边詹仕超像是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这个小动作，嘿嘿一笑，自己岔开了话题：“好吧，可能你们是对的。要不明天我们还是去游湖，不让酒楼专门张罗，但是一些简单小菜还是要让他们准备的。”她们心想只是去游个湖，应该不要紧，便答应了詹仕超。
这晚两人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姚素花想起之前在餐厅的情形，侧过身面对着王秀英说道：“秀英，我发现你现在比以前多了很多心眼。”
“我多了很多心眼？”王秀英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说得摸不着头脑。
“刚才詹仕超提起新戏的事你忘了？”
“哦，那个啊。”其实要让王秀英现在回想起来，她说不清当时自己为什么制止了姚素花，只是隐约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好。印象中好像是遇到蔡老大的人闹事之后开始，她能看出一些以前不大注意得到的事体，同时也有了一些以前不大体会得到的情绪。当然，这些都只是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直觉罢了，深究起来好像没有什么证据，像是凭空生出来似的。因此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人解释，怕说了只会被认为是惊弓之鸟杯弓蛇影。
姚素花继续自顾自说着：“当时我还想你为什么不让我讲。后来再想想就想通了，这跟当初月娥姐不想演这个戏是一样道理。”王秀英自然知道姚素花之所以能主演新戏是因为李月娥辞演，却没听姚素花说起过辞演的原因，姚素花现在的口气听来似乎不仅仅是传言的那样说李月娥眼睛长在头顶上嫌弃新人编剧，“她说演起来太麻烦。我一开始想的是那么多麻烦的戏她都演过，她不想是个怕麻烦的人。到后来月娥姐雪梅姐教我带我，特别是吴先生跟我仔细讲了剧本之后，我大概明白月娥姐的意思了。但我还是想演，我觉得演那出戏是好事，应该演的。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莽撞？”原来她也有和王秀英类似的想法，只不过有时候嘴巴动得比什么都快。
王秀英哪里会不知道旁边这人正一个劲地偷瞄自己，但还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头顶上的蚊帐，正色道：“你演那戏是好的。但是我们从未见过二少爷，我只是想有些话不能随便告诉外人。”
“知道了知道了。”姚素花嘟哝着，忽然想起什么，凑到王秀英耳边轻声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啊？”
王秀英被她呼出的气息弄得很痒，马上往旁边缩了缩，还不忘冲她点点头算作回答。狼狈的动作惹得姚素花哈哈大笑。
第二天湖上泛舟，先是顺着堤岸南行。詹仕超不像前一晚那样胡乱打听，只是偶尔介绍几句临都的风土人情，让姚素花王秀英落得个清静，得以好好欣赏山水美景。眼前虽然比不得春夏的风光，但是残柳枯荷别有一番滋味。船行至小瀛洲，三人弃船登岛步行。岛上布置精妙，移步易景，让人不由得赞叹。詹仕超听王秀英和姚素花在身后议论景色便停下脚步，回头得意道：“这就赞不绝口了？再带你们去个好去处。”他不等二女答应，在前面领起路来，不一会儿就带她们到了一个长方形的亭子前。门洞上面有个匾额。姚素花这几个月照着剧本认下来不少字，认得上面写的是“我心相印亭”几个字。她兴奋地拉着王秀英说：“秀英你看，这名字多妙啊，是说有情人心心相印呢。”王秀英嗯嗯应了两声，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时詹仕超插话道：“哈哈，姚小姐怕是误会了。这“我心相印”原来是佛家的说法，本意“心”“相”合一。古有佛陀拈花示众，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佛陀便以心传心把这涅槃妙心传给迦叶尊者了。因此跟罗曼蒂克没有关系。”
姚素花不太高兴了，微嗔道：“谁要你满口佛陀尊者地来扫兴了。”
“哈哈抱歉抱歉，是我多嘴了。心相合一么，想来比作心心相印也不算太过曲解。”
王秀英从刚才起就站在一旁，对两人的对话不置可否，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她独自走向门洞，也不知看见了什么，发出“哦”的惊讶声。姚素花跑过去一看也不禁惊呼起来。原来从洞口望出去刚好是三潭映月其中一座石塔，在圆形的门洞里刚好被框成一副祥和画面。身后传来詹仕超不紧不慢的声音：“我没有骗你们。这里的景致不差吧？”
三人穿过门洞来到亭内。詹仕超又问道：“这几座石塔还有一番来历。”
“是不是鲁班造塔镇黑鱼精的故事？”这是随耀升第一次来临都时姚素花不知道从谁那里听来的传说故事。听她这么说王秀英也觉得好奇，跟姚素花一道望着詹仕超等他回答。
詹仕超为终于得到两人的瞩目而欣喜，洋洋得意地说：“那不过是民间传说，当不得真。其实这石塔相传是苏东坡与旁边的堤坝一并修建的。”
姚素花一下便从他话里听出破绽：“相传？那你怎么就当它是真的？”王秀英听见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詹仕超看一眼王秀英，又看着姚素花说道：“姚小姐聪明过人。不过虽然都是传言，东坡修建之说多少比鬼神之说来得可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