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李梅时从赵明殊手中抱过艾蒿,对赵明殊道:“今晚又多亏了你,我也没什么好酬谢你的,之前说要请你吃食堂也一直没请,要不算上这次的明天一起请了吧?”
赵明殊道:“不必了,我也没帮什么忙。”
李梅时道:“你就别谦虚了。”
但赵明殊就是不答应,李梅时这才意识到赵明殊可能是另有想法,便问:“那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可我这里都是些化妆品和衣服,你好像也用不上,其他的东西,钱的话你大概也不缺……”
赵明殊道:“真的不用,能帮上你的忙我就很开心了。”
李梅时道:“这可不行啊,赵同学,你这么乐于助人不求回报,会被人欺负的。这样吧,我想想看有什么能作为礼物送你的,你也好好想想有什么想要的,改天我一定送你。”
赵明殊见推脱不了,只得应了。
他临走前又提醒李梅时,这艾蒿放干了拿来熏屋子,熏完后要通风。
李梅时满口答应,赵明殊走后,她便提着灯笼,在屋内四个墙角都放了艾蒿,窗边挂了,床头床尾也放了,又拿了个木盒子,里面放了艾蒿摆在桌上。屋内顿时充满了艾蒿的香味。
李梅时放心地灭了灯笼爬进蚊帐,把蚊帐也掖得严严实实,累但放松地躺下了。
她睡着后到天亮前的这段时间就像被剪掉了一样,她感觉自己刚闭上眼就听见催起床的锣声了。不止是困,她昨晚在栅栏旁蹲了几个小时,现在腿上没有力气,且一动就疼。
“什么日子,这是什么日子……”她嘟囔着撑起来,把两条腿从床上推下去,坐在床沿发了会儿呆,这才慢慢站起。
艾蒿的味道还是很浓烈,这提醒了李梅时。她把其余的艾蒿抱出屋去,在屋前铺开。偏巧这天没有出太阳,清晨还有些潮湿,还好过了一会儿后就干爽了。
上课的时候她还是犯困,但为了不挨打,期间一直努力不让自己睡着。因为她心情不错,而且昨晚怎么说也睡了几个小时,所以没有困到让教书先生生气的地步。先生讲的课她还是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就在课本上画井字棋玩。
艾蒿放了一天,天黑之前,李梅时回宿舍收了,放回屋里,等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赵明殊问艾蒿晒得如何了。
李梅时道:“差不多了,我打算今晚回去就熏一熏。”
“熏完不要待在屋里,记得通风。”
“我知道了。”
赵明殊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好像怕李梅时把房子给烧了。李梅时心想自己自打来之后除了听不懂课被教书先生打之外,也没做过其他显得自己很笨的事情,怎么感觉赵明殊老觉得自己会闯祸呢?
又一想,啊,大概是这书的作者创造了如此友好体贴的角色,不让他好好发挥就觉得亏了,所以故意让我穿的角色有所谓的“笨蛋属性”吧。
果然,赵明殊还是不放心,说道:“我帮你熏吧。”
如果真的是李梅时猜测的设定,那她无论怎么解释都没办法让赵明殊改变对自己的看法,所以她也懒得再说什么,便道:“那好吧,熏完以后你也带回去一些吧,这艾蒿驱虫挺有效果的。”
两个人点着了艾蒿开始熏屋子,白烟充斥木屋,从窗户冒出来。
赵明殊开始咳嗽,李梅时忙道:“够了够了,我们出去吧。”
屋子周围也都是艾蒿的气味,他们决定走远一些,便在池塘边的石头上等屋内烟雾散去。为了让烟散得快些,他们把门也开着。他们出来的时候,就有烟随着他们一起出了屋子,回头一看,真像失火了一样。
“今晚月光真亮。”赵明殊道。
“是啊,”李梅时也抬头道,“连灯笼都不用打。王阿姨的灯笼我已经还回去了,还用粉底帮她把仓库的锁润滑了一下,她说这锁上有了香味,以后来仓库拿东西的时候心情也会好。”
“王阿姨人很好。”
“是啊,她说过几天要把仓库里面收拾一下,我也要去帮忙。”
“那我也——”
“打住,”李梅时道,“这是我和王阿姨两个人的私人会晤,没有邀请其他人。”
赵明殊笑了:“那你们需要帮忙的话要去找我。”
“王阿姨比我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壮实,你就不用担心了。”
赵明殊笑了笑。
李梅时朝木屋看了看,想还是等等再回去吧,也不差这一会儿,便开口要让赵明殊回去。
“赵同学啊——”
“之前你问我的,我想到了。”
李梅时一时迷茫,自己问他什么了?然后她才想起昨晚自己让赵明殊回去考虑他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是什么啊?”
李梅时这个问句可谓饱含着成年人的天真。她真的以为赵明殊是要提什么可以用钱买到的东西。
“我们以后不以同学相称,我直接叫你的名字可以吗?”赵明殊望向她,月光把他侧边的线条模糊了,如果不是他的脸又开始泛红,他看起来会像个温柔得过分的半透明鬼魂。
如果李梅时是在十二岁时听到这样的话,她非高兴疯了不可。但她已经二十六岁了,所以她只是感到迷惑,不知道赵明殊说这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如果她当真了,而赵明殊是在开玩笑的话,自己给出错误的回应,会很尴尬的。
其实如果李梅时对自己逝去的少女心还能有一丝记忆的话,再加上一点点人类正常的推理能力,她在刚才赵明殊说出“今晚月光真亮”的时候,就该对接下来的话题走向有所察觉。事后她想起来了,怀疑“今晚月光真亮”这话到底是作者不动脑子化用网上流传甚广的“夏目漱石做英语教师”时的名翻译“今晚月色真美”,还是作者写着写着觉得气氛很好就听从内心的声音用了这从古至今被人们寄托了无数情感的月亮和月光。
但李梅时在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些。她刚刚拿艾蒿熏了自己不知道还要住几年的简陋宿舍,一边开心暂时不用烦恼虫子深夜造访,一边担心以后又会出什么新的麻烦。所以她只是在赵明殊指出今晚月光很亮的时候说,“是啊”。
这样回答看似没什么问题,但其实已经是鸡同鸭讲了。
所以李梅时只是说:“啊?”
“以后直接叫你名字,可以吗?”
“可以是当然可以,但是你就没有其他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了,”赵明殊道,“这就够了。”
李梅时并不感动,更不心动,她只是不安。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还不了的那种。
她真的很想问问赵明殊今年多大了。他看起来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李梅时觉得他给人的感觉要远远小于这个年龄。当然,十岁的孩子也可以思想很成熟,三十岁的人也可以依然对世界和自己抱有信心,这没有任何问题,但是……
但是她还是非常怀疑写这书的作者还在上初中。
她没有侮辱初中生的意思,实在是因为她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就有过类似作者这样的幻想。
赵明殊抬头看着月亮,给人一种他刚定下自己终身大事的宽慰感觉。
李梅时又想问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个规矩,两个人只要互相叫名字就是订婚。但她觉得这问题太傻,即使真的有这么条规则也傻,所以她没有问。
只是小说而已,她想,这些角色都不是真人,所以没关系的,角色的情绪都是由作者控制,因为显然这本书的作者很糟糕,而糟糕的作者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会顾及逻辑和人性。
她虽这么想,但总感觉从此之后,自己手里就多了一把专为赵明殊准备的匕首,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不得已刺过去伤害他。
如果说李梅时有了一把专为赵明殊设计的匕首,那教书先生手里的戒尺就是专为李梅时而存在的。
自打拿艾蒿熏了屋子之后,李梅时真的没再没虫子吵得半夜不睡觉在后院练竞走。她睡眠好了,上课不打瞌睡了,就更无聊了。井字棋已经玩腻了,她又画了棋盘自己跟自己下五子棋。
可惜好景不长。这天下午,她因为无聊,困得不行,打算再来一盘五子棋,而且突然想到为了让游戏更复杂,可以再多加一方,就用五角星作为棋子以便区分,像跳棋一样有很多人一起玩。李白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梅时一个人就是三个人,还可以是四个人,五个人……
也许是她自恋的笑容太刺眼,在这沉闷的下午更容易让人生气,她才刚开始笑,教书先生就点了她的名字。
“李梅时,你起来背一下《中庸》!”
李梅时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道:“全篇都背吗?”
教书先生一掌拍在桌上:“这不是早就学过吗!”
“那那那,我,我开始背了。”
教书先生闻言,闭上了眼睛认真听。
这《中庸》,李梅时之前是看过的,但也只限于拿眼睛扫了一遍,根本就没记,现在她努力回忆,也只想着里面有很多“子曰”,心想反正自己就是背对了,他们也听不懂的,就又顺着《论语》开始背。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