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太子眸子里宛如一汪深谭,少见地凝重着脸色,慎思良久,才道:“此事交给我,你不必插手,以免打草惊蛇。”
普天之下,太子培养的暗卫在这方面堪称一绝,行踪掩藏得是最好,就连锦衣卫都比不上,这些年来他的身份不被发现还是多亏了太子。
陆予安点点头,他也没这些精力去管谁透露的消息,即便那人熟悉每一个人的身份。
事情稍微谈妥,气氛总算缓和下来,太子换了个姿势坐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问他说:“季衍宋是你的人?”
这件事陆予安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倒也并不惊讶他为什么会知道,更何况他还救了季衍宋一命,早知道,太子看着心善,实则做事都有计量。
“他对你倒是忠心耿耿,子演多次问他为谁卖命,他都闭口不言,警惕得很。”
陆予安回忆起季衍宋那张不笑时硬朗严肃,笑起来又透着一股子憨厚的脸,忽然牛头不对马脸地说了句:“他是季将军的儿子。”
太子也毫不意外,微微点头:“季将军我是见过的,他的独子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
六年前的事变中,数不清的陇西将领被诛满门、灭九族,只有少数人在侍卫仆从的拼死保护下才勉强存活下来。
陆予安忽然看向对面儒雅的青年,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报之一笑。
陆予安默默收回视线。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那一天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在裴远忠的网开一面下被周叔带着东奔西走,即将被锦衣卫找到之时遇见了当时也不过十九岁的太子殿下。
夕阳依旧耀眼,他被周叔按着跪在地上,耳边是周叔的哀求声,他只能费力地仰起头,看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挑起帷幔,金色暗淡的光辉洒落在他儒雅隽贵的面容上。
他第一次开口的声音透着冷淡,只问了一句“何事”。
下一刻,他冷漠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他身上,忽然顿了一顿,蓦地染上一层笑意,不知道在笑着什么,语气里也带着一丝调笑。
“哪里来的小花猫?”
……
“予安?”太子看着面前明显走神的人,耐着性子又喊了一遍。
陆予安猛地回过神来,正对上太子稍显疑惑的神情。
“怎么了?”太子问道。
陆予安轻轻地吐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太子以为他是想起了陇西王府的事情,安慰他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该放下还是要放下,将来该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陆予安“嗯”了一声。
该说的似乎都已经说完了,透进窗棂的阳光都微弱了不少,天色应该也不早了,他还有要事去办。
太子率先开了口:“你先回去,若是还有其他商榷之处,我会让子演告知你。”
陆予安点头,随后站起来整理好衣衫,坐了这么久,腿都有些麻了。
正准备走时,太子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温州一事还需要一个契机,不出意外的话父皇会在朝廷上挑明,届时我会安排人顺着他的意思举荐你。”
太子办事,他一向是放一百个心。
和太子道别之后,陆予安走出了甲字号房间,但却不急着离开,反而不紧不慢地朝着楼上的走去。
登仙阁共有四楼,三楼为甲字号包间,二楼为乙字号,一楼为大厅,至于这四楼,其实并不对外开放,是登仙阁主人的私人领地。
陆予安还没有忘记他来这里是因为柳寺卿的吩咐,早在他踏进登仙阁的那一刻就已经吩咐人去将东家给绑了控制住,就等他和太子谈完话后审问审问。
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四楼,推开最里边的门,入眼的就是一个被堵着嘴,五花大绑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有些吃力发福,本就白胖的一张脸此时更是白得不见人色,他旁边是几个黑衣人。
陆予安进来,有人替他关上门。
“把他松开。”
有人将堵着嘴的布条抽出来,登仙阁的东家吓得一动都不敢动,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他可能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自家地盘被人绑人的居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更令他绝望的是,这人身上还穿着一身绯红的官袍。
士农工商,做生意的最怕当官的,尤其是他这种家底不怎么清白的商人。
“大、大人,您这是、这是作何?”
许是被吓到不行,他说话时结结巴巴的,还带着颤音,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陆予安半蹲下来,和他平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玉质的牌子,上头一笔一划地用小楷刻着一个“筹”字,背景仿若群山峰峦。
“认识这个东西?”陆予安拿着玉牌在他眼前晃了晃,也不能他回答,又继续道,“有人举报你做了丧尽天良之事,你可认罪?”
这张玉牌就是登仙阁东家的信物,是抵赖不掉的。
东家微微瞪大眼睛盯着玉牌看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忽然扯起嗓子就开始嚎,“冤枉啊,大人!小民向来勤勤恳恳,哪里敢做半天越矩的事,这杀人更是想都不敢想,一定是有人诬陷!”
他嚎起来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还好给他绑住了,否则可能就要保住大腿嚎了。
陆予安静静地看着他满脸慌张仍不忘卖惨的模样,有点不忍心打扰他。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自我开脱,“小民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哪有这个胆子去杀人,大人一定是误会了。”
“大人一定要查明白啊,还小民一个清白。”
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应答,东家睁开眼,看见那位少年官员正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满脸的兴味。
东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而是再次对着陆予安说道:“小民是清白的,大人怕是哪里弄错了。”
陆予安终于是开了口,接过仅仅是一句话,就把人的心凉到了谷底。
“本官并没有说是杀了人,你又是如何只晓得?”
东家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地蠕动了几下,忽然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陆予安没再看他,吩咐道:“带回大理寺。”
外头已是傍晚,一天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