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纯洁
大概往前面跑了一百米左右，拐了个弯，方柏书猛地停下来。
曲依没刹住车，直直往前扑过去。
方柏书像是早有预料，用另一只原本没拽住曲依的手，扶住曲依的肩膀，帮她稳住身子。
最后曲依停在靠近方柏书胸膛前，大概两拳左右的位置。
又是那股冷冽干净而又带着体温的气息。
曲依闻得脸有些燥，推开方柏书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后，曲依才猛然反应过来，后背被那群人打的地方，由于刚刚的奔跑，正疼着。
曲依全身除了腰背部的伤有些重，其他的多是皮肉伤。虽然包着纱布，看上去惨兮兮的，却远没有背上没包纱布的地方难受。
她皱皱眉，轻轻“啧”了一声，将右手放在背上，轻轻揉了一下。
方柏书发现以后，问，“怎么，那里还在疼啊？”
“嗯。”
曲依搓了几下，抬眼看向方柏书，看他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有些不爽。
又因为两人刚刚到医院以后，是被分开处理伤口的，上了警车就没有交流过，所以她也不是很清楚方柏书伤得到底重不重。曲依开口，“怎么，你不痛啊？”
方柏书皮糙肉厚，小时候被打多了，有一套挨打的时候保护自己的技巧，所以也没受什么重伤，现在看着曲依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于是他照着曲依的表情，学着她皱了皱眉，“痛的。”
“那你怎么看起来像没事一样？”
“因为刚刚牵了你的手啊。”方柏书说完，还朝曲依笑了笑，眼睛都眯成了条缝。
曲依听完，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嘴角向下抽了抽，“你怎么这么……”骚包。
但是最后两个字，曲依没说出口。
因为在说前五个字的时候，曲依反应了一下。
她想着，方柏书平时也不是这副德行，嘴突然成这样了，无外乎两种可能。
——一、方柏书今天被那群混混的话刺激到了，不仅让他在巷子里放弃了挣扎，嘴还变异了。
二、方柏书脑子被打出事了。
……
于是曲依收了收脸上鄙夷的表情，僵僵地回了方柏书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脸，而后慢悠悠偏过头，一边搓着腰背，一边看周围来往的人群。
方柏书看曲依的表情松动，暗暗叹了口气。心里自以为是自己的一番“操作”让曲依不仅心情好了，身上的伤也稍微得到了缓和，还有些沾沾自喜。
见天色不早，方柏书提出，“那我们现在回家？”
曲依闻声又把视线移到方柏书脸上，扫了几下，看着男生五官明明没有什么变化，眉毛还是那道霸道又痞气的断眉，眼睛也还是那双睫羽浓黑的丹凤眼。
但曲依就是觉得，他跟之前很不一样。
曲依正打量着他究竟哪里不一样了，所以半天没有回声。
方柏书等得有些急，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喂。”
曲依晃过神，这才收回打量他的心思，应他道，“哦，走吧。”
方柏书看曲依这副样子，想要走到路边去打车，打车前，他征求了一下曲依的意见，“我们打车回去行吗？”
曲依没意见，点头答应。
她看着方柏书走到马路边，脚一半踩在路槛上，一半踩在马路上，借着这个高低差，前后晃动身子，脑袋左右摆动，时刻关注着路边的出租车。曲依就在他身后继续思索那个问题。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轻轻地叫着曲依的名字，“依，依？”
曲依转回身，看见陈陆星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小巷子口，背后一片阴沉沉的黑。左脚踏在前面，被暖黄的路灯灯光包绕着，照出鞋面上的脏污，另一只脚却完全沉溺在了巷子那片黑中。
曲依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她实在猜不出她的来意，“有什么事吗？”
陈陆星双手扯着书包带，语气很软，像是重新回到之前，她们两个刚刚认识那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依依。”
曲依闻声怔愣了一会，听着陈陆星软下来的语气，抬腿往她那走了一步，“你怎么了？”
陈陆星一听曲依的话，似乎也是着急了，情绪上了头，原本落在后面的那只脚猛然往前蹭了一步，那张秀气的脸皱巴起来，眼里满是恐慌，“我，依依我……”
“诶，曲依车来了！”方柏书在前面刚刚招呼到一辆车，就赶忙喊曲依的名字。
方柏书转身朝曲依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来，然后小跑几步往前去跟司机交代。
曲依听见方柏书叫她，回头看了她一眼，回道，“哦，好！”说完这句话，等她再回头的时候，只看见陈陆星跑远了的背影，她渐渐隐于黑暗之中，与它融成一片颜色。
曲依盯着陈陆星的背影看了一会，后面听见方柏书又叫了她一声，才收起内心的好奇往那边去。
方柏书原本正在车前和司机聊着什么，看上去聊得很开心。曲依快到车边的时候，方柏书像身后长了眼睛，一下从车子前面跑到后面，给她拉开了车门。
曲依走上前去，弯下腰正要坐进车子里，结果却被方柏书拽着给拉了出来。
曲依有些不解，“怎么了？”
方柏书一手把着车门，表情严肃。另一只手像新装上去的一样，举在半空，不知道要拿来干嘛。
直到方柏书听到曲依的话，那只新装上去的手，才着急地扑腾了几下。方柏书皱眉看了看它，它这才消停下来。然后下一秒，那只手它就五指并拢，板直地放到了曲依的脑袋正中央。
曲依也像是被那只手给定了身，整个人没敢动，只眼珠子骨碌往上转着，想要去瞄一眼在她头顶那只手。
两人周边的时间像是滞住了一样。
要是放在什么偶像剧里，这也许会是一个浪漫的慢镜头。
但是在司机大叔眼里，“喂，你俩到底走不走？”大叔说着，还摁了两下喇叭。
方柏书看着曲依愣住的表情，反应过来自己这样似乎有些逾矩。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纠结了那么久，怎么就选了把手放在曲依头顶上这个方式，明明外公曾经护着外婆上车的时候，还有把手放在车门顶上的方式。
这下车喇叭一响，方柏书便立即调转方向，把手换到车门顶上，然后对曲依说，“请。”
曲依被方柏书那一遭弄得浑身有些不自在，倒说不上是讨厌。而是别的什么，令人只敢在内心里悄咪咪欢喜，但在面上得表现出若无其事的那种不自在。
她强作冷静地跨进车门，动作之优雅，换做平时倒要让曲依觉得自己有那么些许做作。
方柏书随后也坐了进来。
由于方柏书先前就和司机交代好了目的地，司机倒也是没有再问一遍。只是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遍又一遍，这才踩下油门。
往前走了没多久，曲依便觉得座椅靠背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她腰背有伤。所以在座位上一直在调整坐姿，想要找个坐着可以稍微轻松一点的姿势。
方柏书在一旁察觉到了。
猜出个大概，他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屈肘一抽，将短袖外面的卫衣脱了下来。
方柏书的动作带起一阵风。曲依本来在看窗外的街景，这下被他的动静吸引，她转过头来看他要干什么。
男生垂着头，头发由于刚刚脱卫衣的缘故，有些许炸毛。他双手捏着卫衣，在把它叠成块。
外面细碎柔和，又不停变换的路灯光影投射在男生脸上。由于车内暗着，所以光线并没有将少年的五官照得很清晰，只是囫囵描摹出一条柔和的轮廓曲线。
那一瞬，曲依恍然，她知道他哪里不一样了。
他变乖了。
要是说他从前在沈一鸣那帮人面前装坏，那他在曲依面前，顶多算得上是不坏。而不是现在这样，整个人柔和下来，让人觉得乖巧。就像那时他在家门口闭眼小憩着等她时露出的睡颜。
方柏书很快将衣服叠好，正要给曲依递过去。结果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曲依愣了一瞬，由于内心的想法，很快错开了视线。方柏书虽然觉得有些莫名，还是继续开了口，“用这个当垫子垫一下腰。”
曲依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放在身后侧，果然舒服了不少。
前面的司机一早就注意到两人的动静，这回又撞见两人的互动，心里的话再也按耐不住，看了看前面的路况，转过一个弯，手指敲敲方向盘，他瞄了一眼后视镜里映射出来的暧昧氛围，开了口，“嘿，你们俩多大了？我看你们上高中呢吧？”
曲依和方柏书对视一眼，最后曲依开口回答，“嗯，在上高中。”
“那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又摸头，又拿衣服那啥那啥的，早恋啊？”
曲依：“！”
方柏书：“？”
曲依和方柏书：“！！！？？？……”
见两人没吱声，司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嘴巴歪了歪，轻轻“切”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们这年纪，就是喜欢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但是要我说啊，这个年纪，还是要以学习为主的，别老沉迷于什么情情爱爱的，懂不懂？”
司机说完，又朝后视镜望了一眼。
曲依不知道怎么回答，便躲开了司机的视线。
司机苦口婆心又念叨了几句，“诶，小妹妹你别嫌我啰嗦，这是为你们好。你叔叔我当年上学的时候就早恋了，你看我现在干什么来了？”
司机停顿一下，而后扬高了一个调，“开出租来了！我一个大男人开出租倒没事，你女孩子家家的，总得为自己考虑是不是？”
见话锋引到了自己身上，曲依也没法躲了，“叔叔，你误会了。”
“误会了？”
方柏书这时总算插了一句话，“嗯，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关系。”
“纯洁？”
曲依：“嗯。”
司机眼里情绪复杂，摇摇头没再说她们，只是嘴巴又暗自动了动，看唇语，应该说的是——死鸭子嘴硬。