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春分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
方柏书和曲依下车后往家里走。
路上，曲依脑子里乱哄哄地，一直在处理今天接受到的一大堆信息。
比如陈陆星怎么又突然来找她了。
又比如，巷子里那群人跟方柏书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那群人好像说了个什么“克死”，什么“外婆”什么的，方柏书就不挣扎了。
心里总觉得那帮人的出现跟方柏书的过去有很大关系。
曲依侧头盯着方柏书看，一边看一边在脑海里根据那些信息，企图设想出所有的可能性。
但是仅凭几句话，曲依怎么都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线。
盯着方柏书的眼睛逐渐发直。
方柏书也终于察觉到了曲依的视线，一侧头就看到了曲依的呆呆的眼睛，然后她整个人就冲他撞了上来。
方柏书连忙伸手去扶了她一下。曲依反应过来，捂着脑门缓缓神。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超过了人与人之间正常的社交距离，或许因为如此，司机大叔的话一下子蹦出来。
“早恋啊？”
短短三个字仿佛隔空给了曲依一个无形的大脑蹦。弹得曲依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之前拿着书想要捂住地心跳声重新在曲依耳边响起。
方柏书瞧她这副模样，问，“怎么了？”
曲依把左手拎着的方柏书的衣服双手扶在胸前，压了压心跳声，直直看进方柏书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清明干净，看得曲依本想躲，但是无奈她又无法咽下心中对他的疑问和好奇，她逼着自己又看了他一会，而后做了个深呼吸，“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方柏书见她的架势，有些莫名，“你问。”
曲依想问出口，但是问题太多，嘴像是被堵住一样，张开却觉得，只问哪一个，好像都不够她复盘的，所以张张嘴，她过分地又提出，“可以多问几个吗？”
方柏书被她逗笑，“行。”
曲依注意着方柏书的表情，缓缓说出，“我想问，校门口那群人跟你是什么关系，是不是王昊说的你的仇家？你们怎么结的仇？还有之前天台上的问题，你还没有跟我说。”
方柏书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滞了一下。
原本稍稍弯起的嘴角，现在也放平了下来。
不过他这次的反应远没有之前那么大，低头盯着地面看了一会。方柏书抬起头来，直视曲依的眼睛。
两人就这么盯着对方看了几秒，然后方柏书突然笑起来，双手伸出去扶住曲依的肩，推着她往家的方向走，“明天说，明天再跟你说。老徐不都说要给咱们放一天假调整状态了嘛。你看今天这么晚了，你家里人肯定担心你，你先回去跟他们说一声，我明天在家里等你，你来我就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曲依走着，思索了一会，觉得他说的也是，“那好。”
-
张姨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等着曲依回来，之前听到曲依进派出所的消息，她半条魂差点都被吓没了，还好今天姜文姝老实，也没让她操什么心。
照顾好姜文姝吃饭吃药以后，她就一直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也就是刚刚走累了，这才坐下来歇息了一会。
这时门口总算传来开锁的动静。张姨一听，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看见曲依推开门走进来，她就立马朝她跑过去。
“依依啊，来让张姨看看，伤到哪里了？”
曲依用脚后跟蹭脱鞋子，换上拖鞋，“张姨别担心，我还好，警察来得及时，我没受什么伤。”
张姨拉着曲依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确认过后，眉心这才松开，“那就好，那就好。警察抓住那些坏人了吧。”
“抓住了。”
“行，那我放心了。”
曲依望了望二楼，“张姨，我妈今天怎么样？”
“你放心，吃过饭也吃了药了，虽然饭吃得不太多，但好歹是吃了点。”张姨说着，猛然想起，“对喽，你还没吃过饭呢吧，快来快来，张姨刚刚见饭凉了，才热过一回。这不赶巧，你回来了。走走走，咱赶紧去吃饭。”
张姨带着曲依走到餐桌边，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又跑去给曲依盛了碗饭出来。
曲依端着饭，才吃了几口，碗里就已经被张姨用菜堆了个小山。
现在满满一堆菜，倒是有点让曲依觉得无法下口。
曲依见张姨拿着筷子，一副还要继续的架势，连忙抱着碗往后一退，“张姨，够了够了，饭全都被压在底下了。我都要没法吃了。”
“诶呀，多吃菜，补补呀。”
“好好好，但是张姨啊，总得让我先吃完这些吧。你看，菜都快要溢出来了。”曲依笑着看张姨。
张姨瞧了瞧那个“菜堆”，又看看曲依的表情，抿嘴笑了笑，总算把筷子放了下来。“行，那你先吃吧。”
曲依低下头去，把一块肉塞进嘴里。
张姨坐在餐桌对面发呆，看到曲依随手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瞅了一眼，而后提醒曲依，“依依啊，你看看手机，是不是有人给你打电话了？”
曲依咽下嘴里的饭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陌生号码，就放下碗筷，对张姨说，“张姨，我去接个电话。”
“好。”
曲依走到自己的房间里，盘腿坐到坐垫上，然后接听电话，“喂，你好，请问你是？”
低沉的男声从那边传过来，“您好，我是奈城派出所的警察，我是周正仁，请问您是曲依的家长吗？”
曲依没想到周正仁还会打电话过来，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曲依撒谎道，“我是。”
周正仁没有认出曲依的声音，继续道，“是这样的，我想跟您了解一下，请问您知道您的孩子受到了校园欺凌的情况吗？”
曲依顿了顿，“不知道。”
“那我们这边希望您能够多关注一下孩子平时的情况，并且给予孩子安慰。校园欺凌不是一件可以被忽视的事情，今天我们接到报警，您的孩子被一群人围殴。因为当时在场有人报警及时，所以您的孩子今天没有受到重伤。我们对于今天实施暴力行为的团伙会给予严惩，但是也希望您能够多关心关心自己家的孩子。”
“好。”
“对了，”周正仁还想再交代什么，但是刚说出两个字，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只好先暂停与曲依的对话，“对不起，请稍等一下。”
曲依应了一声，“好。”之后便听到对面一阵窸悉簌簌的声音。
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动静，曲依也懒得管，只是觉得这番与周警官的交涉，让她觉得有些累。
过了有一会，周正仁的声音重新响起，“您好，还在吗？”
“在的。”
周正仁的语气有些迟疑，“我们这边刚刚接到电话说，有人希望今天的事能私了，他能赔偿您大笔费用，想托我问问您这边的意思。”
“私了？”
“对。”
谈到这个话题，曲依几乎是一瞬就想起巷子里吐烟圈，冷眼看着方柏书的沈一鸣，还有曲依某次见到的，他的肥头大耳的父亲。憎恶之情涌上来，“我可以拒绝私了吗？”
“您当然有这个权利。”
“好，我拒绝私了。”曲依决绝地表明了态度。
“行，我们这边知道了。”周正仁说完，想要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题，“对了，今天跟您的女儿一起受欺凌的还有一个男生，但是我们没有办法联系到他的家长，请问您这边有途径吗？”
曲依愣了愣，她没想到方柏书的情况会是这样，“我没有。”
“嗯，好的，那就不打扰您了。您一定要记得多关心孩子，告诉她要是再遇上这样的情况，一定要毫不犹豫地报警，我们警察会帮她的。”
“知道了，周警察。您辛苦了。”
“诶，好。”
电话被挂断，曲依看着手机屏幕黑掉，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不过，刚刚周正仁说，联系不上方柏书的家长？
难道下午方柏书带着她跑的时候，还藏着和自己一样的苦衷？
心中的好奇愈来愈多。
手心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也随之亮起来。
曲依拿起来看了一下，发现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垃圾消息。举起的手蔫蔫地又要耷拉下去。
但是曲依还没息屏，所以恍然一瞟，她看到了日期旁边标注的节气——春分。
春，分
曲依看着这节气，依稀想起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做，但是没做成来着。
不过具体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她双手举起，捂在太阳穴两边，闭上眼睛。身体前摇，想将自己躬作一团。
但是往前弯腰只弯了一半，腰上便传来一阵刺痛。
曲依痛得整个人往前扑。
幸好她坐的地方附近有地毯，她这才没摔疼脸。
不过也正是这一摔，让曲依想起来她今天落下了什么事。
——她还没给方柏书过生日呢！
扶着腰慢慢坐起来，曲依扫扫前面挡住视线的头发，赶忙打开手机看时间。
现在已经快十点了，都不知道这个点还有没有店愿意做蛋糕。
曲依有些着急，急忙又联系了之前订蛋糕的店家。
正好赶上别人下班的点。师傅在那头一边关卷闸门，一边跟曲依回复，“做不了了，真做不了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要下班了啊。”
曲依连忙稳住他，“师傅，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要得急，我给您加钱，多少都行，就是麻烦您十二点之前送到空明小区这边来，可以吗？”
“加钱，加多少？一千给不给得了？”师傅开玩笑一样说。
“可以。”
“诶呦，你还可以，但是你就算给得了我这么多钱，我也做不了啊。”
“为什么？”
“不赶巧，我们店里的淡奶油用完了，我不能给你现折腾出一个来了。不过你要是真想要，我们店里还有那种纸杯蛋糕，你要不要。我刚好回家顺路，我给你捎过去也行。”
“啊，只有纸杯蛋糕了啊。”
“对，其实她和正常蛋糕也没什么不一样，就是小了点。”
小了点也比没有要好，曲依想着，连忙应下，“好好好，那麻烦您了。”
“诶，不过事先说好啊，我得加钱，算上外卖费的啊。”
“行，没问题。”
“那我快到的时候打你电话啊。”
“好！”
曲依打完电话，站起来，跑到窗边去把窗帘撩开。
对面的别墅依旧只亮了一盏灯，曲依看着那盏灯，想到等会要去找方柏书给他过生日，心里有点难以平静。
如果要形容的话，那种感觉就像是，心脏的空腔里突然闯进一只别人家的小麻雀，在里面蹦跶着，想要跑出去，却又找不到出口，就干脆想把整颗心打包带走拿回家去。
就在曲依盯着窗外看的时候，门外一阵脚步声接近，“依依啊，打完电话没有啊？”
曲依闻声，一激灵，连忙放下窗帘往门边走，“来了来了，打完了。”
正巧张姨打开了门，“怎么这么久啊，是谁啊？”
曲依没想让张姨操心，“没事，就是班主任，他让我明天放假在家休息。”
“那挺好啊。”张姨点头，拉着曲依又往餐桌边上走。
曲依想着等会的计划，看了看在她身侧的张姨，犹豫了一会，开口，“张姨，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您还是先回家吧。”
张姨摆摆手说，“不不不，我还想跟你说这事来着呢。你出了这么大事，我想今晚在你家陪你一晚，我就不走了。”
不走了？
那哪行！
曲依心里惊呼，脸上却装出一副兴奋的表情。她把头靠在张姨身上，“好啊，正好明天我放假，我们出去吃个饭怎么样？”
“可以，带上你妈，我们去之前那个饭店里，包个包厢，我记得你妈很喜欢吃里面的菜，这回去，说不定她能吃得多些。”
“好。”曲依应着，站直身子，打量了一下张姨的穿着，“不过，张姨啊，你确定明天要穿这身衣服去那里吗？”
“我这身衣服怎么了？”张姨被她说得，上下打量了一下。
“好看，就是还差那么一点美丽。我听说那饭店后面的小花园里的迎春开了，应该可适合您拍照了，所以我觉得您要只是去吃个饭，这身衣服那是绝对够漂亮了的，就是如果要拍照……”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像是哦。我这身衣服颜色暗，如果是要去拍迎春花……欸欸欸，我真得回去换身衣服，我再拿几条丝巾，对不对？”
曲依见计划快要成功，连忙点头。
张姨也没再磨蹭，提着包就往门口跑，“依依注意锁好门啊，张姨明天还是那个点来，”
“行！”
到门边穿好鞋子，张姨又想起什么，“那个，依依啊，记得给伤口换药啊，不要让它沾水了，不然要发炎的。”
“好好好，我一定记得！”曲依已然掩不住语气里的兴奋，只等着张姨一走，蛋糕一到，她就跑去找方柏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