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她们在路上走了五天才到达冯粟粟的家。这五天对李梅时而言就像地狱一样,她一直担心李府或是宋杭的人追过来,所以一直不敢出马车,晚上的时候也不好冯粟粟一起住客栈,就睡在箱子里,和直接睡在野外也差不多了。因为太闷,她第一天晚上打算开着箱子睡,结果蹦到她脸上的一只蟋蟀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整整五天,李梅时吃不好也睡不好,还晕车,简直度日如年。她每天起码要问冯粟粟二十遍“快到了吗”,冯粟粟也总是回答快了快了,可怎么都到不了,第四天的时候,李梅时已经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自己一定会死在路上,像一株缺水的植物枯死在强烈的阳光下。
从车上被冯粟粟搀着下来,看到冯府大门的那一刻,李梅时像看见了天堂。这次艰辛的逃亡之旅几乎耗干了她十六分之十四的生命,但现在她终于暂时安全了,她只觉得车外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树上的毛毛虫看起来都是那么可爱,更别说出来迎接冯粟粟的人是多么热情友好。
李梅时一激动,就快步跑到树下吐了起来。
“哎呀,那姑娘没事吧?”
冯粟粟道:“没事没事,她晕车,过会儿就好了,妈,那是我朋友郑小姐,来我们家做客。”
这是她和李梅时在路上商量好的。李梅时知道宋杭的险恶用心之后只想着先逃出李府,剩下的从长计议。她跟着冯粟粟回家可以,但让她在冯府躲一辈子而不叫冯府里的人发现却很困难,就起了这么个假名字,先以冯粟粟朋友的身份在她家里住着,躲一阵子,再想长久的办法。冯粟粟在路上就给李府写了信,把李梅时和她一起走的事详细告知,所以对于李梅时提出的要求,她也都答应。
很快,冯府的人就都知道小姐带了朋友到家来,只知道她叫郑小姐,也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因为李梅时懒得想名字,就让冯粟粟叫她郑小姐。冯粟粟虽然觉得别扭,朋友之间不喊名字还以小姐称呼也很奇怪,但她也同意了,权当是为了哄李梅时开心。
到冯府的前几天,李梅时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敢露面,更不敢出府,生怕宋杭带人追过来。冯粟粟见她这样怕,也就由着她。过了几天,没听说京城那边有动静,李梅时才渐渐放松下来。她在离开李府之前,为了迷惑李府的人和宋杭,特意把自己房间翻乱,课本、琴和衣服全都往地上扔,因为担心动静太大把家里人招来,她没敢摔茶壶和茶碗。她故意伪造出是被强盗劫走的场景,想必李府的人发现之后,就等着强盗上门勒索,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就认定自己女儿是被撕票,或是被绑去卖了,天下那么大,又到何处去找?所以他们就放弃了。
李府的人做出这种事来并不奇怪,李老爷和夫人看着都不像是家庭观念很重的人,对一切都很看得开,人死了,哀叹一番,但是死都死了,他们也不可能就不继续过日子了,虽然对女儿也寄予了不低的希望,可就算攀不上宋将军这门亲事,他们也能活得很好。
李老爷平时对李梅时根本不关心,而夫人帮着她找机会和宋杭见面,也不是为了她光宗耀祖,虽然若是能光宗耀祖,她也会开心,但她对李梅时婚事的关注,并非是出于对自己女儿后半生能否幸福的考量,而更像是一种兴趣爱好,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拿它打发时间,获得一点乐趣,如果这爱好没了,再去找新的爱好就可以。
所以李梅时倒是不担心李府会因为自己的失踪派出很多人四处找她,让她奇怪的是,将军府这几天来也没有一点动静。
“兴许是宋将军又打仗去了。”冯粟粟提醒她。
“有可能。”李梅时点点头,但并不完全相信。宋杭这人行事诡异,脸上笑得天真无辜,背地里不一定在谋划什么勾当,面对这种人,再小心也不为过。
“他应该不知道我来了这里吧?”
“不会的,我们连伯父伯母都瞒过去了,宋将军怎么会知道?”冯粟粟只捡李梅时想听的说,她当然没有说李府知道她跟着自己回来了,宋将军若是去李府找她,肯定一问就知道了。
我可真是个好朋友啊,冯粟粟不禁在心里给自己鼓鼓掌。
李梅时忐忑不安地又在冯府待了五天,京城还是一点消息没有,她越发不安,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平静。
“梅时啊,你不用怕,就算宋将军他知道你在这里,难道还能闯进来把你带走不成?而且这么多天了,他都没来,一定是去别处找了。”
“真的?可我总担心——”
“哎呀,梅时,你总在担心,大好的青春都被你给蹉跎了,我们明天去骑马,你说好不好?”
骑马当然是好,李梅时早就想学了,可她还是担心被宋杭找来,待在这冯府里,也许宋杭还不敢轻易做什么,但一旦自己出去了,可就说不定了。
“算了,我还是不出去了。”
“梅时,那你天天待在家里,多无聊啊?”
“还是命重要。”
冯粟粟想了想,道:“出去的时候,我一直跟着你,绝不让你落单,这样行吗?”
李梅时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那你说,”冯粟粟道,“到底怎样你才肯出去走走?”
李梅时能想到的最佳答案是“把宋杭耗死之后”,但她知道这样说了,冯粟粟一定会生气,于是只好道:“如果我乔装打扮一下,让宋杭认不出来的话,倒也可以。”
冯粟粟见她松了口,喜道:“这好办,你换身衣裳,再蒙个面,不就结了?”
“那不保险,”李梅时摇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脸,“粟粟,你认识会易容术的人吗?我的脸要是能换一张,那就不怕了。”
“梅时,”冯粟粟笑道,“你真是武侠小说看多了,现实里哪里来的易容术啊?”
“有了,我去刮点锅灰来,把脸抹黑,再换身伙夫的衣服,这样别人就认不出我了!”
“梅时,没有这个必要吧?”
“有必要,有必要,不这样的话,我就不出去了。”
冯粟粟无奈,只得答应。李梅时兴冲冲地刮了锅灰回来,对着镜子涂了满脸,连脖子也抹黑了,有了这层伪装,她感到很安全。
“包大人,”冯粟粟道,“这件衣服您看看还满意吗?”
“不错不错,”李梅时说着站起来,“你看看,现在还认得出我吗?”
“认不出了,黑成这样,晚上都看不见你了。”
李梅时换了衣服,两人有说有笑地去牵马。李梅时一早就想学骑马,她已经受够了晕车的苦,极其憧憬纵马飞奔的潇洒,但当冯粟粟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将马缰绳递给她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害怕。她已经见过很多次马了,但摸马的毛她还是头一回。这马很壮实,蹄子一直在踏来踏去,好像迫不及待要跑上几圈,时不时喷一下响鼻。近距离看时,马的脸显得更长了,它脑袋晃一晃,李梅时就往后退一退,小心地摸了摸马的身子,能感受到马的皮毛下那紧实的温暖的肌肉。
李梅时有点害怕,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匹骏马,比她高,比她壮,还不会说话,她担心她和它会因为语言不通而产生误会,造成惨烈的后果。
“别怕,梅时,它性情很温顺的。给,你喂它吃个苹果,它就喜欢你啦。”
“不能喂它吃点长一些的东西吗?”她担心马把她的手给咬到。
“不会有事的,我喂给你看。”冯粟粟,说着,把手中的苹果伸向她身边的黑马。
“看起来的确挺乖的,可——”
“你来试试嘛,跟马建立一下友情。”
李梅时拿着苹果,试探着往马面前伸,马往前稍一探头,她就吓得把手收了回来。连续试了三次,马还没吃到苹果。
“太难了。”李梅时恳求地看着冯粟粟。
“那你喂它吃玉米吧,玉米长。”
“好啊好啊。”
玉米拿来了,黄灿灿的,李梅时把它往马嘴的地方伸,马伸头咬了一口,因为李梅时拿得不稳,又害怕,所以这一口咬空了。李梅时双手拿着玉米,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马就又一口咬下来,这次终于吃上玉米了。李梅时握着玉米,看着它咀嚼,玉米粒被嚼碎的声音和马边咀嚼边摇头的动作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她和它仿佛靠着喂食建立起了某种不依存于语言的联系,她对这种感觉非常陌生,但并不讨厌。
喂完了玉米,就该上马了。
冯粟粟给李梅时做示范,只见她左脚踩进马磴子,一翻身就上去了,轻盈得像只燕子。李梅时见她轻松上马,很是羡慕,但也知道自己绝对办不到,便又等冯粟粟从马上下来,帮她牵着马,她才把左脚放进马磴子里。
“你别松手。”李梅时嘱咐道。
“不松不松。”
她突然觉得这个对话有点似曾相识,想起来了,小时候学骑自行车的时候,她和自己妈就重复过这两句话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