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陆予安的脸色比来的时候还要严肃一些,刚刚知晓的事情让他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危机感。
若是有时间的话,他的确很想和季衍宋谈论下去,毕竟他多年不管他们的行动,有太多的事情已经不在掌控之内。
但是天色已经很晚,若是再逗留下去,便要过子时了,明天照例要上早朝,若是被有心人发觉他精神不好,免不了又要惹出什么事。
他将放在边上的斗篷拿过来重新穿在身上,将要拉起兜帽,手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季衍宋的眼睛说道:“找几个人将萧起带回去吧,就算是死了,想来他也不会愿意留在京城。”
季衍宋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毕竟萧起的尸体是景帝亲自下令挂在城头的,若是他们派人去带回来,就是明晃晃地将自己暴露在景帝的视线之下,于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当初没能拦住他已经是如今最懊悔的事,现在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将尸体夺回来,可他毕竟不是一个人,他得为身后的这么一帮兄弟考虑。
如今殿下发了话,正好合他意。
陇西的人,就该葬在陇西,怎可落入仇人手里任人糟践。
“去的时候小心些,恐有埋伏。”
陆予安将脸遮住了,但是皮肤都被他盖的严严实实,一眼望过去,有几分阴森森的感觉。
季衍宋蠕动着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最后沉默下来,仅仅答了一个字。
“好。”
陆予安微微颔首,没有再做停留地出了门,身形渐渐地被黑夜吞没,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轮廓。
季衍宋目光随着他越走越远,抿着嘴唇,面色沉静下来。
他刚才想说的话却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天气寒冷,出来时得多穿些衣服才是。
……
与此同时,东宫。
当今太子乃是皇后所出,沦嫡沦长,都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何况太子博学多才,仁厚沉稳,自小便得一众老臣夸赞喜爱,如今渐长,从政上的才能越发显露出来,处事果敢又不失仁和,深得民心。
东宫是整个皇宫内仅次于皇帝的乾清宫的宫殿,布置奢华,虽然太子不喜铺张浪费,力求清简,但毕竟是储君的宫殿,又能简洁到哪里去。
此刻,太子寝殿之内仍然亮着灯,殿外左右各有人守着,如此深夜,寂静的只能听见风吹砖瓦的声音。
殿内正中央坐着一个男子,面容儒雅清隽,深衣广袖,一袭宽松的绛青色外袍随意地搭在身上,一头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散地固定住,有几缕发丝从鬓角垂落下来,端坐在哪里,宛如一株高洁的墨竹。
世人都说,太子长了一张慈悲的脸,生来就是要为百姓做好事的。
这话说得半点没错,从被封为太子以来,他便严于律己,处理事情一丝不苟,遇到有关百姓的事更是殚精竭虑,对人宽和,几乎没生过什么气,也不会因为身份而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就连对待一个布衣平民都是温和有礼,谦逊谨让。
“殿下,子时了。”
一个紫衣宦袍的老人从旁边慢慢地走过来,步伐颤颤巍巍,一双浑浊的眼里布满岁月沧桑的痕迹,也是无数阅历的积淀。
太子手持一卷经书,垂眸不语。
老太监也没再问,神情慈蔼地看着他。
太子是他一步一步看着长大的,从当初那个懵懂天真的孩童到如今清风霁月的模样,不可谓不欣慰,只是太子渐渐大了,心思也越发内敛起来,如今也没人能猜透他的想法。
将书翻过一页,太子眼睫轻轻颤动,视线依旧落在手里的书卷上,随口一问:“刚才外头谁来过了?”
“是娘娘,见您半夜还不安寝,就差人过来问了一趟,端了一碗羹汤来,殿下可要尝尝?”老太监温和地说道。
太子安静地看着书,忽然顿住,眼睛盯着书卷上的某一处,缓慢出声。
“君子理事,不异心,不懈慢,不浮躁于行,不因时所替。”
不知道他只是照着书念出来的,还是他在对着别人说话,老太监毕竟是带着他长大,明白他的意思。
“老奴这就去与娘娘说一声。”
太子这才抬眼看了过来,轻淡安和,最后又转眼看了看紧闭的殿门,说话时几不可见地带上了一丝柔情。
“让她早点歇息,以后不必等到这么晚。”
老太监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低声告退。
太子保持着端坐的动作,但是将手里的书卷轻轻放在了桌上,闭上眼睛,神情安详,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半刻钟后,一道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一步一步地朝着这里走过来,脚步轻巧,不发出半点声音。
在距离太子不过两米远时,这人停下,低垂着头,说道:“殿下。”
太子慢慢睁开眼,看着他,眼里一片平静。
“拿到了?”
子演从腰封中摸出一张信笺,双手递交过去。
太子接过来,不带丝毫迟疑地开了封,将里面的几张纸抽了出来,还有一张不过信笺十分之一大小的字条也随之掉落。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展开,仔细阅读上面的字。
字条上的字迹极其凌厉,带着一股刀剑相对的锋利感,笔锋舒展,收束有力,翩若游龙一般,仅仅凭着这么小小的一张纸条,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其人的张狂不羁。
[有三人已查到,其余尚不可知,预计五日,朝堂不安,望殿下谨慎。]
落款——崔正学。
太子将纸条放下,随后将另外几张大一些的纸张打开来看,这上面用的都是坊间最寻常的纸料,墨水都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只有最平常劣质的东西,才最难让人找到出处。
一目十行地看完,太子微微牵动嘴角,他本就若谪仙的气质,这么一笑,更是惊若天人,可惜无人敢睹其尊容。
“很好,”他轻声道,“正学办事,从来没让孤失望过。”
几张薄薄的纸被他捏着,看上去力道轻得没有压出任何指印,但实际上又能稳稳当当地呆在他的手里。
他将这一沓纸重新交到子演手上。
“整理一下,孤要事无巨细,半点纰漏都不可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